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陛下感慨養蠶不容易,蠶絲也不好得的時候,封元來了。
皇帝陛下只好放棄了自己難得的閒暇時光,將那一小團蠶絲找個盒子裝了起來,而後便接見了封元。
封元一進來,就說起了陳國使臣的事。
「陛下,鴻臚寺已經派人前去迎接,約莫再有一個時辰,陳國使臣就能入城了。」
聽到「陳國使臣」這四個字,皇帝陛下就皺起了眉頭。
封元也知曉陛下的顧慮,關於陳國使節的這事兒,朝堂上已經吵過不止兩三次了,大部分朝臣跟林宰相站在一隊,認為陳國既然拋出橄欖枝,又送來了數車珠寶為太后賀壽,已經足夠有誠意,齊國就應與其訂立友好盟約,若是能從陳國借一些兵馬和錢糧平息國內部分叛亂,那就再好不過了。
封元卻並不這樣認為,相反,他一直覺得陳國現任皇帝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且陳國位置偏西,在地理上遠遠遜色於齊國,齊國的大片肥沃土地對於陳國來說可是一塊必須啃下的肥肉,如今派出使臣示好,怕是另有陰謀。
皇帝陛下點頭道:「朕看這些陳國使臣,就是一群黃鼠狼,肯定不安好心。」
從一開始,得知陳國派出使臣的消息後,陛下就對此頗為抗拒,封元哪裡能猜到陛下和娘娘是重生的,只以為陛下雖然年少天真,卻聰慧過人,早早就看穿了陳國的野心。他道:「陛下放心,臣已經依照陛下的旨意,提點過鴻臚寺卿,新任的鴻臚寺卿是位長袖善舞、玲瓏八面的人才,不該說的話,他一句也不會多說。」
皇帝陛下點頭,又聽封元道:「此次陳國使臣前來,定是有試探我國國力的意思,臣聽聞出使我國的是陳國博遠侯秦豎。此人表面和善健談,實則狡詐多疑,陛下明日見到他時,態度上應更為強硬些,方能震懾此獠。」
聽到封元罵陳國使臣,皇帝陛下樂了,他頷首道:「愛卿放心。」演戲麼,朕最擅長了!
陛下雖然有時會有些憊懶,但是他答應過的事,向來辦得很好。封元放下心來,於是就此退下,他還要再提點提點下面那些人。
在齊國這邊商量著怎麼應付陳國時,陳國人也在算計著怎麼對付齊國。
博遠侯秦豎剛到通州時,就遇到了前來迎接的齊國官員,雙方表面和和氣氣地寒暄了半天,秦豎便以路途疲乏為由,入了馬車。
齊國鴻臚寺的人,則帶著數百名齊國士兵,護送他們從通州朝著齊國京都而去。
馬車微微晃動著向前行駛,博遠侯挑起帘子,看了一眼那些齊國兵士,個個身形健碩,胯下馬匹也高大矯健。
他放下帘子,開始沉吟起來。
馬車裡除了他,還有陪同他一起出使陳國的幼子秦願。
他對兒子道:「這一路行來,你覺得齊國如何?」
數個月前,陳國人用各種手段,還能潛入齊國打探消息,但是自二月以後,齊國的防備忽然變得森嚴起來,邊關以及齊國內各處要塞清查人口也嚴密了許多,有些潛入齊國的探子險些回不了陳國……而這一切,都是自齊國那位小皇帝開始勤政後才有的改變。
秦願這是第一次來到齊國,作為使臣,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處在齊國光明正大的監視下,每到一個地方,就會被齊國的官員圍住,就連想要走出驛站看看,也會被齊國人以「保護」為名緊緊跟隨。
所以他們真正能看到的東西,並不算多。秦願思量了片刻,便回道:「這一路看來,齊國遠比孩兒所預想的要富庶,一路相迎的兵士也高大強壯。這齊國,並不好對付。」
博遠侯搖頭道:「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咱們這一路過來,走的是齊國北地,齊國皇都就在北地,這裡聚集了齊國絕大多數達官顯貴,自然也就顯得富庶。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這一切都是齊國人特意安排給咱們看的,為的就是誤導我們。齊國前任皇帝突然駕崩,當時六名皇子爭奪帝位,國內亂了許久,只怕直到現在,齊國也沒能恢復過來。」
