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幻覺

  街道上面亂歸亂,好在青衣漢子還是有著針對性的搜尋,並不會十分擾民。

  如果忍住不去管,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話,與往日裡似乎也沒有什麼區別。

  走到茶莊定勝樓之時,楊林臉上就露出姨媽笑來。

  他聽到裡面傳來的二胡聲,還有一把如同天籟般的嗓子輕吟淺唱。

  「春季到來綠滿窗,大姑娘窗下繡鴛鴦。

  忽然一陣無情棒,打得鴛鴦各一方。

  夏季到來柳絲長,大姑娘漂泊到長江,江南江北風光好……」

  唱曲的小姑娘年紀不大,約莫十六七歲模樣,兩條烏黑的大辮子垂在胸前,彎出好看的弧度。

  她雙眼流波,面上帶著絲絲羞澀,唱起曲來就像面對情郎撒嬌。

  茶客們一雙雙眼睛死死鎖定在唱曲小姑娘的身上,呼吸都變得極其輕微,生怕驚著了她。

  至於斜後方那個拉著二胡的花白頭髮老漢,基本上沒人注意。

  歌聲飄蕩,二胡嗚咽。

  見到楊林推門走了進來,唱曲姑娘稍顯迷離的目光突然一亮,嘴角漾出動人心魄的淺笑。

  顯然是認出了這個時常過來捧場,還不吝惜打賞的熟客。

  楊林眯著眼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逕自選了一張座位坐了下來,靜靜傾聽。

  很快,就有茶博士送上一壺雨前龍井,一碟條頭糕、一碟蔥包檜兒,一碟綠豆糕……

  來的次數多了,茶樓也記住了他的喜好。

  這也正是小蘑菇感覺奇怪的地方。

  自家少爺這幾個月來,去花樓喝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說是嫌棄那裡太吵。

  倒是上茶樓,十分勤快。

  品一盅香茗,嘗一嘗糕點,能夠消磨大半天。

  但是,茶樓里也不見得安靜到哪裡去啊?

  不唱曲的時候,這裡會有說書先生說一些奇聞怪談,小道消息。

  大家討論著,爭得面紅耳赤,喧鬧得很。

  而且,前來喝茶聽曲的客人。

  都是一些大爺大叔大伯大爺們。

  屬於那種經歷了半生奔波,有了一點余錢,想過一過悠閒生活的中老年,很少能見到年輕人。

  少爺來這裡消閒,就顯得格外惹眼。

  『難道是看中了唱曲的香蓮姐姐?』

  小蘑菇取出錦帕,細細的擦抹過桌椅之後,給自家少爺沏好茶水,奉上糕點……

  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在香蓮的大辮子上停留了好一會,又低頭不經意的看了看自己胸前,微微有些沮喪。

  『肯定是如此,少爺還是那個少爺,愛美景美食美色。

  身為一個合格的花花公子,來茶館除了看姑娘,也沒什麼別的理由。』

  楊林要是知道自家小丫環心裡這麼多戲的話,定會大聲喊冤。

  他還真沒那個意思。

  來茶樓聽一些小道消息,聽聽說書,只是想要了解這個時代的新聞舊聞。

  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至於喜歡聽曲,經常打賞,倒不是因為香蓮姑娘秀色可餐,而是因為她唱的曲子,能勾起自己的鄉愁。

  這個年代的所謂流行歌曲,在後世,卻是經過時光洗禮,永不褪色的舊日經典。

  他曾經聽過的,是在另一個世界,老舊的留聲機里。

  那咿咿吖吖的甜美聲調,仿佛泛黃的舊照片……

  聽著熟悉的音調,懷念著自己失去的青春。

  ……

  「咣當。」

  大門被人用力推開,曲聲嘎然停止。

  兩個青衣人正站在門口。

  為首一個體型高壯滿臉橫肉的中年漢子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嚷嚷道:「我看看,刺客是不是藏在……」

  話音未落,他的目光就停在香蓮身上。

  喉嚨大大的吞咽了一下,眼珠子轉了轉,猛的拍了拍光禿禿的腦門,叫道:「好啊你個定勝樓,原來窩藏了逃犯同黨,真是不知死字怎麼寫?」

  茶樓之中突然安靜下來。

  眾人愕然。

  這不胡扯嗎?

  誰家逃犯會閒著沒事來喝茶?

  「可不敢啊,常四爺,這裡都是正經人,哪裡會有什麼逃犯?您一定是看錯了……」掌柜的連滾帶爬的一溜小跑趕到高壯漢子面前,袖底藏著一吊銅錢雙手遞了過去。

  「大家鄉里鄉親的,還請高抬貴手。」

  這一位,掌柜認識,常來喝茶的也都認識。

  是長寧街尾一家破落戶,終日遊手好閒,坑蒙拐騙欺壓良善。

  有時也會來茶樓吃個霸王餐,很不招人待見。

  沒想到,他這次更加過份,竟然血口噴人,誣良為盜。

  「哼,你說沒有就沒有,那是誰?」

  高壯漢子眼一橫,伸手拍開王掌柜的手,指了指香蓮,「聽說,那刺客受傷逃走的時候,有一個女人幫了他,我看這小妞就很像。」

  「對,太像了,帶回去審一審,就知道刺客躲在哪裡?」

  旁邊一個乾瘦青衣漢子也跟著幫腔。

  香蓮臉色煞白,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她身後拉二胡的老漢,顫顫巍巍的攔到身前,連忙打躬作揖,「是不是看錯了,一定是看錯了,我家小蓮哪也沒去……」

