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中的留守府里,此時已然是大排宴席,酒席桌子從大堂一直擺到院子裡,足足開了七八十桌,把留守府的前院給擠得滿滿的。
李重九坐在主位上,旁邊是誠親王和靖德郡王相陪伴,還有吳有仁和杜大下巴也都在主桌上。
李重九興奮得滿臉通紅,他聽了杜大下巴的牛皮,以為杜大下巴真的打了一場漂亮的戰鬥一樣,渾然忘了,或者根本不想提起,其實整場戰鬥不過就是杜大下巴和兩個渤海勇士,光著膀子摔了次跤而已,也僅此而已。
可他非要把這麼一場摔跤,說成是大勝,那別人也就只能捧場,誠親王尤其是能捧場,不停地順著李重九的話說,硬是把這三個人的摔跤,說成是太原建城以來,最大的一場戰鬥,然後轉瞬之間,又把戰鬥提升為了戰役,至於說到那些曾經為保衛太原,而戰死的前輩英雄,早就被誠親王給扔進了垃圾堆,連提都沒提一下。
李重九哈哈大笑,竟有種志得意滿之態,他站起身來,對著滿院子的太原官吏說道:「孤此次來太原任留守,就是要造福太原的,如果孤以後能身登大寶,那麼便設太原為陪都,和洛陽一個級別!」
他隨口這麼一說,下面的人便是隨耳那麼一聽,當即便拍手叫起好來,紛紛站起身來,給李重九敬酒,大讚太子殿下英明,然後又把太子殿下萬歲的話,接二連三的喊了好幾遍。
壓抑了這麼多天,李重九感到往日所受的那些氣,就在今天一下子全都出了,痛快之極,他喝得醉醺醺的,說話舌頭都大了,身邊的人看外表也都差不多。看上去都挺醉的,當然實際上是不是真的醉了,那可不一定。
這場酒席差不多進行了一個時辰,杜大下巴喝得太多了,便起身去上茅廁,他晃晃悠悠地到了茅廁之外,卻見一個金烏兵的大俠小跑了過來,沖他直招手。
杜大下巴咦了聲,搖了搖腦袋,跟著這大俠的後面。到了一處僻靜的所在,那金烏軍的大俠向四周看了看,見左右無人,便道:「杜大哥,城外的付將軍派人過來了,說是要你配合一下……」
他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小聲說了一通,其實他也喝了不少的酒,所幸付丙榮給他們的消息也不是太長。就算是喝多了也能理解,所以他才能完整地複述出來。
杜大下巴聽完,呵呵兩聲,道:「那個送信的人呢。他怎麼這麼容易就混進城了,城門沒關?」
金烏軍的大俠笑道:「這太原城的城防,實在是象篩子一樣,到處都是漏洞。想進這城來,實在不是什麼難事,我讓他去喝酒了。這好酒好肉的,自己兄弟來了,當然咱們要好好款待一下。」
「嗯嗯,有道理,是得好好款待一下。」杜大下巴連連點頭。
他和金烏軍的大俠把褲子解開,對著牆根,嘩嘩地就方便起來,方便完了,提上褲子便回了前院,接著去喝。
回了酒桌子上,杜大下巴接著吹牛,他以前是市井大俠,最擅長的本事之一就是吹牛,要是牛皮吹得不夠響亮,那街頭的小混混們怎麼能對他產生敬佩之情,又怎麼能奉他當老大,讓他成為一方的大俠呢!
