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結婚儀式,哪怕是過去了幾十年,都讓麥收大隊的人一直津津樂道。
無論是規格、品質、乃至新郎新娘的顏值,旁的不敢說,反正在所有麥收大隊的人以至於整個公社,都達到了巔峰水平。
顧家、姜家和顧珩姜嫻的新家同時開席,全村的人都受到了邀請,親戚朋友,人流如織,來來去去。
許多人事後回想,只覺得這一頓喜宴簡直比自家大年三十晚上吃的年夜飯油水都要足的。
那雞鴨、豬魚、盤子裡上每一道菜不僅味道好,寓意也好,菜量多的簡直實誠的讓人心驚。
至於,顧珩如何辦到的,從哪裡弄來這許多的肉菜,少部分對於顧珩不太了解的羨慕又嫉妒,但麥收大隊的人其實已經看麻了。
怎麼說呢,當一個人做的事情之中,但凡有一件事超過了自己的認知太多的話,那麼再有旁的事情,那就不覺得大驚小怪了。
沒見著姜家姜嫻身上佩戴的首飾麼?
脖子、右手腕以及右手的無名指上,那碧翠色在陽光之下,簡直能晃花人的眼。
顧家人也沒瞞著,今兒有人驚嘆又打聽那些個首飾的來歷的時候,顧家人便道,這是顧珩母親留下的,傳給兒媳婦的。
也不是沒有那壞心眼的人,在顧大嫂面前嘀咕:
「這顧珩的媽傳下的東西,怎麼著該給長嫂得啊,怎麼就給小兒媳了?」
結果被顧大嫂聽到了,當場掛下臉來,立刻呲叭了一回,很不客氣的回懟:
「我家樂意,你們管得著麼?」
一句話,說的大家沒脾氣。
是啊,人家家事管得著麼?
顧大嫂這人平日行事就潑辣,顧家那會子窮的時候,有人對顧珩說三道四,顧大嫂拎著刀追著人跑了三條街,自此一戰成名。
自此,她在麥收大隊也是無人敢惹的女人。
當初,顧璁的母親對於這個長媳相看的時候,就是看中了她爽利潑辣的性子。
這麼些年,顧家能緊緊相連,並未衰頹,顧大嫂功不可沒。
嶄新的新房之中,姜嫻坐在嶄新的鏤空雕花的架子床上,身後是大紅的喜被,是她的嫁妝之一。
她自己帶著兩個樟木箱子,也在身邊。
自古時起,就有姑娘出生後,家人為其種上兩棵香樟樹的說法,這也是瀾國的傳統。
她在瀾國,沒有享受到的這般的待遇,沒想到在華國卻有了。
姜愛國親自找人,然後跟著一起打下手,親手製造的兩個樟木箱子。
裡面是姜嫻的貼身衣物,全都是簇新的,初夏秋冬各兩身。
被褥六床,姜嫻甚至摸到了壓箱底的錢。
一看,紅色的紙包里,是六百塊錢。
何等的巨款,何等的盡心盡力。
姜爸姜媽可不是姜嫻,姜爸轉業後,就在公社當個拖拉機手,雖說開拖拉機干農活可以抵工分,但工資並不高,這些年因為工齡長了些,工資漲了點,但農忙的時候,最高也就在三十元這樣,姜媽是老師,雖然是教書育人的工作,但實際上,工資也不高,目前也就是二十八這樣。
家中,孩子要長大、要上學、要吃飯、那時候姜嫻舅舅家條件不好,姜媽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加之前些年,連續好幾年年景不好。
在這個農民一年才能最多結餘幾十塊的年景里,姜爸姜媽給的是多大的一筆財富?
姜嫻突然想起某一日,姜媽和趙承光的媽聊天的時候說了句:「在我家兒子閨女都一樣,給兒子多少,就給閨女多少。」
姜嫻也是偶然聽了一耳朵,卻壓根沒往心裡去,她自己有錢,並不在意。
哪怕一分不給,姜嫻其實也能體諒。
畢竟,就她眼中所見,周圍的閨女兒,結婚的時候,就沒幾個有傍身錢的。
善良點,稍稍疼愛閨女的人家,男方家給的彩禮,一起給兩人帶走,錢留一大部分亦或者一點不給閨女留。
這已經是極好的又罕見的情況了。
不講究又重男輕女的人家,啥也不給閨女兒留的大有人在。
甚至,有那男女雙方都窮苦的人家,你家出個哥哥,我家出個妹妹,互換做親,兩家湊成兩對新人,一起吃個飯,便算結婚了,什麼錢或者物,都不會有的。
所以,這年歲,大家還是更願意生兒子。
兒子娶妻,是添人口,添人口就能分到更多的糧食,而且男人天生力氣大,做農活自然比女人輕鬆,工分也比女人拿得多。
但閨女兒生出來,力氣小,做不了什麼農活,工分也賺不多,好不容易養大了就嫁出去了,家中少一口人,也就少了屬於這個人分到的糧食。
在女方家看來,嫁了女兒,已經算是賠了,怎麼可能還讓女兒把娘家的錢帶走呢?
