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想起這個家,穆仁的心情會立馬變得不好。
遲來的晚餐在鍋里蛻變,湯水「咕嘟」咕嘟」的沸騰,香味逐漸瀰漫,驅逐房間內的低迷情緒,穆仁很享受自己做飯的過程,
除了洗鍋,吃到自己做的飯菜,再對自己說一句「做得真香」,可以有效地令難過暫退。
收拾好一切後,天色徹底換裝。
夜是世界絕美的膚,即使是情緒反撲,紅了的眼眶也被藏得沒有任何破綻。
他再次盛好三碗麵條,剛準備端起,身後父親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
「你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穆承溫望著廚房兒子忙碌的背影,揉了揉太陽穴,腦袋還有些昏脹。
「給我倒杯熱水,」
命令式的語氣很是隨意。
「爸,我煮了麵條,中午就沒吃飯,吃點吧。」穆仁將麵條端到餐桌,又去一旁倒了杯開水,「小心燙。」
「嗯。」穆承溫淡淡地回應,「坐下吃吧。」
剛吃了幾口,門口傳來聲音。
是他的母親回來了。
蔣綰瞅了一眼餐桌的兩人,又冷冷的瞪了穆承溫一眼,便徑直走向臥室,而這臥室不是她和穆承溫共有的臥室。
兩人早就開始分居,夫妻關係似乎早已經名存實亡。
「媽,我煮了麵條,吃碗吧。」穆仁站了起來,眼巴巴的看著母親。
蔣綰駐足,往兒子那邊看了一眼,「已經吃過了,你吃吧。」
說完便回了自己房間,門被狠狠關住,反鎖的聲音緊隨其後。
「不用管她,」穆承溫嗦了一口面,從始至終連頭都沒抬過一下,「吃自己的。」
夜色已深,穆仁洗著鍋,他真的很不喜歡洗鍋,又總怕洗不乾淨,洗過一兩遍,還要衝個兩遍。
「爸,我先回房間了。」
客廳沙發上,穆承溫正在抽菸,抬眼看了穆仁一眼,沒有作聲。
回到自己房間,那會他只將床上的灰塵清掃了一遍,現在得徹徹底底打掃個兩三遍,他將窗戶打開,然後行動了起來。
雖然這房子他不會再住幾次,
但家總歸要有個家的樣子。
他改變不了其他,最起碼讓自己這間小窩看起來能像個有人居住的地方。
半個小時的打掃,房間煥然一新。他朝著窗外吐了幾口氣,
今夜的星空也很美麗。
他拿起那張紙,還是打算還去他們,
畢竟生命是他們賜予的,
總不能等他們知道的時候,看見的只是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體,
他想,他們有權利知道。
穆仁心事重重的走向門,每一步都很沉重。
「老娘說了多少遍,不要在家裡抽菸,不要在家裡抽菸,你踏馬聾了還是傻了?」
「你管得著嗎?這個家姓穆,不想受著就早點滾出去。」
「姓穆?哈哈哈,買房的時候老娘沒出錢嗎?想讓老娘淨身出戶,你想得美。」
「穆承溫,像你這種人渣,老娘早就受夠了,你腦子該不會有什麼大病吧,你怎麼不早點去死呢?」
「蔣綰,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你做的那些破事別以為我不知道。」
「還想著分財產了,我告訴你蔣綰,你痴人做夢,你別想從我這裡拿走一分錢。」
「好好好,穆承溫,那就耗著吧。」
……
客廳外噼里啪啦,東西破碎的聲音格外刺耳。
這哪是夫妻,分明就是見面眼紅的仇人。
穆仁靠在門上,手裡的診斷書被捏的咯吱咯吱,
聽起來和他心破碎的聲音沒有區別。
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毫無忌憚的在他面前吵架,小時候,他總會蜷縮在牆角,聽著那一聲聲謾罵,
很多時候都會牽扯到他。
那時候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直至長大,他依舊不明白,
只不過他學會了各種忍讓,學會了不再喊痛,學會了拼命學習,
只是為了不給他們帶去麻煩。
他曾經也從別人口中偷聽到,他的父母之間根本沒有喜歡,
在一起的原因,只是因為兩人在一次意亂情迷中,釋放了欲望。
誰成想沒多久他的母親就大了肚子,在外公外婆的逼問下,說出了那件事,於是便帶著母親來到了小鎮父親家中。
後來,在雙方家長的壓力下,兩人結了婚。
他們還說,父親和母親各自都有喜歡的人。
可這一切他能有什麼辦法,
不愛他為什麼要將他帶到這個世界,
他和別的孩子一樣,有鼻子有眼,有手有腳,更不是什麼怪物,為什麼就不能被自己的父母喜愛呢?
他不明白,
也不會明白,
只是懂得了妥協。
他盯著手中的診斷單,這張死亡通知正在嘲笑他一般,
字裡行間都透露著你就不該來這個世上,
你本就不該誕生,
你的出生沒有被父母祝福,
你註定就是被唾棄的,
早點死去才是最好的歸宿。
是啊,他本就不應該存在,礙著他們的眼,
可笑的是他還以為只要自己優秀,只要自己不給他們不惹麻煩,
久而久之,會好的。
真是可笑,
再用數十年會不會好?
他不知道,
反正他看見不到了,也用不著去驗證。
他想,就算他能活得很久,也只是會崩潰的吧。
不想了,腦袋好疼,
小腹疼,
胃疼,
肝疼,
心也痛……
哈哈哈哈哈哈~
穆仁背上藍色的包包,摸著上面的晴天娃娃,很軟很柔。
他走出自己的房間,客廳的氣氛依然凝重,
他的父母只是瞅了他一眼便不再理會,繼續盯著對方,
如果眼神能夠殺人,或許兩人都已經被對方解決掉了吧。
「你去哪裡?」穆承溫見穆仁走向門口問道,他覺得穆仁有些反常,以前出門都會徵求般的告訴他們一聲。
「爸,媽,後天就是清明,我要回老家去了。」
「明天中午,我也會回去,一起回去,回屋去。」穆承溫絲毫沒有顧忌孩子已經長大,如常用命令的口吻。
蔣綰也開了口,「明天跟我走!」
穆仁走向門口,自顧自地換了鞋,「爸,媽,我就不等你們了。」
「先回去了。」
「穆仁!」蔣綰不知怎麼得心口一痛,她輕喚一聲。
而穆承溫則是繼續暴怒,聲音冷硬,
「你給老子滾回來,今天出去就別回來了。」
「咔」
穆仁走出了門,身體一瞬間垮了下去,大口呼吸,
背後這間房子就像是牢籠,待在裡面帶給他的只有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