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謝凌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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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姑娘矮他許多,她仰頭注視他的時候,地上的影子也跟著一起動。

  謝凌看著地面交織在一起的影子。

  兩人的衣擺又糾纏在了一起,嚴絲合縫地貼著。

  謝凌心裡又升起了快感。

  阮凝玉又問:「表哥,你在看什麼。」

  謝凌看了一會,便收回餘光。

  「沒什麼。」

  阮凝玉眉蹙得更緊。

  今夜他怎麼怪怪的,或者說,這些日子的謝玄機都很奇怪。

  她擦掉眼角的淚,又看向他手裡提著的圓燈。

  她的意思是她該回去了。

  謝凌手裡拿著的是她的燈籠。

  「走吧。」

  然而謝凌仿佛看不懂她的目光,而是提著燈籠,緩緩轉過了身,便向前走著。

  阮凝玉懵了:「走?去哪?」

  意思是讓她跟他一起走嗎??

  「不是,表哥……表妹該回去了。」

  謝凌這是要幹什麼啊?!

  阮凝玉內心波濤洶湧,面上卻只能維持著淡定。

  謝凌站在夜色里,如同畫裡走出來的人物,高貴無雙。

  他正情緒不露地盯著她睫毛上沾染的淚珠,她面上的淚痕微干,微波粼粼的,別有一番風情。

  「表妹不是受驚了麼?」

  阮凝玉怔住了。

  「表妹適才拉住為兄的袖子,似乎嚇得不輕。」

  謝凌擰眉,他雖冷淡,可言語都透露著對她這個表妹的關心。

  阮凝玉被這麼一問,微張口,「是這樣子沒錯……」

  她面對李鶴川的狀態,一半是演的,也有一半是真的。

  聽到她這麼說,謝凌道:「既然表妹受驚了,我更沒道理讓表妹就這樣回去。」

  「我本要去前面的靜心亭焚香操琴,表妹與我去那坐一坐,說不定會開懷些。」

  說完,謝凌那玉白修長的手又是一動。

  竟將她的燈籠遞給了她。

  一想到適才謝凌二話不說地俯身在她的裙擺下拾起了她的燈籠,阮凝玉心裡就有點不一樣的滋味。

  原來前世勢焰可畏的謝首輔,也會給她這個表妹撿起燈籠。

  阮凝玉下意識地接過。

  說完,男人便先行走了,那道修長身影向夜幕深處走去,衣袍被風吹得鼓了起來,又平復下去,更顯清曠淡遠之氣。

  謝凌那句話帶著兄長的威嚴,叫她如何都不敢反抗。

  阮凝玉摸了摸臉上的淚痕,心裡懊惱,但也只能跟了上去。

  原來蒼山已經來到了那靜心亭。

  他見到表姑娘和主子一起過來,眼裡連點驚訝都沒有,向他們作揖,而後給他們沏茶水。

  阮凝玉硬著頭皮坐下來。

  她想,既然有蒼山在,她反倒沒有那麼不自在了,漸漸放鬆起來。

  說來很奇怪,明明她是很厭惡謝玄機的,可對方近來接二連三地幫了她,她心裡反倒對他有了幾分不多的親近。

  阮凝玉還發現,這個靜心亭就是前世她偷偷半夜歸府老是撞見謝凌的地方。

  雖然她和謝凌的關係不再僵硬,可是阮凝玉到了這裡,還是覺得頭皮發麻。

  幸好謝凌沒跟她一起坐在這裡。

  男人落坐在琴案前,蒼山見了忙將準備好的水盆遞過去。

  謝玄機撫琴很有講究,必須保證自己彈琴的一雙手是乾淨整潔的。

  只聽泠泠的水聲,男人淨完手後,便取出了塊雪白的帕子擦拭著每一根細長的手指。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端詳的目光,謝凌動作一頓,那雙溫沉的鳳目順勢掃了過來。

