「我回去看過評論的內容再說吧。」

  羅傑考慮了一會，沒有立刻給出答覆，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太小，總得認真想一想。

  「最後一件事情，你自己看吧。」

  西奧多將最後一個文件夾遞給羅傑，開口道：「這是華納唱片調查到的資料，以我們目前的合作關係來看，真實性應該可靠。」

  羅傑打開文件，裡邊的內容有些出乎意料。

  這是前一段時間，樂隊，或者說羅傑個人毫無徵兆地受到媒體指責，宣稱羅傑聘請「槍手」代為寫歌這件事的調查結論。

  文件中沒有任何確切的證據，僅僅只是一些業內人士的口述、以及各種蛛絲馬跡中推斷出來的結論。

  也就是說，若是在法庭上審判，這份文件的結論百分之百不會被認可。

  但就和安妮說的一樣，這種事根本不需要證據。

  也沒有人會愚蠢到留下什麼證據。

  找清楚敵人在哪，就夠了。

  事件中確實有喬治的影子，從這一點來看，理查森的推論沒有任何問題。

  但區別在於，最先的發起者並不是這位「拋棄」了樂隊的前任主唱，喬治僅僅只是在新聞的影響力發酵之前，聯繫了幾家媒體添了一把火。

  真正的主使同樣來自索尼唱片，但是線索到了這一步就斷了，沒有指向任何明確的個體。

  通過媒體影響力、財力、行事作風、《怪胎》專輯的利益衝突者等各方面的細節來看，華納唱片判定，索尼唱片旗下的一位巨星，有百分之七十五的可能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確定嗎？」

  羅傑問道。

  「可能性超過一半，對方的新專輯目標是明年的協會獎項，以及格萊美，而目前發行的專輯中，《怪胎》是最直接的競爭者。」

  西奧多猶豫了一下，開口道：「羅傑，這件事要從長計議，不要衝動。」

  一個三線搖滾明星，和一位頂級流行巨星發生矛盾，無論錯的在誰，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輿論會偏向哪一方。

  而資本的態度，更加不會有任何猶豫。

  「我又不傻，這位可是把碰瓷營銷玩到極致的【頂級巨星】，沒有合適的機會，我只會當這件事沒有發生。」

  羅傑在「頂級巨星」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然後搖搖頭，拍了拍手中的文件，說道：「這玩意銷毀掉吧，不要留著。」

  「你打算怎麼做？」

  西奧多還是有些擔心。

  事實上，要不是因為這份文件的存在不可能瞞得過羅傑，西奧多壓根不想拿出來給羅傑看。

  但這顯然不可能成為一個選項，知道這份文件存在的人太多了。

  「什麼都不做，我又不是白痴。」

  羅傑聳聳肩，說道：「準備新專輯，然後是跨年巡演，接下來是明年的專輯和演出。」

  「樂隊那邊……」

  西奧多試探著問道：「你打算告訴他們嗎？」

  「我不會對他們隱瞞這件事，秘密會毀掉一支樂隊。」

  羅傑搖了搖頭，說道：「放心吧，瑞克和安妮都是聰明人，知道什麼事不能碰。」

  也僅僅只是理查森和安妮，至于格雷西三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嘴上再怎麼說平等，核心成員和候補成員，都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階層，不僅僅體現在待遇上，受信任程度也同樣如此。

  …………

  新項目依然能夠和迭戈合作，確實是一個好消息。

  安妮和理查森還在休假，負責與製作人溝通的依然是羅傑。

  「迭戈，這一張專輯的製作周期比《希望》還要長，難度也更大，排練和錄音方面，我們至少要十二周的時間。」

  羅傑先是提出了樂隊的要求，說道：「兩個團隊分別執行後期製作，三周的後期時間應該足夠了。」

  《A&B》仍然是一張沒有MV的專輯，因此不需要給拍攝留下額外的時間。

  即便如此，想要在十一月之前發行，時間仍然非常緊張。

  「羅傑，十二周的錄音時間太長了，留給其它工作的時間太緊張。」

  迭戈想了想，開口問道：「能不能壓縮到十周以內？」

  羅傑開口說十二周，本來就是為了留下討價還價的餘地。

  不過卻沒有輕易鬆口，說道：「我只能說，樂隊會儘量加快速度，但是不能保證。你知道的，這張專輯裡有幾首歌的難度都很高，超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整張專輯的十二首歌里，有四首歌的難度是遠遠高於正常水準的。

  其中還包括兩首時長在六分鐘以上的歌。

  ——事實上應該是三首，不過其中一首歌，因為歌曲類型的特殊性，羅傑打算截短到四分鐘左右。

  越是難度偏高的歌，無論是排練還是錄製，都更加容易遇到困難。

  相應地，平均錄製周期也要比普通的歌長出幾倍以上。

  當然，也不排除樂隊狀態特別好，突然爆發，一遍就過。

  但這種「碰運氣」的事情，在制訂計劃的時候就不應該被計算進去。

  「總之你們儘量加快速度，當然，質量是第一位的。」

  迭戈並沒有強求，很好說話：「如果有可能，最好在十周之內完成。最晚也不要超過十二周，否則後期製作的時間會嚴重不足。」

  「嗯。」

  羅傑點點頭，然後問道：「這張專輯很特殊，每一首歌都有完全獨立的風格，這方面，團隊有什麼困難嗎？」

  「有一些小麻煩，不過我能解決。」

  迭戈翻著備忘錄，很快找到一條筆記，開口道：「對了，關於一首歌，我有一點疑慮。」

  「哪一首？」

  羅傑心裡隱約有一些猜測，不過卻拿不準。

  「這一首。」

  迭戈翻出一張記錄著曲譜和歌詞的紙，標題的位置上，用加粗的字體寫著兩個單詞。

  Black.Sabbath。

  Black.Sabbath樂隊的《Black.Sabbath》。

  這麼說好像有點繞口令的感覺，這是黑色安息日樂隊的同名單曲，這種操作在樂壇十分常見。

  在太平洋對岸，這支樂隊有個有趣的音譯名字：布萊克，仨貝斯。

  至於原因嘛，除了直接的音譯之外，這支樂隊經常在部分單曲里加強貝斯的音量，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儘管這支樂隊自從1984年起，就變成了吉他手伊奧米一個人的樂隊。

