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路往北

  楊林心下歡喜,感覺一身力量蓬勃浩大,很有一种放開手腳打拳踢腿的衝動。

  在幻境中,單看著少年周宏義自個兒玩了,自己其實沒怎麼過癮。

  幻境開始之後,他的狀態奇怪得很,存在感說強不強,說弱不弱。

  每一次選擇,每一次戰鬥,他總是處於一種大勢不可改,小勢卻可隨意發揮的狀態。

  比如,那些已然註定的人生軌跡,比如喜歡芸娘,想救人,要買船去打漁,這些他沒得改。

  但是,殺人的時候怎麼出手,他可以自我選擇。

  練功和地點,他沒得選,怎麼練,怎麼領悟,他可以自主。

  楊林其實很想在那裡多找幾個高手,用梅花拳一一挑戰,看看是不是能夠領悟更多的東西。

  可惜,他沒得選。

  就算如此,他的收穫其實也很大。

  看了看聲望點殘餘數值還有42點,楊林就有些嘆氣。

  只消耗了六點,提升了梅花拳的層次,從根基打牢,一直到全身勁力完整,練通全身氣血力道,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現在的問題就是,自己的梅花拳修為,還比不上鐵線拳,兩種拳術並沒有達到平衡。

  如此一來,梅花拳就只能做為身法和閃避來輔助使用。

  用拳之時,還不能隨心變化,總是偏向鐵線拳的穩重打法。

  這是身體本能自發體現的習慣和心意,並不是他想著這樣選擇。

  要心意如一,想怎麼打就怎麼打,出手出腿如天馬行空。

  就還得繼續提升梅花拳。

  一念及此。

  楊林心中默念:提升梅花拳。

  眼前一花。

  這次。

  楊林發現,自己果然到了海邊,準備安心的過小日子。

  這裡的漁民,其實很純樸的,並不會排斥一個帶著家眷艱難生存的半大小子。

  很是熱情的接受了他。

  加入到一個小小的漁村之中。

  但是,在那個民不潦生的時代,一個普通漁民想要幸福的生存下來,到底有多難?

  他很快就明白了。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買了船,結了網,除了出海捕魚,喬妝販賣,還有空閒時間下海摸螺。

  芸娘也不知到底是怎麼想的,除了一開始那幾個月,還為曾書生守著重孝之外,再過一段時間,就也徹底驅除了心底的陰影。

  重新變成那個熱情溫和,對生活充滿著熱愛的老闆娘。

  也許是忘掉了過去。

  也許是重新選擇了將來。

  窮苦百姓,並沒有那麼多的矯情。

  過日子而已,不寒磣。

  這次,她不再是開店,而是整天忙著補網做飯,打理船艙,清洗甲板之類的活。

  對,她已經是一個成熟的漁娘了,什麼都能幹。

  那一日,兩人以天為鑑,以海為媒,就著月色,在漁船甲板上相對而拜,其樂融融……

  他們想要的就是這種生活,不被打擾,安安生生的活下去,再生個大胖小子。

  要求也不高。

  如果正常情況發展下去,這裡就會是一個僻處海灣織排而居的小小漁村,祥和安樂。

  但是,你越想要什麼,老天爺就越不會給。

  那天收網回家,周宏義感覺有些頭暈……

  自覺可能浸水裡太長時間,受了風寒,就灌了一碗芸娘熬製的湯藥,早早睡下。

  到了半夜,船外亮起紅彤彤的火光,一陣喊殺聲傳來。

  他暈頭暈腦的披衣站起,探頭望去。

  就見到一片火海之中,正發生著令人不忍目睹的慘事。

  數十個赤著臂膀,舉著火把兵器的兇殘漢子,正在大肆砍殺西南聚集地的漁民。

  有些人嫌殺人殺得不過癮,換著花樣折磨著那些哭嚎著的婦人和孩子。

  或者開膛破肚,或者挑在長槍上。

  一陣陣狂笑隨風傳來,讓人心中發冷。

  身邊同樣被驚醒的梅娘已經失去驚呼的力量,只是呆呆的站在身旁,全身發抖,面色煞白。

  楊林不受控制的從喉嚨胸腹之間發出一聲嘶吼。

  熱血沖頂,全身發燙。

  他也不想去衡量敵人是不是強大,自己會不會寡不敵眾?

  只知道這時不出手,他會看不起自己,並且後悔終生。

  而且,有芸娘在身邊,他想逃,也沒有辦法的。

  不殺盡這些倭寇。

  他哪也去不了。

  心肝脾肺腎齊齊發顫,楊林握刀在手,刀行五勢。

  這一刻,他感覺身體裡似乎注入了無窮力量。

  一躍而起,在眾多竹排漁船之上,如靈猿一般騰空翻出,幾個起落,就沖向倭寇群中。

  刀光如雪……

  血如梅花。

  他分不清這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只知道,從東頭殺到西頭,再由南到北,他殺了數十人,更是跟著跳海,在水裡捅死最後兩人。

  倭寇被殺光,火焰也漸漸熄滅。

  楊林站在船舷,默默看著這地獄般的一切。

  他提著斷刀,一個個的補刀,把那些不知是真還是假的倭寇一一砍下頭顱。

  他終於下了一個決定。

  想要安穩的生活下去,不拿起武器,是永遠不可能做到的。

  你想要平靜,可總有人不讓你平靜。

  所以,從這一天起,他就糾集了一些青壯,憑藉著那晚連殺三十餘倭寇的威信,到處巡視,斬殺倭寇強匪。

  他的刀,也從柴刀,換成砍刀,再換成雁翎刀,再到唐刀。

  刀法越來越凌厲的同時,拳法身法,也越來越強。

  有一天,他對上了一個厲害的光頭矮壯漢子,一刀把對手連人帶身子劈成兩半之後,隱隱就感覺到自己進入到另一個新的天地。

  身上氣血更旺,身法飄忽如鬼,舞刀衝擊之時,更是隱隱透出風雷之音。

  他知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了。

  隨著實力的增漲,與之成反比的,海邊局勢卻是一天不如一天。

  他能感覺到,四周漁民越來越少了,而倭寇卻是越來越多了。

  有很多原本溫馴的漁民也都加入這場殘酷的盛宴之中……

  而且,從偶爾進入市集探聽得來的消息,他知道,這是宋王陳徐等大家族也開始入場,挾倭為禍,再也不加遮掩。

  至於朝廷,朝廷又在哪裡?

  簡直是形同虛設。

  龐大的血腥浪潮一旦掀起,沿海一帶綿延萬里,盡皆被殘害一空。

  像他這樣的抗倭志士是有很多,但是,放在此時人人皆倭的大環境之下,簡直就是杯水車薪,救不了多少人,也殺不了多少人。

  ……

  「離開吧。」

  這一天,少年已經不再是少年,他已經成長為一個滿臉鐵血的男人。

  嘴唇上面,也留了兩撇烏黑的鬍鬚,顯得有些成熟。

  面色沉重的他看著芸娘,看著襁褓之中的小小嬰孩,心中全是難過。

  他覺得,沒有實現自己內心的承諾,沒有給芸娘過上好的日子。

  每一天都腥風血雨的,何時才是個盡頭?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當年曾家小店裡,那個書生,深藏在聲聲咳嗽之中,到底隱藏著何等的心酸與愧疚。

  那是無能為力的懊惱與自責。

  為了芸娘,為了自家孩子能夠健康成長。

  他決定去往中原,徹底離開這個看不到一絲光明的黑暗之地。

  「好。」

  芸娘依舊是那麼溫柔,那麼堅定,沒有一絲猶豫和埋怨,就像當初跟他離開泉州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