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有仁轉過身,見街邊上有一人正在沖他招手,這個人鬼鬼祟祟的,竟然是躲在一棵樹的後面,而這棵樹並不粗大,這人根本無法全身都隱藏在樹後,可偏偏要做出一副躲的樣子,結果反而引起了街上行人的注意。
吳有仁沒有認出來喊他的這個人是誰,因為這個人只在樹後露出了半邊臉,而這半邊臉奇黑無比,真是難以相信,這世上竟會有人長得這麼個黑法兒。
這人不停地衝著吳有仁招手,雖然臉黑得分不出男女來了,可卻能看得出來很焦急,吳有仁仔細想了想,確定他不認得這樣黑的人,要是認識的話,都長得這麼黑了,他哪可能會沒有印象。
吳有仁的家人沖那人喝道:「我家老爺沒有買崑崙奴的打算,你還不快快滾開!」
他還以為樹後那人是個崑崙奴,大方帝國乃是天朝上國,京城之中什麼樣的外國人都有,崑崙奴長得黑,而且大多是被抓來的奴隸,他便以為這個人是奴隸,想要自賣自身的那種。
這時候,大街附近的人都看了過來,本來那個黑得如同炭頭一樣的傢伙,就夠引人注意的了,現在又搞出一個當官的,老百姓能不好奇麼,大家雖然都不是很閒,但看個熱鬧的功夫還是有的。
聽吳家的人這麼說,那黑炭頭著急了,從樹後蹦了出來,小跑著過來,道:「吳尚書,怎地不認得我了,我只是在臉上抹了些黑灰罷了,難不成是我抹得太好,你真當我是崑崙奴了?」
這人跑到了吳有仁的跟前,吳有仁嚇得立即後退兩步,定睛仔細看去,發現這個人有點兒臉熟。可到底是誰,卻仍舊想不起來了。
這黑炭頭更急,壓低聲音道:「小人是杜大下巴啊,吳尚書怎地連小人都認不出來了,膚色變了,可小人的臉形沒變,聲音更加沒有變啊!」
可能是太過著急的關係吧,這人說話的態度已經不客氣了,而且語氣中頗有埋怨的成份。
吳有仁大吃一驚,這回他可真的認出來了。這人可不就是杜大下巴麼,他沒死呀?吳有仁急道:「你怎麼在街上出現了,這時候應該找個地方好好躲藏起來才對!」
杜大下巴很是委屈地道:「小人剛才就是躲在樹後啊,可怎麼叫你,你也不過去,小人這是沒有辦法了,所以才跑上街的啊!」
吳有仁連心道:「閒話少說,快快上轎子,莫要再讓別人看到了!」
吳家僕人連忙放下轎子。讓杜大下巴鑽了進去,吳有仁也鑽進了轎子,轎子抬起,迅速離開了這條主幹街道。
街上的老百姓等轎子離遠了。無不點頭,知道了,那個人好象是吏部的吳有仁吧,就是屎尿尚書那個。那個黑炭頭是誰,倒是不知了。
吳有仁早就臭名在外了,只是他自己還不自知罷了。京城裡什麼傳的最快,那就是謠言啊,謠言沒腳,可卻跑得比風還快。
杜大下巴坐上了轎子之後,道:「我給轎夫指路,在前面拐彎,就是前面那條小巷子,拐進去,那裡有座小院子,咱們進院子裡面說話。」
吳有仁奇道:「怎麼回事,還是先去本官的府上吧,那裡說話才安全些。」
杜大下巴嘿了聲,道:「吳尚書,你現在的府上才不安全呢,不但周圍全是不知身份的人在轉悠,而且你那房子是租來的啊,並不是你自己的府第。」
吳有仁皺眉道:「怎麼回事,本官家裡的事,你都知道了?」
「小人和夥伴們失了手之後,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身,自然想過去吳尚書你家,可只轉了一圈,便沒敢進去,只好再找別的地方躲藏,幸虧我們在這長安城裡算是地頭蛇,地方不難找,但卻不能久待,一天就得換好幾個地方躲才行,現在楊太尉的手下搜得太緊,聽說還懸賞了,要查幕後主使啥的。」杜大下巴說道。
吳有仁嗯了聲,他沒法判斷杜大下巴說的真假,不過他對杜大下巴還是挺信任的,感覺這人雖然長得兇狠了些,但卻是個講義氣的人,起碼刺殺楊澤的事情失敗之後,沒有向楊澤告訴他們,這就算很不錯了,市井出身的人能抵得過重賞的誘惑,實在也不能再指望他們更多了。
說話間,轎夫走到了杜大下巴說的那個小巷子裡,拐了進去,在杜大下巴的指引下,到了一處小宅子外停了下來。
杜大下巴跳下轎子,往左右看了看,便對吳有仁道:「吳尚書,到地方了,這裡沒人,安靜得很,咱們進院子裡面說話。」
吳有仁嗯了聲,剛要下轎子,忽又感覺有些不妥,萬一是杜大下巴把他誆到這裡來怎麼辦?可隨即一想,不太有這種可能,自己現在被貶了官,又不是什麼富豪人物,杜大下巴敲自己的悶棍沒好處啊,再說杜大下巴都有前途了,也不可能再干長安混混的老本行了吧!