博遠侯眯著眼睛,道:「只可惜當年齊國內亂時,陛下還未登基,若是陛下早幾年登基,便能……」
接下里的話秦豎沒有說完,但是秦願明白父親的意思,陛下雄才大略,若是早幾年登基,說不定現在齊國就已經納入他們陳國的版圖了。
博遠侯神情肅穆道:「今日黃昏前就能入齊國京都,你要警醒些,莫中了齊國人的圈套。」
秦願拱手道:「孩兒明白。」
博遠侯看著眼前唇紅齒白、鍾靈毓秀的幼子,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心道:雖然帶來的數車珠寶要獻給齊皇有些可惜,但是能藉此機會進入大齊皇宮,試探出大齊真正的實力,還是十分值得的。
想到臨行前陛下的囑咐,博遠侯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
黃昏的光順著樹頂,慢慢爬向了桑園的牆根處。
幾十名宮女,正各自踩著梯子,想要趁著夜幕降臨之前,從桑樹上採摘最嫩的葉子,以便待會兒剪成細條餵蠶。
顧昭容被姚貴妃帶著進去時,目光有些驚訝地落在那一排排的桑樹上。
姚燕燕見她驚訝,便道:「這些桑樹,都是本宮讓人從各個地方移栽過來的,好在現在天氣暖和,要是放在二月,說不定就活不了了。」
見顧昭容乖巧地點頭,一雙眼睛卻止不住地往桑樹後面那長長的一排廂房處瞧,姚燕燕倒覺出這女子的可愛來。她帶著顧昭容走向其中一間廂房。
這一排廂房都已經被打通了,裡頭擺著許多木架子,木架子上都擱著用來養蠶的編織籃,這種籃子都是方形的,裡頭鋪了兩層細布防止幼蠶受寒,又鋪上滿滿一層剪成細條的桑葉,供剛孵化不久的幼蠶食用。
自從發現那條白胖胖的蠶以後,姚燕燕又在桑樹上發現了不少蠶卵,她讓人小心地將這些蠶卵收集起來,放在溫暖的地方捂兩天,這些幼蠶就順利從蠶卵中出來了,讓她遺憾的是,還是有不少蠶卵死掉了,沒能孵化。
目前這排廂房內空出的地方還很大,不過姚燕燕估計,以蠶繁育後代的速度,要不了多久,這排廂房就要被擠滿了。
到了那個時候……姚燕燕幻想了一番自己和陛下躺在金山銀山裡的畫面,不由笑得眯起了眼睛。
顧昭容可不知道姚貴妃在想些什麼,她並不怕這些蠶,相反,瞧著那些白色的蠶蟲胖乎乎地躺在桑葉中的樣子,還覺得有些可愛。
她低頭看了一會兒,轉頭對姚燕燕道:「娘娘放心,妾身一定會好好照顧桑園和這些蠶的。」
姚燕燕對顧昭容很是信任,她道:「那本宮就將這裡交給你了。」姚燕燕如今管著整個後宮,一天分出半個時辰來看看桑園倒還好,要是讓她一整天都照顧桑園,還要處理其他事務,她怕是要瘋。
於是只能挑個信得過的人代她看管桑園,顧昭容就是一個極好的人選。
自從上次跟顧昭容說要放她出宮、結果把顧昭容搞哭以後,姚燕燕就沒再提那事,現在看顧昭容,她好像已經不在意那事了。
見顧昭容興趣盎然地圍著桑蠶打轉,一副十分開心的樣子,姚燕燕便放下心來。她開始思量別的事,比如最近讓後宮嬪妃待在屋子裡織布,但效率一直非常低的事。
姚燕燕從上輩子到現在,都沒接觸過織機,發現後宮中這些妃嬪忙碌七天才織出半匹布後,很是驚訝,她還親自去觀摩了一下,發現那些織機使用起來步驟非常繁瑣,織造局幹得最快的女工,七天也才能織出一匹布。
這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有幾個剛開始學織布的妃嬪七天織出來半匹,還高興得不得了,對自己親手織出來的布愛不釋手。
姚燕燕卻莫名其妙地覺得,這些織機怎麼這麼慢?織機不是織布很快嘛?它不是自己就能織布,只需要有人在旁邊看一下就好嗎?為什麼這麼慢,還要人親力親為?這算什麼織機?