可牛皮實在吹得太大了,當杜大下巴說到,他一露出身上的刺青,就把燕王的先鋒軍給嚇到了,當然這也就罷了,可他說他連對方的戰馬都給嚇到了,燕王先鋒軍的戰馬在看了他身上的刺青後,嚇得稀律律地慘叫,不停地後退,最後後退的趨勢竟然無法抑制,竟然直退出三十里去,這個就未免誇張得有些過火了,和渤海勇士口吐火球有得一比。
靖德郡王實在忍耐不住了,他轉過頭,對著誠親王小聲說道:「聽說燕王的手下極其剽悍兇猛,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讓他們害怕可是不容易,頂多也就是願賭服輸罷了,而他們的戰馬又不認得刺青是什麼東西,豈有連連後退之理?」
誠親王小聲回道:「他願意怎麼說,咱們就怎麼聽唄,這個有什麼好質疑的,萬不可拆穿他的牛皮!」
誠親王雖然是酒到杯乾,可他卻是練了幾十年的酒量,就算李重九他們全都喝得趴到桌子底下了,他也不會說胡話的,所以腦子還是很清醒的,聽靖德郡王質疑杜大下巴的牛皮,他趕緊出言提醒,二來他也感覺,靖德郡王還是不如他,遇事豈可如此較真兒,酒桌子上的話還能信?既然不能信,那就聽著唄,頂多也就是呵呵兩聲,僅此而已。
可杜大下巴離著他倆並不遠,同在一張桌子上,再遠還能遠到哪兒去,杜大下巴正愁找不到由頭,去完成付丙榮交待下來的任務呢,現在有了機會,他當然不能放棄了,要說喝醉,他是有些醉了,但還沒到找不到北的程度。
杜大下巴一拍桌子,砰地一聲大響,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大跳,連李重九都是一哆嗦,眾人一起看向杜大下巴,不知他發什麼酒瘋兒。
杜大下巴說道:「這位老王爺,你剛才說的話,本將軍可都聽到了!怎麼,你是在質疑本將軍的話嗎,你認為本將軍是在吹牛?」
靖德郡王也嚇了一跳,聽杜大下巴有翻臉的架勢,他趕緊說道:「杜將軍這是說得哪裡話來,你一定是聽錯了,本王可沒有質疑你的意思,你一定是聽錯了!嗯嗯,本王酒喝多了,舌頭打結,說得不清楚,讓杜將軍誤會,這都是本王的錯,本王自罰三杯!」
他為人倒是乾脆得很,知道惹不起太子李重九面前的紅人,便不再多做什麼解釋,拿起酒壺來,給自己倒了三杯酒,一口氣全乾了,當做是給杜大下巴賠罪。
吳有仁也在旁笑道:「還以為是多大點兒的事兒呢,杜將軍你不就是聽錯句話麼,這也值得拍桌子。算了算了,你也再喝一杯,這事兒就算過去吧!」
吳有仁見杜大下巴雙眼通紅,表情誇張,一副當場就要和靖德郡王大打出手的樣子,他連忙說話打圓場,畢竟現在他們可都在人家靖德郡王的地盤上呢,得罪誰也不能得罪本地的東主啊!
實際上吳有仁也喝得滿腦子漿糊了,打起圓場來,沒有結結巴巴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畢竟他是個文官,也沒法在酒量上對他多要求什麼了。
可杜大下巴卻不依不饒,又是砰地一拍桌子,幸虧這回大家都有準備了,沒有再次被嚇到。杜大下巴道:「那不行,這事兒本將軍得自己給自己正名啊,本將軍是絕對可以打敗燕王先鋒的,能把那些什麼什麼的狗屁先鋒軍,打得猶如兔子似的。滿山遍野的亂跑,你們信不信?你們要是誰不信,那現在就隨本將軍出城,去夜襲燕王先鋒。把大營給劫了,誰敢跟本將軍一起去?」
雖然這話聽起來還是象一個更大的牛皮,可李重九卻眼眉挑了挑,心中一動。他現在可是喝得迷迷糊糊了,而且又是在被人喊了萬歲之後,正是信心爆棚之際。聽了杜大下巴這麼「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話,對於無比渴望打敗楊澤的他來講,這可比一整罈子的烈酒,更能刺激到他的。
一般情況下,李重九總是要尊重一下吳有仁,等吳有仁拿個主意,等著吳有仁出聲問一下,可這次他一股酒勁兒直衝上頭,竟然問杜大下巴道:「可你要是出城去劫營,那不就是等於和楊澤撕破臉了麼,他可是會全力報復的!」
杜大下巴卻笑道:「太子殿下多慮了,既然臣是出去劫營的,那當然就不能讓敵人知道臣是誰啦,所以只要扮成是強盜就成了,反正黑天半夜的,敵人也不會分辨出來的,退一步說,就算是分辨出來又能如何,還能讓金烏軍自己承認不成?」
李重九一想,對啊,要不就這麼回事兒麼,金烏軍是出去劫營的,那就和劫道差不多,誰聽說劫道的能承認自己是強盜呢?
誠親王和靖德郡王目瞪口呆,不會吧,竟然還要出去劫營,劫營也就罷了,還要裝成是強盜,什麼強盜會厲害到能打敗正規軍的程度,要是有這樣的強盜,那幹嘛還當強盜,直接自立為王不就得了,不服朝廷管了啊!
