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女子千千萬,有像郁宜歡這樣膽子大的,自然也有內向怯懦只聽從父母安排的。
姚燕燕和陛下當然知道,這條新律法提出後,肯定會引發巨大的爭論,但要說會發生多麼巨大的變化,就不一定了。百姓從前的日子怎麼過,以後還是怎麼過。
他們希望的……只不過是當郁宜歡經歷過的事情再一次出現時,那些能夠鼓起勇氣反抗父母的姑娘和男子,能有一條支持著他們繼續走下去的律法依據,而不是被眾人以不孝的罪名壓在頭上。
在紙上寫下那行字後,皇帝陛下吹了吹上面的墨痕,感嘆道:「上輩子要有這麼條律法,朕肯定立刻跟太后脫離關係。」
姚燕燕:「嗯?」
皇帝陛下道:「這樣上輩子她就沒辦法拿身份壓人了!」
要說叛逆,上輩子的姚燕燕和陛下簡直是叛逆分子中的翹楚,三天兩頭把太后氣得要去世,明明名義上太后是皇帝的嫡母,是姚燕燕的婆婆,偏偏拿他們沒有半點辦法。
上輩子姚燕燕每一次見到太后,都覺得她老人家下一刻就要去世了。但是沒辦法,誰讓上輩子的太后老想著要把她從皇帝身邊趕走呢,誰讓她老想著要讓陛下寵幸別的女人……姚燕燕也不知為何,生來就覺得伴侶該是一對一的,在她和陛下在一起的時候,她容不得陛下身邊有別人,來一個她就搞一個,只有陛下身邊只剩下她一個,她才覺得滿足。
姚燕燕道:「那要是你和太后脫離母子關係,你就不能當皇帝了啊陛下,想想那美食華服,想想那滔天權勢!」
皇帝陛下搖搖頭,得意道:「娘子錯了,不是因為朕認了太后當嫡母才當了皇帝,是因為只能讓朕當皇帝,她才必須認我做嫡子。」
姚燕燕:……
雖然有點繞,但這樣一想,還真是十分有道理呢!
皇帝陛下寫字的地方是永安宮中的書房,他就坐在書案後那張雕花楠木靠背椅上,姚燕燕湊過去,拿身子擠了擠他,把他擠到縮到一邊,自己則在那塊空當上坐了下去。
這張椅子一個人坐寬敞得很,兩個人坐就有些擠了。
不過兩人都毫不在意,姚燕燕摟著陛下的腰,也跟著感嘆道:「陛下,要是提早十年就能有這條律法,那臣妾一定立刻去衙門申請斷絕父女關係。」她說著,靠在陛下頸窩嚶嚶兩下,「陛下,我爹他好討厭的!我嫡母也討厭,他們一家人都討厭,要是能斷絕關係,我就是去外面討飯都不回去!嚶嚶嚶,人家從來就沒有感受過父親的溫暖。」
姚燕燕原本只是習慣性地撒個嬌,但聽了她這話皇帝陛下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道:「燕燕,要不然朕來當你爹。」
姚燕燕:……
她不由抬起頭,眼神古怪地看著陛下。
皇帝陛下還覺得自己這念頭十分有可行性,他放下筆,把那聖旨撂到一邊,然後從變得很狹窄的椅子上艱難地把屁股抽出來,撫了撫衣角站直了,才蹲在姚燕燕面前,仰頭煞有其事對她道:「燕燕你想想,朕如今已是三個娃娃的爹了,朕當爹已經有豐富的經驗了!而且朕帶孩子帶得可好了,元宵、算盤和周周都喜歡朕,朕還是皇帝,權傾天下,富甲……咳咳,雖然朕不富裕,但是朕是皇帝嘛,以後肯定會有錢的,你當了朕的女兒,朕一定讓你感受到父親的溫暖……」
皇帝陛下說著說著,不知道幻想到了什麼東西,臉上露出了可疑的笑容。
姚燕燕渾身激靈了一下,忍不住道:「陛下,你這樣……好變態啊!」
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的表情裂了,皇帝陛下的臉僵住了,皇帝陛下不高興了。他哼了一聲,仿佛十分生氣,抓起聖旨,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轉身走了,出門前還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眼神凶凶的,仿佛在說:哼,讓朕當一下爹都不肯,你對朕的愛一定是假的!假的!
姚燕燕:……
她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剛才一定是看錯了。陛下近來可是成熟了不少,方才那小孩子一樣的陛下肯定是她看錯了,嗯!一定是!
陛下抓著那張紙跟朝臣商議去了,畢竟新增律法一事還是很重要的,不是他一個人說怎樣就怎樣的。
姚燕燕卻是十分關心蘭夢征那事兒的後續,於是見宮裡沒什麼事兒要她忙,就出宮去看看,當然,她沒帶孩子。反正孩子有奶娘侍女照顧著,她好不容易出宮玩玩,才不要帶孩子。
這麼一來,仿佛又回到了生孩子前的瀟灑日子。
姚燕燕這樣幸福地想著。
她讓馬車停在將軍府不遠處,果然見到將軍府門前貼了喜字掛了大紅燈籠,還有不少僕從忙碌的進進出出,看來是真的要成婚了。
姚燕燕不由想起當年,她和陛下第一次見到蘭夢征的情景,當時蘭夢征被繩子捆著,瘦巴巴一個少年,像條乾柴,滿臉寫著憤世嫉俗,誰能想到,當年要被販賣為奴僕的少年,會成長成如今這個英姿颯爽的將軍,還要成親了呢!
