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十二月了,雖還未下雪,但天兒已經很冷了。
外頭已經颳起了些風沙。
馬車包得嚴嚴實實,外頭的寒風進不來,但夫妻倆時不時會打開車窗子看看外面。
寒風從窗外湧入,夫妻倆抱在一起,裹緊了身上厚實的披風,倒也並不覺得冷。
他們從鎮子裡出來時,已經快要到黃昏了,冬日裡天黑得快,街上行人買完貨後準備回家,小販們也大多開始收拾東西打算回去。
這些街上的百姓,一個個看起來都是那麼鮮活樸實,若不是剛剛才得知有人強占了一對可憐祖孫的撫恤金,姚燕燕和皇帝陛下都想不到這些看起來樸實的百姓當中,有人能如此卑鄙無恥!
馬車出了鎮子,駛上官道,往京城而去。
這一路上沒什麼好看的,不是匆匆趕路的行人,便是一眼望去十分荒蕪的田地,夫妻倆便把窗子關的只留一條縫,兩人靠坐在一起,在有些昏暗的車廂里商量接下來要做的事。
姚燕燕:「首先,咱們得把欺負那對祖孫的刁民抓起來。」
皇帝陛下點頭:「先讓侍衛到縣衙報案,咱們要光明正大,依法辦事!」
姚燕燕:「對,就是這樣!等縣令判下來以後,要把那個陰險卑鄙毫無道德的小人捆去遊街,還要讓官差大聲誦讀他的惡行,叫他以後再也不敢欺負老人和小孩!」
皇帝陛下眼睛一亮,握住姚燕燕的手道:「燕燕你真聰明!朕都沒有想到這個。就算這刁民不知廉恥不怕遊街,把他拉上街游一圈,大家也都知道這是個壞人了,以後他出門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其他人見到做壞人的下場這麼慘,想要辦壞事也得掂量掂量!這條得寫進律法中!」至於被遊街的人會不會被人唾罵到羞憤自殺,那就不關他們的事了,既然敢做壞事,就要承擔後果!
皇帝陛下越想越覺得這法子妙,連連誇了好幾句,「哎,朕的燕燕就是聰明!天下無敵!」
姚燕燕突然被皇帝陛下這麼一夸,心裡高興,眉梢得意地揚起,嘴角微彎,雙眼都笑得眯成了月牙,她本就生得嬌媚艷麗,這副模樣更是好看得不行,皇帝陛下見狀微微呆了下,忍不住低頭捉住那殷紅的唇瓣,重重親了一口。
他發誓他真的只是想親一口,誰知這馬車忽然劇烈的震動了一下,皇帝陛下就把姚燕燕給撲倒了,兩人交疊著躺在了一處,目光相接,旖旎的氣氛就瀰漫開來。
姚燕燕對著近在咫尺的陛下的臉,心裡忽然湧起一股衝動來,她妖妖嬈嬈地笑,聲音掐得那叫一個嫵媚,「陛下,車震嗎?」
皇帝陛下一愣,他感受了一下,老老實實道:「不震了。」
姚燕燕:……
她對著陛下乾淨的眉眼,忽然噗呲一笑,捏起拳頭往陛下身上打了一下,「陛下你好討厭,非要人家說得那麼直白嗎?」
她這麼說時,忽然發現陛下目光沒對著她,而是一直在她頭上,姚燕燕一愣,她剛要去摸頭髮,就被陛下抓住了手,「別動!」
姚燕燕遲疑道:「陛下?」難道本宮頭髮髒了,不會吧!昨天才洗的!
皇帝陛下又靠近了一些,溫熱的氣息吐在她臉上,也許是因為車廂里太昏暗的緣故,他的目光看起來幽深無比。
姚燕燕的身子被陛下壓著,手腕被陛下抓著,陛下還用這種目光看著她,她的臉一下子就紅透了,心裡忍不住開始期待起來。啊啊啊,陛下一定是懂了!
「燕燕,朕想……」
姚燕燕嬌聲道:「陛下你想幹什麼都可以。」
皇帝陛下興奮起來,「真的?你不要怪朕吧!」
姚燕燕搖頭,心裡那陣期待更濃了,兩人還是第一次在車上吶!好刺激!
皇帝陛下樂顛顛道:「燕燕你頭髮里有些沙塵欸,想是被風吹的,好髒喔,朕給你清清。」說著就抬手撥弄她頭髮。
姚燕燕:……
「好髒喔」三個字跟有毒一樣在她腦子裡不停迴旋,姚燕燕攥緊拳頭,才把自己想要打陛下一頓的衝動給壓了下去。
盯著認認真真給她頭髮清沙塵的陛下,姚燕燕氣鼓鼓地吐了口氣。算了算了,看在陛下親手給她弄頭髮的份上,這次就跟不跟他計較了,哼!
馬車經過的這條道上有石頭,加上天又有些黑了,侍衛沒瞧見,才讓馬車震了一下。他正要請罪,忽然發覺車廂里半點動靜都沒有。
侍衛試探地喚了聲,「老爺?夫人?」
馬車已經停下來好一會兒了,車裡仍然沒有半點回應,侍衛腦洞大開,忍不住擔憂起來,陛下和娘娘身嬌肉貴的,該不會給震暈在裡頭了吧?