吳有仁迷迷糊糊地道:「但不能被抓了俘虜……」
杜大下巴卻又笑道:「劫營嘛,當然是打了就跑,打得就是個快字,想當初本將軍在街頭敲人悶棍,飛人板磚之時,那都是打了就跑,別說被打的那個人,就連官府的差人都抓不到本將軍,搞不清楚是誰……」
誠親王和靖德郡王都目瞪口呆,直接就過渡到石化狀態了,有沒有搞錯,早就看他象,結果他竟然還親口承認,他以前是幹嘛的啊,還真是英雄出街頭啊!
李重九連猶豫都沒猶豫一下,他滿腦子都是要把楊澤給幹掉的想法,就算是只給先鋒軍一點顏色看看,這樣的機會他都不肯放過。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砰地一聲,這回不是杜大下巴拍桌子了,而是李重九拍的桌子,他叫道:「那便去,給楊澤些厲害看看,殺殺他的囂張氣焰,不能再讓他以為他自己是天下第一名將了!」
他說話的聲音非常之大,不但大堂內的太原大小爵爺都聽到了,就連院子裡的官員們也都聽到了,眾人心中都想:「楊澤是天下第一名將?這個以前卻是從來沒有聽說過啊!」
可他們聽沒聽說過,又有什麼用呢,他們說了又不算!
杜大下巴跳起身,叫道:「得令,臣這就帶著金烏軍去劫營,太子殿下就等著臣的好消息吧!」
說完,他深怕李重九反悔,立即便連竄帶蹦地出去了,招呼一聲,把金烏軍的大俠們叫上,一大群人醉乎乎地就出了留守府,跳上馬背,便往城外跑去!
誠親王和靖德郡王大感不妥,可杜大下巴跑得太快了,他們想追上去都追不上,而且人家杜大下巴帶的只是金烏軍,又沒讓他們出太原兵,說白了這是太子李重九的單方面軍事行動,他們兩個也沒資格反對。
兩個老王爺也跑出了大堂,一直跑出了留守府,以他倆的歲數,跑得這麼快的時候還真少。靖德郡王跺腳道:「糟糕,我真不應該多那句嘴,要是他們出去,被燕王的先鋒給全滅,那可怎麼辦?他們不過才一百多人,還都喝多了,怕是有去無回啊!」
誠親王也是滿臉的苦色,只感肚子裡面翻江倒海,想吐!他忍住噁心,道:「那怎麼辦,看來只有咱們派出一支軍隊,去接應他們了,否則,估計他們真是匹馬不得回返啊!」
根本就沒人相信杜大下巴能得勝,別看他們這兩個老王爺支持太子李重九,可要讓他倆相信,一百個李重九的侍衛,就能把十餘倍的燕王先鋒給打敗,這種神話他倆除非是腦子壞了,否則絕對是不可能相信的。
兩人無法,只好叫來一名將軍,然後又把李博文給找來了,讓李博文帶兵去接應杜大下巴,指揮打仗的事交給將軍去辦,如果沒救回來,那就一切作罷,要是救回來了,那就由李博文去領功,一來讓可以讓李重九知道太原兵還是有戰力的,二來也是讓李博文賣杜大下巴一個人情,以後要是有杜大下巴在李重九身邊說好話,那麼相信李博文是極有可能,打進李重九的心腹圈子的。
可等李博文帶著三千太原兵集結完畢,追出城去時,杜大下巴他們早就奔出木樁陣了,深夜當中,已然不見人影!
大堂中,李重九喝得太多了,吐了一氣,被人扶著回了房間休息,而吳有仁也吐了,他也被人扶著回了房間,可眯了一會兒,吳有仁總覺得心裡有事兒,就算是喝多了,可卻仍是無法入睡,他起身叫來一個家僕。
吳有仁問道:「剛才,在宴會上時,好象發生了什麼事兒,是什麼事兒來著,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家僕忙道:「老爺,是杜將軍帶著金烏軍出城了,去劫燕王的先鋒軍了!」
吳有仁聽罷,啊地一聲大叫,一股強烈的噁心感襲來,他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吐了家僕一身都是,夾著酒氣的惡臭氣味兒,頓時就在屋中瀰漫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