  「因為三全音？」

  羅傑顯然清楚迭戈的疑慮在哪，開口道：「你還記得之前那檔直播寫歌的節目嗎？」

  「當然記得，我有看完節目的錄播，這首歌就是你在節目上拿出來的。」

  迭戈開口道：「我記得那個觀眾的要求，是什么女巫還是惡魔來著？」

  「是黑魔法。」

  羅傑搖了搖頭，說道：「你不覺得，三全音很適合這個主題嗎？」

  在當初的電視直播節目中，一位觀眾似乎是狂熱的巫術和黑魔法的愛好者，要求羅傑以【黑魔法】為主題，寫一首歌。

  有關黑魔法的來歷沒有必要多講，這類傳說在西方的文明中占據了一個相當重要的位置。

  而在搖滾樂隊中，以黑魔法、邪惡巫師、地獄和撒旦為主題的單曲，也不在少數。

  不過，如果說在這一點上做得最為出色的，毫無疑問，是被稱為「撒旦樂隊」的黑色安息日。

  搖滾音樂被稱為「魔鬼的音樂」，正是從這支樂隊開始的。

  這不是說他們的歌曲主題有多麼的黑暗，和他們的主唱奧茲喜歡使用象徵惡魔崇拜的手勢也沒有多大關係。

  而是因為這支樂隊非常喜歡大量使用一段特殊的音程。

  三全音。

  三全音指的是增四度或者減五度，這兩個音程都包含三個全音，因此就叫「三全音」。

  三全音是一個很有趣，也很神奇的音程。

  樂理中，有關三全音的部分，有一句標誌性的描述：音程的聽覺感受與其數理本質有著密切關係。

  這句話大概常人難以理解，通俗點說，就是用數學的方式，來解釋【三全音為什麼會讓人聽起來感覺很難受】。

  簡而言之，就是因為三全音這個音程，聲響特性就是極度的不穩定，聽起來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長時間聆聽以「三全音」為主音程的音樂，很容易導致反胃、嘔吐、頭暈等生理反應。

  嚴重者，甚至會產生幻覺，不過這種現象只會在極少數人身上發生。

  音樂之父巴赫用魔鬼、地獄、痛苦、銷魂等來形容這一音程。

  在中世紀，教會明令禁止在音樂中使用三全音，因為它聽起來就像是在歌頌撒旦。

  這個規定被保留至今，但僅僅只局限於教會音樂。

  而在古典音樂，乃至於絕大多數的流行音樂中，三全音也是會被作曲家竭力避開的。

  但就是這樣一段「魔鬼的音符」，被黑色安息日這支樂隊玩出了許多的花樣。

  樂隊同名單曲《Black.Sabbath》，更是將減五度三全音這個音程使用到了極致。

  但由於三全音的特殊性，很多人在向朋友推薦這首歌的時候，都會補充一句：「不要單曲循環反覆聽太久，你的腦袋會炸掉。」

  這句話並非是虛言，或許有些人的耳膜結構特殊，會非常喜歡「三全音」特殊的音頻特性。

  但絕大多數人，只能短時間地欣賞，聽的久了，就會感覺到非常的難受。

  ——不是精神上的難受，而是生理上的。

  重金屬搖滾的三大鼻祖樂隊，齊柏林飛艇、黑色安息日、深紫樂隊之中，黑色安息日的粉絲最少，和他們喜歡大量使用三全音，聽久了會導致身體不適，也有很大的關係。

  ——儘管他們不會在每一首歌中都使用三全音，而像《Black.Sabbath》中這樣大量使用的更是鳳毛麟角。

  但不得不承認的一點就是，《Black.Sabbath》這首歌單曲循環上幾個小時，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會出現反胃、頭暈、腦袋發脹得像是要炸掉一樣的感覺。

  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這首原長度足有六分二十秒的歌，在羅傑的改動下，砍到了四分鐘左右的長度。

  這個長度下，減五度三全音導致的生理反應，在大多數人身上還來不及出現，也就不會因此感到不適。

  「羅傑，這樣大範圍的使用三全音，會不會太過火了？」

  迭戈對這首歌的曲譜表示擔心，說道：「我很擔心這首歌，會不會讓歌迷聽了之後瘋掉。」

  哪怕是前世，經歷了黑色安息日的薰陶，喜歡大量使用三全音的歌手和樂隊也很少見。

  而這個世界，更是一個都沒有。

  要說完全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不過，想到前世黑色安息日的成功，羅傑再一次堅持了自己的觀點：「迭戈，只是一首歌而已，最起碼做出來，看到效果再說吧？」

  「好吧，但如果成曲效果太差的話……」

  迭戈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直說：「如果成曲效果太差，就必須換一首歌。」

  「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羅傑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效果差？

  怎麼可能？

  是時候讓這個世界的歌迷，感受「魔鬼搖滾」的恐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