下了轎子,吳有仁發現這裡確實挺安靜的,他嘆了口氣,道:「本官已經不是吏部尚書了,以後尚書二字不要再提起了!」
杜大下巴一愣,道:「吳尚書不是尚書了,那現在是什麼官兒啊?」
「唉,一言難盡,你不是要進院子說麼,咱們就進院子吧,本官正有不少話要問你們呢!」吳有仁有些興趣索然,感覺現在有點兒為難。
他自己被貶了官,以後說不定就不會受到太子李重九的重視了,那他再拉攏這些御前侍衛,還有用嗎?然而,如果他以後還能被起復,還能再入京為官,那提前拉攏這些御前侍衛,就又是很有必要的了。
可杜大下巴卻不管他是怎麼想的,文人向來磨磨嘰嘰的,那些街上的窮酸哪個不是如此,吳有仁當了官,窮是不窮了,可酸應該是更酸的。
那座小院子裡的人聽到了外面有動靜,吱嘎一聲輕響。院門打開了一條小縫,有人探出頭來張望了一眼,見回來的是杜大下巴,便把門打開了。
吳有仁向開門那人看去,見同樣是個黑炭頭,竟然比杜大下巴更黑,估計是可能抹了更多的鍋底灰吧!
吳有仁舉步進了院子,可一進來,他便一哆嗦,就見院子裡面站著六七十個大漢。把院子裡給站得滿滿的,而且屋子裡竟然也有人,正從窗戶里往外探頭張望,所有的人都是黑乎乎的,這也就是在白天看到他們,要是換了晚上……嗯,這麼黑的人,在黑天應該是看不到的!
吳有仁進了院子之後,轉身對杜大下巴道:「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人。都是你招來的御前侍衛?」
杜大下巴連忙點頭,他本來只找了三十多個大俠參與此事,可後來發現騙李重九和吳有仁太簡單了,只要大俠們嘴巴嚴一點。那就絕無被戳穿的可能,於是乎,他便回了大俠居住的地方,又找了些可靠的大俠同伴。把一百人給湊齊了。
杜大下巴道:「對對,這些就是小人找來的人,都非常可靠。而且也都很能打,最關鍵是對太子殿下非常的忠心,這點可是千金難買的,不信吳尚書……嗯,吳大人可以問問他們。」
化妝成黑炭頭的大俠們一聽,心中全明白了,這個人應該就是吳有仁,是他們要騙的人之一,大家得小心應對,少說話多做事,只要把這個吳有仁給騙過去了,那以後大家飛黃騰達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吳有仁在心裡哼了聲,忠心這玩意兒是用來問的嗎,不管怎麼問,那被問的人都要回答有忠心的啊,誰又不是傻子,還能回答沒有忠心麼。
吳有仁道:「看人數不少,可你們為什麼都把自己給抹成了這個樣子,個個都如惡鬼一般?」
「可以掩人耳目,讓別人認不出來我們是誰!」杜大下巴說道。
吳有仁這回忍不住了,道:「胡鬧,你們把自己的臉抹成這個樣子,只要一出門,那街上的行人都會看你們的,還想掩人耳目,是在想招搖過市吧!」
大俠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感好笑,我們當然就是想招搖過市啊,確實如此,可這種話怎麼能對吳有仁說呢!