  阮凝玉忙撇開視線。

  見主子淨完了手,蒼山又回來伺候著她。

  蒼山給她面前的花神杯倒上茶水。

  阮凝玉為了掩飾剛剛偷看謝凌的尷尬,忙捧著小小抿了一口。

  蒼山道:「這些是小梨酥,玉帶糕,還有蜜李子,都是甜的,表姑娘可以吃點壓壓驚。」

  阮凝玉這才發現這桌案上擺放的這些精緻點心,再配合著茶水,或許真的是緩衝今晚恐懼的好法子。

  而這時,耳邊傳來了空靈悠遠的琴聲。

  阮凝玉看過去,便見月光下男人手指微弓,呈現出最優美的形態,在垂著眉目撫琴。

  阮凝玉一時移不開眼。

  世人皆傳男子琴藝一絕當屬謝氏謝凌這位貴公子。

  據說讓謝凌彈上一曲,都是千金難求。

  多少痴迷古琴的人想聽,都聽不到。

  而謝凌也鮮少動他的琴。

  之後就算太后和后妃們想聽謝大人的一手好琴,可奈何他當時的位置已經太高了,就算在宴會上讓他獻上一曲也已經請不動他了。

  世人都道可惜。

  前世相傳還能聽到謝玄機琴聲,便只有他那位摯愛的謝夫人了。

  再度見到謝凌彈琴,阮凝玉竟有種恍如隔世的琴聲。

  其實她前世也仗著自己是皇后,想要逼迫這位炙手可熱的士子給滿堂文武大臣獻上一曲。

  而且最主要的是,她曾經跟表姐們一起被謝凌指點過琴。而當時她是彈得最爛的,於是她就被男人針對了,謝凌開始重點「指導」她。

  所以,這何嘗不是一種報復他的心態。

  聽到她點了名。

  一身紅色官服的年輕才子從酒席里走了出來。

  可他,卻拒絕了。

  阮凝玉身著瑤池牡丹裙,髮髻斜簪點翠鳳釵,富貴逼人。

  她妝容昳麗,當時正得寵,於是驕縱地眯眼。

  「怎麼,我堂堂一國皇后,大內中宮,都使喚不了謝大人撫琴一曲麼?」

  束髮戴烏紗帽時男人的顏值是最鼎盛的,鶴骨松姿,因為他剛在朝廷上大展身手將幾個權貴貪官拉下馬,於是他身上有股寧折不彎的冷傲。

  謝凌對她作揖,「回娘娘,微臣曾發過毒誓,今生不再在人前扶琴,還請娘娘見諒。」

  本來因為皇后娘娘的話對謝凌頗有微詞,覺得謝大人太過清高的人一聽到他發過毒誓,都閉嘴了。

  他們都對發誓看得很重。

  更何況是毒誓。

  想來謝大人是因為什麼嚴峻的變故,才會起這樣的毒誓。

  阮凝玉有些不悅,卻也沒說什麼。

  當時謝大人風頭正盛,因秉公任直,做事也不留勛貴顏面,於是便觸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見娘娘對這位表哥向來不喜。

  於是宴會上有個三品官員便道:「既然謝大人起過毒誓,不能撫琴,但據臣知,謝大人的畫工也是一絕。」

  「娘娘傾國傾城,有王朝牡丹的美名,世間麗人都難敵娘娘一分美色,不若就讓謝大人獻藝,親自描一幅畫像,可好?」

  當時男人早已成婚,兄妹之情灰飛煙滅,又加之背後政治勢力的種種推動,讓她與謝凌站在了對立面。

  見娘娘討厭謝大人,那個官員可是有點討好娘娘的意思在的。

  阮凝玉果然對那人投去了讚賞的一眼,如此有眼見,日後定虧待不了他。

  誰不知道阮凝玉比不上大明先前的賢后,妖言惑眾,迷惑視聽。

  天底下的人都覺得她德不配位。

  而謝大人又是出了名的廉潔剛正。

  讓謝大人給這樣一位皇后娘娘作畫,無異於是折辱對方。

  宴會上的許清瑤緊緊地捏了帕子。

  而龍椅上的慕容深也來了興趣。

  無他,後宮佳麗無數,可他的妻子卻是絕代風華,他也很好奇,謝大人可否將凝凝的容色畫出一半來?

  雖然謝凌是他要重用的臣子,但是如果這樣能讓他的皇后開心一下的話,有何不可。

  於是慕容深邪魅挑眉,「哦?」

  「謝愛卿的畫工真有那般好?」

  如果否認,那便是欺君,他流傳在京城裡被人抬高價拍賣的畫作都足以說明他的水平。

  於是謝凌不說話了。

  慕容深不是謝家人,倒不覺得讓謝凌給阮凝玉畫肖像有什麼不妥的。

  於是當即敲定。

  「來人,將書案和文房四寶抬上來。」

  許清瑤在下面,對著阮凝玉投去了個赤紅的眼神。

  許清瑤恨透了她。

  她這樣一位敗柳殘花的女人,如何配得上謝凌的親筆?

