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只是因為沾了辣椒,皇帝陛下鬆了口氣,嚇死朕了,差點以為有人在朕的吃食里下毒謀害朕呢!還好愛妃沒瞧見剛才那一幕,否則她要著急成什麼樣子?
他眼睛還很紅,神情卻已經鎮定下來。問道:「對了,愛卿是有何事要稟?」一提起正事,皇帝陛下的表情就嚴肅了一些。
封元見狀,放下心來,便將來意說了。原來派去菖州處理瘟疫的欽差剛剛傳回消息,說菖州刺史與當地豪紳勾結,將感染了瘟疫的百姓棄之不顧,欽差到時,菖州刺史正要將感染瘟疫的百姓燒死。
皇帝陛下一聽,便急了,「那些百姓都被燒死了?」
封元見他關心百姓,笑道:「欽差及時趕到,救了下來。其實瘟疫並非無藥可治,只是菖州一地貪腐嚴重,那菖州刺史又生怕影響考評,想著一力壓下來,反而弄巧成拙。治療瘟疫的藥材昂貴,那菖州刺史又捨不得銀子,為了防止瘟疫繼續擴散出去,就想出將染病百姓活活燒死的可怕法子。」
皇帝陛下怒道:「這個菖州刺史,當真可惡!」這要是真叫菖州刺史把百姓燒死了,他的江山豈不是又少了許多幹活的人?
封元面上神情愈發和緩起來,他站在御書房內間軟塌前,對著坐在榻上的皇帝道:「陛下,那菖州刺史及一干從犯已經在押解回京的路上。」
皇帝陛下點頭,問道:「犯下這等重罪,依照律法該如何處置?」
封元道:「主犯及從犯一律斬首示眾,以示正聽。其家屬中男丁充入勞役,老弱婦孺者貶為奴籍,三代以內皆不得贖身。另外,他們的家產也已經清算完畢,總計一百萬九千八百一十九兩紋銀。」
這麼多!皇帝陛下眼睛亮了亮,就聽封元接著道:「不過這些銀兩都是菖州地方官多年貪污受賄所得,為了安撫民心,也為了驅走瘟疫,這些銀兩都沒法充入國庫,只能用在菖州本地平民身上。」
「哦。」皇帝陛下有些失望地點了下頭,就聽封元接著道:「陛下,菖州地方官紛紛落馬,如今菖州的事務都是由朝廷派去的欽差處理,但等到瘟疫徹底驅散,菖州本地就無人治理了,必須抓緊提拔一批能幹的官員才行。」
皇帝陛下頷首道:「不是已經公布提前開鄉試了嗎?」之前他們定下來鄉試的時間安排在四月初,已經通告全國了。
封元道:「臣昨日已經看過歷年來翰林院所出考題,考的多是詩詞歌賦、四書五經之類,若放在往年還好,只是如今國內實幹官吏實在太少,若是鄉試考上來的都是些只擅詩詞歌賦四書五經、卻對治理州縣一竅不通的所謂『才子』,那倒不如不開。」
皇帝沉吟道:「愛卿的意思是……要換考題?」
封元道:「不錯,不止要換,還要分科。」齊國的科舉制雖然實行了許多年,弊病卻不小,選上來的所謂「才子」做做詩寫寫文章還不錯,但於治理州縣上,往往是紙上談兵,有的外放了幾年,卻也只能學個皮毛,大事小事都是下頭的小吏處理,若是開科只能選出這些「人才」,那還不如取消了。
皇帝陛下考慮了片刻,同意下來。至於臨時要改考題的事傳到翰林院那裡去,翰林院一干人如何叫苦連天哭訴時間不夠等等等等,就跟皇帝陛下無關了。
晚上他回了飛鸞宮,跟愛妃用過晚膳後就提起了這件事。他對愛妃道:「朕覺得一心先生說得沒錯啊!什麼人就辦什麼事。就比如朕與愛妃,若是讓愛妃去把幾本書全都背出來,或是讓朕去哄人,肯定都做不好。」
姚燕燕點頭,贊道:「陛下說得對,眼下國內缺少實幹官吏,這科考就得改革才行。」
皇帝陛下抿著唇笑了一下,伸手去摸愛妃的肚子,「現在還痛嗎?」