卻沒想到,今天姜嫻就發現了這卷壓箱底的錢。
饒是姜嫻知道自己在這個家中一貫的受到疼愛,也忍不住動容。
錢的數字已是驚人,更難得的是從背後折射出的卻是姜嫻在姜家的備受重視和被愛。
被愛,原來是這麼幸福的一件事。
外面喧囂鬧騰的聲音逐漸平息,逐漸遠去,顧珩從外面推門進屋。
姜嫻抬頭看去,紅燭之下,那男人一步一步走來,漂亮精緻又帥氣的超過了任何一個姜嫻見過的男人。
不由自主的,姜嫻心中就浮現出一個念頭:從今往後,這可就是她的男人了,有證的那種,誰也不能染指。
這男人今天也格外的精神,裡面穿著白襯衫,下面穿著黑褲子,只今天外套穿著一件大紅色的中山裝,上面也是有暗紋的,自然也是合歡花,只不過是染的,不是一針一線繡上去的,但染色功底很好,整個衣服閒的喜慶卻不庸俗。
很明顯,他跟她穿成了一對兒。
這時候的他們還不知道,在後世,對於這般的穿著有一個詞來形容:叫做情侶裝。
以至於當兩人都老了的時候,孫輩們每每看到兩人結婚的衣服,都要笑的沒大沒小的打趣他倆,說他們真是新潮,把浪漫玩的溜溜的。
今日,早上吉時顧珩結了新娘,兩人回家,拜了高堂,下午有一段空閒的時間。
顧珩騎著車,就這麼載著她一路衝到縣裡,兩人就穿著這一身紅衣服,領了結婚證。
是以,他們無論是在華國的法律的見證下,還是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下,都已經是真正的夫妻了。
那一紙結婚證就好像瀾國的婚書,令姜嫻拿著摩挲著看了又看,那種不真實的恍惚感又來了。
一切恍然若夢,卻有讓她知道,這真的不是夢。
顧珩一步一步走來,嘴角含笑,心中炙熱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今日,他終於娶到胖丫兒了,他的新娘。
今天娶他,他激動、緊張又高興,一夜沒睡,卻神采奕奕。
從今早,他看著姜建峰把她朝他背來,看著她對著他笑靨如花,看著看著,他卻忍不住眼眶濕潤,若不是強自忍住,眼淚怕就要奪眶而出了。
旁人結婚都笑的極為開懷,唯他,卻想哭。
原來,美夢成真,真的能讓人喜極而泣呢。
從今而後,他們就是夫妻一體,共度春秋。
姜嫻同樣內心炙熱,但對比顧珩,那盯著她的眼神近乎著火,她自認她還是比較「含蓄」的。
她站起身,嬌嬌魅魅的瞪了他一眼,然後起身,走到屋裡床前放置的小桌邊,提壺準備倒酒。
「外面,客人都送走了?」
成親,自然是要喝交杯酒的。
姜嫻也不知道顧珩究竟是巧合還是故意。
無論是從準備的刺繡嫁衣開始,再到這架仿古雕花的架子床,還有屋裡這一對點著的紅燭,最後到這桌上的一壺兩杯。
比起華國人結婚儀式的簡潔明了,顧珩策劃的這一場婚禮更似古人。
繁瑣卻心意十足。
姜嫻不欲刨根問底,但卻將這些個記在心裡。
和這個男人結婚,是她經歷兩世的唯一,是她的難得遇見。
驀地,她的手被男人溫熱的手覆蓋住,手中的酒壺被男人拿走了,她抬頭看他,但見他眼眸中深邃專注,說不出的深情。
他慢慢的回答她的問題:
「客人都已經被大嫂送走了,碗筷和借的桌椅也收走了,剩下的咱家自己的碗筷,我都丟盆里了,今日,讓夫人久等了。」
男人低頭倒酒,語調緩緩又鏗鏘有力,聽的姜嫻心都酥了,該死的迷人。
姜嫻懷疑,這男人故意勾引她。
奈何,姜嫻就吃這一套。