姚燕燕心裡充滿了疑惑,她覺得,一定是這些織機太落後了。
她想著晚上回去要跟陛下提一下,讓工部的人開個項目,比如對織機進行大改造,從七天織出一匹變成七天織出五匹,這樣一來。速度快了,產量提高了,他們豈不是又能賺大筆錢?
想到能賺錢,姚燕燕眼睛都亮了些,她正要回飛鸞宮,忽然聽見外頭傳來宮人的唱喏聲,原來是陛下來了。
她帶著人迎了出去,就見陛下走在前頭,高公公抱著養蠶的籃子跟在後頭。
「陛下您怎麼來了?」姚燕燕不須跟其他人一樣行禮,見到陛下來了,直接就撲了過去。
皇帝陛下穩穩接住她,還把人抱在懷裡提了提,疑惑道:「愛妃,你怎的輕了許多?」
姚燕燕高興道:「誒?真的嗎?我真的輕了?」
瞧著愛妃高興的樣子,皇帝陛下卻擰了下眉,「輕了有甚好的?一定是你這陣子吃得太少了。」
高公公聞言,便笑道:「陛下,奴才看娘娘並未清減,應當是您近來苦練卓有成效,力氣大了,便覺得娘娘輕了。」
這話陛下愛聽。皇帝陛下攬著愛妃道:「朕的愛妃太瘦了,還是胖一點兒好。」
姚燕燕踮起腳尖,用臉頰碰了陛下臉頰一下,笑道:「陛下真是這樣想的?」
「那是自然!」皇帝陛下理所當然地想:胖一點,身上有肉,摸起來舒服呀!瘦巴巴的才不好看。
皇帝陛下這回親自來桑園,是打算挑幾條膘肥體壯的蠶放進他那籃子裡的,因此和愛妃說了一會兒話,便到廂房裡挑蠶去了。
他們親親熱熱說話時,顧昭容就站在一旁靜靜看著,目光里透出幾分羨慕和憧憬來。
高公公見狀,以為這顧昭容要生出妄想來,連忙小聲提點道:「昭容主子,如今娘娘喜歡您也器重您,還將桑園交給您打理,您可千萬別犯傻去接近陛下,否則以娘娘的性子,定饒不了你的。」高公公對姚貴妃的性子也看得明白,她生著一副不好相與的相貌,其實脾氣十分和善,也從不為難後宮妃嬪,當然,這個前提是後宮中這些女人沒有去接近陛下,當初李貴妃只是要去侍寢,就被娘娘一腳踹進雪裡,若真有女人敢爬上陛下龍床,怕是姚貴妃第一個就要衝上去將人給生撕了!
娘娘這善妒的性子,也虧得陛下縱容,否則這宮中只怕早已腥風血雨難以安寧了。
聽了這話,顧昭容並未反感,而是謝了一句,才解釋道:「公公誤會了,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陛下與娘娘這樣真好,我……很羨慕。」可惜她已經入了宮,那種平凡夫妻間的喜樂,她怕是這輩子也得不到了。
***
夜間,姚燕燕與陛下回到飛鸞宮,兩人用過晚膳後,她見陛下興致勃勃地給蠶寶寶鏟屎,忽然道:「陛下,鳳陽懷孕了。」
皇帝陛下一愣。
姚燕燕坐在桌前,托著下巴嘆氣,「陛下你說鳳陽為啥那麼好,她嫁給袁昊才兩個月吧,就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真叫臣妾羨慕。臣妾也想要寶寶。」
姚燕燕本以為,比她還渴望孩子降生的陛下聽了這話,會跟她一起酸溜溜地討論鳳陽和袁昊是怎麼這麼快弄出孩子的,誰知陛下在短暫的怔愣過後,忽然開口道:「愛妃,朕覺得,咱們還是暫時不要孩子的好。」
誒誒誒?
姚燕燕驚訝地看著陛下,「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