姚燕燕搖頭,「不痛了。」她忽的眼睛一亮,左右看了一眼,屏退了侍女,湊過去小聲對陛下道:「陛下你知道嗎?借著陳總管的事,臣妾讓人把宮內所有有品級的太監都查了一遍,還有幾個識相的自己交代了。你知道查出來多少錢嗎?」
「多少錢?」皇帝陛下眼睛也亮了。
姚燕燕五指張開,在陛下面前比了比。
皇帝陛下瞪大了眼睛,震驚道:「五百萬兩?」
姚燕燕點頭,有些生氣道:「這些宮裡的老太監,哪一個都不是簡單的角色,翻幾十倍抬高物價的也就罷了,有的還和宮外的供貨商勾結,以次充好,從中牟利。」
皇帝陛下一拍大腿,叫道:「豈有此理,難怪朕總覺得宮裡做的叫花雞沒宮外的好吃呢!原來是他們拿次一等的貨色糊弄朕!」
姚燕燕點頭,同仇敵愾道:「陛下,這些銀子可都是皇室的,就被他們不明不白地貪了,這些人一定要好好懲治才行!」
皇帝陛下氣憤道:「朕堂堂一國皇帝,為了國計民生,連自個兒私房錢都捐出去一半,這些狗奴才居然敢欺上瞞下貪墨銀兩,實在可恨。依朕看,只有把他們統統斬了,才能震懾宵小!」
姚燕燕搖頭,勸道:「陛下,臣妾覺得砍頭也太便宜他們了,不如將他們貶做苦力,送去邊關勞作,你看如何?」
皇帝陛下則相反,他覺得送去勞作太便宜他們了,砍頭才痛快,不過愛妃既然這麼說了,他自然也就同意了。
兩人拉著手,一邊在廊上散步消食,一邊商量著宮內宮外的事務,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就洗漱睡覺了,第二天又各自投入到忙碌的事務當中。
光是整頓宮內貪腐案就花了好幾天,姚燕燕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連和陛下一起用膳的時間都沒了,不過好在成果喜人,沒有了那些貪得無厭的大太監中飽私囊,給太后辦壽宴的花費從八十八萬兩降到了十萬兩,雖然一下子花掉十萬兩對於姚燕燕和陛下來說,也是很肉痛的,但是該掏的錢不能省啊!
倒是太后娘娘,聽說國庫空虛,下邊兒用錢的地方又多,還主動提出不要大辦,說是簡簡單單一家人吃個飯就行。不過被姚燕燕委婉拒絕了,她心裡是想,五十大壽不大辦說不過去,再者,今年是陛下第一年掌權,這次借著給太后辦壽,也能慶賀一下。況且,也多虧了太后這次辦壽,要不然宮裡那些蛀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被發現。
姚燕燕嘴上不說,心裡對太后把鳳印交給她這事兒還是有幾分感激的,當然,這個前提是太后不給陛下塞女人。
姚燕燕這幾日來葵水,就發現太后故態萌發,又想著法子給陛下塞女人,這不,晌午剛過,太后就提議晚上在慈和宮擺個宴,說是請陛下一起來吃個飯,還特意說了讓宮中嬪妃都過來。
這是什麼意思?不用說大家也都明白。姚燕燕好氣啊,這老太太一大把年紀了,怎麼那麼會折騰呢?
不過,既然太后想折騰那就折騰,反正姚燕燕相信陛下是絕對不會看上那些女人的,就讓太后多品嘗幾次失敗的受挫感吧!
只是晚上的家宴還沒開始呢,宮裡就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卻叫人心煩的事情。
當時姚燕燕就坐在飛鸞宮裡頭對帳,以及交代那些女官籌備太后五十大壽的一幹事宜,就聽見外頭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片刻後,青壺進來稟報導:「娘娘,柳昭容和陸昭儀打了起來,現下都在宮外候著,說是要請您主持公道。」
姚燕燕:啥?