杜大下巴連忙道:「對對,本來小人們還以為這是條好計,只要讓別人看不出我們的長相就行了,卻沒想到反而會讓別人更加的注意我們,要是被楊太尉的那些手下發現了,只要一盤問,那我們不就得露餡兒了麼,多謝吳大人提醒!」
大俠們一起點頭,統統恍然大悟,連稱吳大人太聰明了,比他們上百人加在一塊兒,還要聰明上好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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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有仁心情正惡劣著呢,沒空聽他們囉嗦,擺手道:「行了,都安靜些,說話這麼大聲是想把街坊招來麼。」
他看向杜大下巴,問道:「那個刺……那場行動,到底情況如何,你且說來聽聽。」
杜大下巴把他讓進了屋子裡面,裡面的大俠全都出去了,去院子裡和別的大俠擠擠更健康去了,屋裡只剩下了他倆。
杜大下巴道:「那天,小人們準備得本來很是充分,還準備了投石機,還有火油什麼的,由著池表弟指揮,可池表弟的指揮……唉,聽說他被楊太尉的人給殺了,他是沒跑掉啊,因為小人們都是長安人,地形很熟,所以逃掉了……」
他把刺殺的「經過」胡亂編造了一通,反正吳有仁也不可能去查證,還不是隨他亂說麼。
吳有仁聽罷,感覺似乎有點兒不太對,但是哪裡不對,他卻又說不出來,估計是因為這幫傢伙太廢物,所以把事情給辦砸了,反正只要是事情砸了,那總會有不對勁兒的地方的。
吳有會不再想有什麼不對勁兒,事情已經過去了,再想也是無用,他道:「外面那些人……嗯,他們正在洗臉,你待會也洗洗吧,臉上黑乎乎的,看著有種惡鬼的感覺。外面那些人都是你招來的嗎,是否可靠,可不要混進來楊澤的奸細!」
杜大下巴拿了塊不知是手巾還是抹布的東西,使勁兒在臉上擦了擦,笑道:「他們都是小人的熟人,從小便相熟的街坊鄰居,知根知底,不可能是楊太尉的奸細,只不過他們當中,有的人並不是特別有本事……」
他放下抹布,壓低聲音道:「有些人是手上帶著人命的,是那種逃犯,這個可以不,要是太子殿下不想用這種逃犯,那小人就打發他們走。」
吳有仁並不是對李重九真有多麼忠心的,他剛剛被貶官,李重九也沒給他使上什麼力,他當然是不滿的,聽了吳大下巴的話,他哼了聲,道:「手上有人命的更好,起碼遇見事兒了不會慌,太子殿下那裡,只要不提這茬兒不就行了麼!」
「對對,不提就行了。」杜大下巴連連點頭,又道:「小人還怕真的要趕他們走呢,倉促之間,可實在是湊不齊上百人的。吳大人,那小人們怎麼辦呢,是要去東宮見太子殿下嗎?」
吳有仁點頭道:「自然要去見太子,他正缺少人保護,不過,突然間這麼多人去見他,怕是太子殿下會受不了,而且也太引起別人的注意。」
可忽然間,吳有仁想道:「我現在都已經是員外郎了,還是屯田的,我管那麼多幹什麼,也不能對太子太過忠心,還得多為自己想想才行,太子實在不是一個講情義的人呀,我要不要拉攏一下這些人,然後讓他們替我注意一下太子的行為什麼的,也算是我安插在太子身邊的眼線了!」
想到了這裡,吳有仁道:「你可以自己進宮去,不過,最好不是以御前侍衛的身份進宮,因為聽說御前侍衛正在排查奸細呢,你們要是這時候去,怕是會被人懷疑,不如這樣,等本官明天進東宮,報告此事,然後再想辦法,把你們弄進宮去。」
杜大下巴很是明白事兒地點頭道:「對對,就應該如此,小人也想過了,這麼多人一起去東宮,那實在是太扎眼了,可又沒別的法兒,吳大人能替小人想想辦法,那是最好的。不過,這麼多人的吃喝拉撒,開銷可是太大了,吳大人能不能想想辦法?」
吳有仁看向杜大下巴,想算算杜大下巴的年紀,可杜大下巴現在臉上的黑灰還沒有擦乾淨,實在看不清長相。
吳有仁便問道:「杜侍衛,你今年貴庚啊?」
「貴,什麼庚?」杜大下巴一陣迷茫。
「你今年多大歲數了?」吳有仁笑道,態度中透著一股子親熱勁兒。
杜大下巴哦了聲,道:「小人今年二十五了,剛過完生日。」
「你才二十五,看著不象!」吳有仁小小地驚訝了一下,這杜大下巴看上去說他四十都有人信。
「長得有點兒老!」杜大下巴乾笑兩聲,問道:「吳大人問小人年歲幹嘛?」
吳有仁拉過杜大下巴的手,道:「咱們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如杜侍衛不棄,我二人結拜為兄弟如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