姚燕燕也是有些感慨,她想進去看看蘭夢詩姐弟,忽然瞧見一身淺紫色衣裙的郁宜歡背著包袱走出將軍府,面上心事重重的,不知在想什麼,連那些將軍府的僕從跟她打招呼也仿佛沒有看見。
姚燕燕見她這模樣,還以為她要離開蘭夢征,誰料跟上去後發現並不是。
因為郁宜歡回到了她的醫館家裡,又和郁大夫吵了一架。郁大夫的聲音很大,姚燕燕站在外邊,也見聽見郁大夫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你以為將軍府是好攀的?你只是個醫女,咱們又是這種人家,你嫁了大將軍,將來被欺辱都無人能替你出頭……」
「趙家與咱們家才算是門當戶對……你這兩日弄出這麼大動靜,就算如今反悔了,也沒有人會願意娶你!」
「……」
郁大夫說話真是越來越激動,姚燕燕本以為郁宜歡會受不住,誰料她很堅強地一一反駁了回去,末了在醫館門前拜了一拜,而後在街坊鄰居複雜的目光下離開醫館。
她眼睛紅紅的,一轉頭,就對上了馬車裡姚燕燕的視線,姚燕燕朝她招手,讓她上來。
郁宜歡連忙抹了抹眼角,下意識露出恭敬的姿態,上了馬車。
姚燕燕擺擺手,讓她不必拘禮,問她今後怎麼辦,何時成婚?
提起這個,郁宜歡有些臉紅,道:「娘娘,日子已經訂好了,在十日後。」
姚燕燕點頭,不算倉促。她見郁宜歡雙眼通紅,問她後悔嗎?
郁宜歡搖頭,昨日她說要狀告父親,但其實並沒有去,即便父親說過要把她浸豬籠,即便父親強迫她嫁給一個陌生男子,她也無法真正狠下心去告他。
姚燕燕摸摸小姑娘的頭,說道:「你已經很厲害了!」
這個小姑娘,看起來柔弱單薄又膽小,其實適應力和意志力強得驚人。當初朝廷招女軍醫時,她第一個站出來,忍受著世人的不解和流言蜚語,帶著其他女子走進軍營,走上前線,在軍中待了一年多。
加上朝廷這兩年的有意引導,她的事跡就像蒲公英的種子,飄到全國各地,在不知多少女子心中扎了根。
有人不解有人排斥,自然也會有人嚮往敬仰,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總有一天,會隨著時間的發酵,變成一股強大的力量。
「還有昨天,你逃婚,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和你爹決裂。肯定有人不理解,但是你這樣的舉動,又能給許多深陷泥淖的女子帶去一線光明,等你的事跡越傳越廣,她們就會知道,原來女子也能擁有掌控自由的權利,也許等到很多年以後,女子也能參加科舉,也能當官做皇帝。」
姚燕燕最後這句話確實有些大逆不道,然而郁宜歡在驚訝過後,卻忍不住心生嚮往。她期盼地問道:「娘娘,真的有那一天嗎?女子真能與男子平起平坐?」
姚燕燕無比肯定地點頭,「一定有。即便我們有生之年看不到,我們的子孫後代也一定能看到,而這一切,要靠我們現在的努力!」對於這一點,姚燕燕無比自信,冥冥之中,她甚至覺得,自己曾經就生於那個輝煌燦爛、人人平等的時代……
但回到宮中後,享受著侍女服侍的姚燕燕回想起在馬車上和郁宜歡說的那些話,又思量了很久,最後肯定道:「嗯,雖然人人平等的日子似乎非常好,但是當皇后顯然更好,如果可以,本宮要生生世世和陛下在一起,生生世世當皇后!」
哎,為什麼本宮是這麼愛慕虛榮的女子呢?
姚燕燕有些糾結,隨即很快就將這個想法拋到腦後,不管了,反正只要陛下一直覺得本宮是個清純不做作的小仙女就好!
今夜陛下回來得比較晚,因為麟德殿那邊正設宴接待外國來賓,就是周圍那一圈的小國國王。
姚燕燕想著陛下肯定能搞定,也就懶得一起去了。她一直等著陛下回來睡覺,等到半夜,卻等來一個醉醺醺的小白臉。
看著陛下一步三晃地進來,臉蛋潮紅、眼神迷茫,姚燕燕覺得自己仿佛又看見了十七歲的陛下,哎,雖然渾身酒氣有點臭,但這樣的陛下實在太可愛,姚燕燕扶著陛下坐到床邊後,忍不住親了他一口。
誰知被親的陛下卻捂著臉,一臉震驚失望地瞪著她。
姚燕燕:???
陛下你為何這副表情,你清醒一點啊!你已經是人夫了,不是清純少年了啊!
沒等她動作,就聽陛下一臉憤怒地指著她,譴責道:「你怎麼能親為父?你這是**啊!」
姚燕燕:啥?
她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否則怎麼能把「為夫」聽成「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