不多一會兒,柳昭容和陸昭儀一齊進來,雙方跨過門檻時還瞪了對方一眼,火藥味十足。
姚燕燕的目光在這兩人身上掃了一眼。當初陛下沒選妃,現在後宮中的這些女人都是太后選的,太后的喜好誰都知道,不管是什麼性情,長相上都是一掛的清秀小佳人。這樣的小美人單放在一處看看還挺好,但是一跟姚燕燕美艷靡麗的長相放到一起,就都被襯成了路邊不起眼的小野花。
柳昭容和陸昭儀也是許久沒有見過姚貴妃了,印象中的美貌早就被時間沖淡了,這會兒再見了,便都齊齊一震,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柳昭容還不自覺地去理頭上的鬢髮,畢竟她剛剛和陸昭儀打了起來,進來前頭髮雖然收拾了一下,但到底沒有平日打理得好。此時見了盛裝打扮坐在高座上的姚貴妃,便有些自慚形穢起來。
姚燕燕現在也忙,沒空和她們寒暄,便直接問道:「你們怎麼打起來的?誰先動的手?」趕緊說,處理完這事兒她還得繼續幹活呢!
聞言,柳昭容便委屈道:「妾身方才在御花園裡看中了一朵剛開的紫玉蘭,與妾身今日的妝容衣裳極為匹配,妾身便想著摘來帶上,誰知道陸昭儀忽然衝過來搶走了。」
陸昭儀立刻反駁道:「娘娘,她信口雌黃!那花明明是我先摘到的,她慢了一步,便惱羞成怒,還打了我一耳光!」說著,仰起臉,讓姚貴妃看她臉上的一道淺到幾乎要消失的印子。
柳昭容怒道:「你搶我花,我只是失手碰了你一下,哪裡有打你耳光?你不也扯了我衣裳頭髮?」
陸昭儀道:「是你先打我的,我不過是自保罷了!明明先動手的人是你!」
柳昭容道:「不是你搶我東西我怎麼會動手?」
陸昭儀:「那花又沒有寫你的名字,誰先摘了就是誰的……」
兩人就這麼在飛鸞宮裡吵了起來,若不是有宮人攔著,只怕又要打起來。
姚燕燕見她們竟然因為一朵花打起來,目瞪口呆的同時又有些痛心:都怪本宮!都怪本宮太勤奮,讓這些女人太閒了,她們才有功夫因為這種小事打起來。
轉念一想,本宮勤勤懇懇地幹活,連和陛下一起用膳的時間都沒有了,這些女人靠著宮裡養著,卻能閒得天天上御花園爭奇鬥豔,這不是上下顛倒了嗎?到底誰才是貴妃娘娘?
姚燕燕處理了這事,把這兩人處罰了一遍又打發回去閉門思過,就坐著步輦去御書房找陛下。
她得和陛下商量商量,給這些暫時沒法送出宮的女人找點兒事做,總之不能讓她們天天閒著,好歹也得給宮裡掙點錢不是?再說了,太閒了就會生出事端。
她到御書房的時候,已經快黃昏了,御書房守門的侍衛見她來了,只是跪地行禮,卻並沒有通報。
反正娘娘和陛下每天都要玩一回,飛鸞宮和御書房的人早就養成習慣了。
姚燕燕對他們的沉默非常滿意,她扶了扶頭上的金步搖,而後提起裙子躡手躡腳地走近御書房,打算看看陛下有沒有好好幹活,要是像上回一樣抓到陛下在看小黃書什麼的,那又有得玩了。
不過這回,皇帝陛下既沒有偷懶看閒書,也沒有在書案後好好批閱奏摺,而是坐在桌前,對著一碗粘稠漆黑的藥汁皺眉。
姚燕燕腳步頓住了,她躲在門口,小心地探著腦袋往裡頭望,就見陛下對著那碗藥汁,面上表情分外掙扎,猶豫了良久後,他捏緊的拳頭終於鬆開,以一種壯士斷腕般的決心,捧起藥碗,屏住呼呼,一口氣將那碗藥汁灌了下去。
姚燕燕盯著他滾動的喉結,仿佛能聽見咕咚咕咚吞咽的動靜。
那藥應當是極苦的,皇帝陛下喝完一碗,猛地放下藥碗,雙手捂著脖子、苦著臉、張著嘴,小聲「啊啊啊」了一會兒,然後立刻抓起好幾顆蜜餞一起塞進嘴裡。
他腮幫子鼓了鼓,擰著眉頭嚼啊嚼,好一會兒後,眉頭才慢慢舒展開。
姚燕燕躲在門口,又心疼又疑惑。
陛下喝得什麼藥啊?為什么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