  「荒謬。」

  「我看是別有用心吧,胡亂拿人,還有王法嗎?」

  「找不到刺客,就隨便尋人頂缸,豈有此理。」

  茶客們大多驚若鵪鶉,低頭不敢出聲。

  也有幾個心存正義,看出那傢伙對唱曲的香蓮不懷好意,憤怒嚷嚷著。

  「吆嗬,還來勁了,是不是刺客同黨,不是你們說了算,這是巡捕房王大人交待下來的公幹,你們敢攔?小心吃官司。」

  說完話,他一腳就踢倒拉二胡的陳老漢,伸手拉住香蓮,拖著往外走。

  一雙凶眸掃射四周,竟然沒人敢攔。

  「爹……不是我,我沒有……」

  香蓮扭頭看著跌倒在地爬不起來的父親,哇的一聲就哭了,身不由己被拖向門口……

  「還要忍嗎?」

  楊林早就不喝茶了,伸手拿住一旁板凳。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小蘑菇細眉倒立,兇巴巴的呲牙。

  說完,還補充一句,「這不算惹事。」

  「好,一人一個。」

  楊林側身一撲,手中拿著的長條板凳掄起,「嗚」的一聲,狠狠砸落……

  「嘭!」

  砸在高壯漢子的側腦門上。

  「你……」

  常四眼睛翻白,側眼看了看楊林,頭上血水潺潺而下,翻身便倒。

  再看另一邊,小蘑菇速度更快。

  小姑娘腳步一錯,摸到了乾瘦青衣漢子的身後,一茶壺就悶在他的後腦上。

  乾瘦漢子吭都沒吭一聲趴在地上,動也不動,顯然已經被敲暈了。

  「好!」

  「打得好。」

  四周稀稀拉拉一片彩聲。

  一些茶客就圍了上來,當然,更多的茶客卻是眼神閃縮,悄悄的就往店外溜。

  香蓮姑娘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跑到屋角扶起父親……

  好一會,眼神才活泛起來。

  得勝樓掌柜愣了一下,連忙招呼著夥計,把兩個被打傷的傢伙抬到門外去。

  緊接著,他又急急的趕了回來,面色微微蒼白的打躬作揖,「楊少爺,您還是快走吧,這裡不是久留之地。」

  「常四本來不算什麼人物,打了也就打了,不過,聽說這些日子,他又闊了起來,花錢大手大腳的,很可能是找到了什麼靠山……」

  「楊少爺……」

  見到楊林眼睛微微發直,對自己的話沒什麼反應,掌柜的伸手在楊林眼前晃了晃。

  心想,這位楊家三少可能是第一次親手開了人家的瓢,第一次見血。

  這不,竟然被嚇得發起愣來。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更加可貴。

  明明不會打人,膽子也小,卻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有男兒氣概。

  路見不平,就拔刀相助。

  還有,他身邊的丫環也是這麼爽利,出手一點也不猶豫的。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沒事,不過是個地痞罷了,就算是靠上了哪個貴人,想必也只能跑跑腿。

  這事,我楊家能壓得下去,倒是掌柜的你這裡……」

  楊林醒過神來,揮了揮手不太在意。

  這些日子,他差不多也了解到自己的家庭出身和社會地位。

  在杭州城,楊家算是上流仕紳之家,不但藥材生意做得極大,名下數家醫館更是活人無數。

  再加上,楊老爺本人醫術精湛,有著神醫之名,與城內達官貴人也算是多有交往。

  不說手眼通天。

  一般的事情,還是能夠輕鬆解決的。

  他發愣的原因,既不是因為見了血,也不是因為第一次打人後怕。

  而是剛剛與小蘑菇兩人同時發動,打倒常四和乾瘦漢子之後,左胸心臟處,就出現灼疼感。

  眼前一花,似乎出現了重影。

  [演武令聲望+5]

  武功:無

  秘技:無

  稱號:無

  ……

  綠色文字像光瀑一般從眼前流過,仿佛幻影。

  『我胸口的青色胎記……那塊牌子叫做演武令嗎?』

  『記得當初在天橋買的那塊青銅牌子花了足足五百塊,還以為是什麼古物,去古董行鑑定之後,卻發現是贗品。

  來到這裡之後,這牌子應該是也跟著來了,在胸口處形成了胎記。還以為是圖案巧合,沒想到……』

  『這些日子想了很多辦法,都沒有檢查出胎記有什麼用處。看來是沒有打人,沒有見血……』

  琢磨了一下演武聲望的意思,楊林心裡掀起驚濤駭浪。

  本以為自己穿過了時空,回到了歷史上某一段時期,從不能接受,到隨遇而安,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

  終於,知道自己永遠也回不去了,他接受了現實,既來之,則安之。

  可是,連遊戲中的加點都出來了,這還是真實的世界?

  或者說,自己剛剛出手太狠,打人太猛了……氣血沖頂,眼睛受到壓迫,然後就生成了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