幾人面面相覷,你推我我推你,最後把趕車的那個推出來了。
趕車侍衛見車門嚴嚴實實關著,沒有允許,他也不敢直接開門,見車窗開了一條縫,他連忙湊過去往裡瞧,就見車廂里,陛下壓在娘娘身上,二人耳鬢廝磨,似乎在……在……
年輕侍衛的臉頓時紅了,慌忙退回去,對上同伴好奇的視線,立刻小聲道:「陛下和娘娘好著呢,回去回去,都回去。」
卻不知道,同伴們見他面紅耳赤,腦子裡已經閃過了諸多叫人臉紅的猜測。
馬車繼續軲轆軲轆往京中駛去,侍衛們騎在馬上目不斜視,其實不約而同閃過一句類似的話:
嘖~~這糧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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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燕燕和皇帝陛下自然不知道,有這樣幾名侍衛自以為成為了帝後恩恩愛愛的見證者。
次日上了早朝,皇帝陛下便將昨日遇到的那事提了。
朝臣們聞言,大多露出震驚之色。
「天子腳下,竟有人藐視律法,欺壓老弱婦孺,奪走犧牲將士的撫恤金,陛下,此等賊子,必當嚴懲!」
皇帝陛下點頭道:「自當如此,朕已經命人將此事知會縣令。」那名奪走祖孫撫恤金的賊子微不足道,但此事頭透露出的問題才叫棘手,也不知有多少犧牲烈士的家眷被人欺壓。
朝臣們顯然也明白陛下提出這事兒的目的,當下就有人提出了建議,說是讓這些老弱婦孺集中到一個地方,再讓各地軍隊駐紮到附近,也就不怕有人敢欺壓那些烈士家眷了。
這條提議立刻讓封元駁回了,說是費錢費力。
又有人提議,說是可以頒布一條新律法,禁止那些一戶只有一名壯年男子的人家參軍。
封元又給駁回了。只因參軍的人家,每個月都能有些銀錢補貼,有些百姓家裡日子過不下去了,還能送男丁去參軍,若是斷了這條路,豈非逼得人自賣自身去為奴為婢?
朝臣們正激烈地商議,皇帝陛下也在想解決辦法。不過他記憶力好,即便心裡存著這件事,也沒忘了昨日那個預知夢。
於是今日他特意翻出了去年那件龍袍穿在了身上。
袖口和衣擺明顯短了一截,坐在御座上還不怎麼能看出來,當皇帝陛下站起身來就很顯眼了。
高公公瞅見陛下特意晃了晃破了一個小口的袖子,不明白陛下這是又要玩哪一出。
皇帝陛下離開御座,踩著階梯走到了群臣面前。
皇帝陛下也不是第一次從上面走下來,朝臣們見怪不怪,紛紛行禮後繼續討論。
皇帝陛下在百官中間的那條道上來回走了幾遍,一邊聽大臣們說話,一邊向大家展示他又短又破的龍袍。
朝堂上那麼多人,自然有意見相左的,於是大家商議著商議著,就開始吵了起來。
吵得正激烈,誰還能注意到陛下的龍袍?
皇帝陛下一開始不以為意,甚至有點高興,覺得他的臣子果然盡忠職守。
可等到朝堂上眾人商議出一個章程,漸漸安靜下來的時候,皇帝陛下就不高興了,他走來走去走了那麼多圈,竟然還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龍袍。
皇帝陛下不知道的是,並非沒有人注意,而是注意到了也沒人敢說。一來,皇帝陛下的衣著不歸他們管,說了就是越俎代庖,二來,就算有人想要奉承幾句,也不會在朝堂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提;再者,有些人覺得,陛下既然沒說,那就當沒看見吧!
皇帝陛下哪裡知道這些臣子都那麼精,見眾人沒反應,他心中有些失望,怎麼跟夢裡的不一樣?不過失望過後,他又很快振作起來。
沒事,重頭戲在封元那裡!
於是下了早朝後,皇帝陛下就把封元叫道御書房議事,等到了午膳時辰,封元想要退下時,皇帝陛下終於憋不住了。
「愛卿不覺得今日朕有何不同麼?」
皇帝陛下揚了揚自己有些破的袖口。
封元盯著看了一會兒,見年輕天子即便穿著不合身的衣裳,也俊美英氣、玉樹臨風,心道年輕真是好!
口中便真心實意地贊道:「陛下龍章鳳姿,就算衣衫襤褸,也是風采斐然啊!」
皇帝陛下試探道:「就這樣?」
封元疑惑地看著他。
皇帝陛下:……
朕過得如此悽慘,先生你不是應該羞愧不已痛哭流涕,然後雙手奉上幾十年的俸祿嗎?
他忍不住提點了一句:「愛卿的俸祿……」
封元喜道:「陛下要給微臣升俸祿?」
皇帝陛下連忙搖頭,就見封元道:「陛下,您說起俸祿這回事,微臣才想到,百官的俸祿已經有三年未曾提過了,這三年來連糧價都漲了一些,前些時日,地方官入京述職,臣還聽說他們每個月的俸祿都不夠家用,您看是不是……」
皇帝陛下後悔了,他這回是真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