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姜嫻太知道了,她眼中波光流溢,那目光陡然間變得更加的妖冶起來,美眸之中,跑出來好多好多的小勾子。
勾住顧珩的眼、勾住顧珩的心、勾住顧珩的婚。
一貫深沉冷靜,只在姜嫻面前偶有波瀾的眸子這一會兒失了冷靜,那深沉的淵藪之下似乎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只剎那之間,驚濤駭浪已起。
眸光有多火辣露骨,聲音卻預發的冷然清淨。
只是動作可一點都不「冷靜」。
他一手勾住姜嫻的腰,一手執杯靠近,臉幾乎貼著姜嫻的臉。
呼吸相聞,視線膠著。
兩人都能感覺到對方對自己致命的吸引力。
突然,姜嫻手裡被塞了個東西,低頭一看,是倒的半滿的酒杯。
兩人舉杯,相視一笑,然後一飲而盡。
酒杯落下,身影相疊。
男與女,陰陽調和,痴纏在一處,架子床上燭影搖曳,成雙成對。
姜嫻第二天醒來,看著頭頂的床粱上的花紋,有片刻的怔忡。
三秒過後,意識回籠,她猛然從床上彈起來。
對了,她嫁人了。
再透著窗戶看外面,陽光斜斜的從窗口撒進來。
姜嫻懊惱的揉了揉眉,作為一個「古人」,她自然隨便看看太陽的位置就知道現在的時辰了。
此時太陽還在攀升,但是距離最高點已經很近了。
最高點的太陽代表著正午,陽光灑落,普照大地。
所以,這會子距離正午沒多久了。
大約在十點到十二點之間。
姜嫻嘆了口氣,簡直是不敢置信。
她就說吧:切忌貪色。
以至於,今兒早上她慣常醒來的時間沒醒來,昨兒帶來的「嫁妝」大公雞打鳴她也沒聽見,她很懷疑,是不是這雞在姜家呆慣了,所以剛來她家不適應,以至於沒有打鳴?
然後,一覺睡到了大中午?
姜嫻閉了閉眼,滿腦子不可遏制的昨天夜裡的情景。
似起了風暴的眸子、強壯的腱子肉、有力的臂膀&額際一滴滴掉落的汗珠、吱呀搖動的架子床……
姜嫻甩甩頭,強制自己在腦海中給自己踩了個急剎車。
額,怎麼回事?難道她本質是個大色女?
她掀被下床,暗自慶幸:幸好,他倆人獨門獨戶的單獨過日子。
這要是家有長輩,見新媳婦睡到日上三竿,非得在心裡嘀咕不可。
姜嫻正準備找身衣服穿,眼尾一掃,就見一整套乾淨嶄新的衣服整齊的疊放在床尾,昨天換下來的嫁衣,已經不見了。
姜嫻把衣服拿過來,發現內外衣服搭配非常合理,均是她帶來的衣箱子裡的衣服。
站起身,穿好衣服,走到桌前,昨晚放酒壺酒杯的桌子上,這會子放了一個搪瓷臉盆,臉盆底部是鴛鴦戲水的圖案。
盆邊搭著一條桃紅和白色交錯的條紋毛巾,也是新的。
盆下,一個白色的皂盒裡是黃色的硫磺皂,一邊的搪瓷杯子比盆矮那麼一丟丟,裡面是半杯清水,杯子上面架著一個牙刷,牙刷上是擠好的牙膏,杯子下面,還有一管剛開封的中華牙膏,鐵皮的外殼,黃胖黃胖的。
盆旁邊還放著一個新的大紅色的熱水瓶,姜嫻拔了水瓶頂上的木塞子,倒出裡面的熱水,不燙不冷,溫溫的,剛剛好用來洗臉,也能用來摻和搪瓷杯里有些涼的水,兌溫了用於刷牙。
姜嫻自然知道這是顧珩做的,但令她詫異的是,顧珩能做到這般的無微不至。
她側耳傾聽了一下,在旁邊的灶間那兒有動靜,聽聲音,很明顯,顧珩正在劈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