  阮凝玉倒沒什麼感覺,她又沒對謝凌做什麼。

  讓謝凌為她作畫,又不是殺了他。

  但謝凌可能不是那麼想了。

  謝凌孤靜垂睫,最後妥協了。

  本來阮凝玉是跟慕容深坐在一起的。

  但慕容深怕她離得太遠,謝愛卿反而讓她畫丑了,於是便讓她屈尊地下去。於是阮凝玉便下了玉階,兩個宮女在身後為她提著長長的裙擺。

  她來到了謝大人的面前,蔻丹是紅的,唇上是紅的,牡丹裙也是紅的。

  王朝最美的女人帶著香氣來到了他的面前。

  但謝凌神色依然是淡的,古板又無趣。

  阮凝玉挑黛眉,「謝大人,你若將本宮畫好了,陛下定會重重有賞。」

  謝凌作揖,「臣遵命。」

  因為他是臣子,故此他目不斜視,若是多看了她的那張臉一眼,都是對她的冒犯。

  可當他提起毛筆時,卻又不得不看她了。

  這是自從她當上皇后後,男人第一次不用避諱禮數地看她。

  尊貴絕麗的皇后娘娘近在眼前,妝容精緻,眼尾帶著媚,在場的后妃無一能與她相比。恰好天窗灑下道日光落在她的身上,她的眉與眼,鼻與唇一時間都無比地清晰。

  可謝凌在這張臉上,卻再也見不到曾經屬於表姑娘的清麗純真了。

  阮凝玉能感覺到謝凌用目光一點點描摹著自己的五官,恭謙又內斂,可即使這樣,阮凝玉還是覺得那目光莫名灼灼。

  他的目光,卻並沒有像旁的男人對她的美色起一絲興趣。

  就這樣,謝大人忍辱負重地給她這位妖后畫完了全身像。

  阮凝玉戲弄他的心思淡了,反而是好奇更多。

  她也很好奇男人的畫筆會把她畫得什麼樣。

  不過,應該不會用心才是。

  可她移步過去看一眼時,卻愣住了。

  當宮女在宴會上展示這幅墨跡未乾的畫像時,所有人都看痴了。

  畫上的皇后娘娘如朵盛開的牡丹,眉如柳葉,面容端莊華貴,猶如那顆圓潤的明珠,霞明玉映,閃爍著盛世的光輝,當真應了那句話,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眾人驚呼。

  明明謝凌是第一次畫皇后,卻能將娘娘畫得活神活現,仿佛從畫中走出來了一樣,果真是畫工一流,連宮廷畫師都望塵莫及。

  慕容深見了,頓時舒懷。

  凝凝的畫像,連他都與有榮焉。

  慕容深摟著阮凝玉的腰,勾唇道:「不愧是謝愛卿,將皇后的國色都畫了出來。」

  「說吧,愛卿想讓朕賞你些什麼?」

  謝凌微笑,目光平視,始終未落到她和慕容深的身上。

  於他而言,不過是皇帝的指令,他不過是做了個臣子該做的事情。

  當天慕容深興致高漲,賞賜了她這位表哥很多寶物。

  見慕容深賞賜了那麼多,當時她都有點後悔,覺得沒折辱到謝凌,而白白便宜了他這麼多。

  星雲皎潔,皓月千里。

  男人長指輕勾。

  幽遠的琴聲再度傳進了她的耳里,阮凝玉回神,就見微涼的月光落在古琴上,琴弦被撥動時有光輝在其間閃爍,再往上看,便是謝凌那疏朗清雋的眉目。

  阮凝玉這才想到,她已經好久沒聽到謝凌的琴聲了。

  前世只有他的夫人才配聽到。

  阮凝玉扯了下唇角,那這樣算不算是她的榮幸了?

  彈完一曲,謝凌手指輕輕放了下來。

  阮凝玉猝不及防地對上他的眼。

  謝凌問:「表妹想聽什麼?」

  什麼意思,只要是她說的,他就會彈麼?

  她什麼時候有這樣的優待了?

  阮凝玉可不敢讓謝凌彈她自己想聽的。

  於是她雙手抱著茶盞,拘謹道:「只要是表哥彈的,我都聽。」

  但是說完,她就下意識覺得不對勁。

  明明字面是那麼個意思,可是聽起來好像她跟謝凌很好似的,還有點繾綣不清。

  阮凝玉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

  燈光暗弱,謝凌唇角浮現了淡淡的弧度。

  「好。」

  阮凝玉更是羞愧難當。

  「我不是那個意思……」

  可她剛開口,悠揚的琴聲又從他的指下流瀉而出。琴音很厚重,仿佛沉寂了百年,終於遇到了能聆聽它的伯樂。

  聽到熟悉的曲目,阮凝玉下意識放鬆了身體。

  又是精緻的茶水和點心,又是焚香和琴聲。

  阮凝玉這才發現,謝凌從剛才到現在的所作所為,好像都是為了安撫她今夜的情緒……

  這曲子是她在宮裡常聽的,但她卻一時怎麼想不到這曲目叫做什麼。

  不知聽了多久的琴。

  冷風灌入靜心亭。

  雖然指間的茶杯很暖和,但是坐久了有點冷。

  阮凝玉細白的脖頸起著雞皮疙瘩,忍不住將身上的衣裳擁得緊一些,故此連琴聲休歇了也不曾察覺。

  待一股清寂的檀香鑽進她的衣裳,她這才驚醒自己的身後不知覺地停了道身影。

  一件淺紫色斗篷經由男人的手指緩緩披在了她的身上。

  謝凌剛靠近,地上的影子朝她攏了過來,阮凝玉便身體都僵硬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想起來了謝凌剛剛彈的曲子叫做什麼了。

  叫做……鳳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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