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悄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他兩手空空的走進小區,然後在樓道前停下了腳步。
那裡的樹下正站著一個人。
半年前同一個地點,曾有過一樣的場景,有過一樣的人。只是比之上次的驚訝,這次紀悄倒顯得十分淡定,至少表面看著如此。
他慢慢走過去,在樹蔭下站定。
閻澄抬起頭,看見紀悄出現,微微笑了笑。
紀悄和他對視片刻,當先別開了眼,沒問他什麼時候來的,等了多久時間,只轉身上了樓。
閻澄似也不在意,默默隨在了他的身後。
紀悄打開門,閻澄跟著進去,把手裡提著的東西放到桌上後,轉頭看了看四周,問,「其他人……都不在?」
「嗯。」姜甄和同學出去玩了,姜睿則高考後就沒回來過。
見紀悄一直低著頭,閻澄一把拽住了他,紀悄倒沒掙扎,任他將自己拖了過去,然後摘了他的帽子。明亮的燈光下,閻澄見紀悄果然皮膚潮紅,雖然被陽光曬出的紅斑已經退卻大半,但依然有部分殘留在額頭雙頰處,看著十分可憐。
閻澄想伸手摸摸,但還是忍住了,卻見紀悄的襯衫下擺沾了一片黑灰。
閻澄眼瞳一縮,問,「你去哪兒了?」
紀悄:「買東西。」說到此,紀悄忽的一頓,他想起之前每次閻澄問他,他都是這個答案,想必狼來了的故事,開始要在他身上驗證不爽了。
閻澄不語,也不知道信沒信,紀悄便甩開他道,「我去洗澡。」
「等等……」閻澄沒放手,他眼尖的發現紀悄的肩膀處還有一個奇怪的形狀。
那是……腳印嗎?!
閻澄有點不敢置信,等到確信那的確是一個腳印後,閻澄一下子就皺起了眉。
「怎麼回事?」他口氣帶著隱隱的陰鷙。
紀悄輕描淡寫,「遇見了小流氓。」
「搶劫?」
「嗯。」
閻澄再次沉默,紀悄卻也沒有解釋的意思,片刻,閻澄嘆了口氣。
「身上哪裡還有傷到嗎?」
紀悄搖搖頭。
閻澄放開了他,「你先去洗澡吧。」
看著紀悄進到浴室,閻澄用力抹了一把臉,抹去其上的各種疲憊和無奈。
沒半晌紀悄就出來了,卻見閻澄坐在沙發上,面前放著一個普通的急救包。
閻澄對他道,「我剛下樓去藥房買的,你過來我給你看看。」
紀悄不怎麼願意,但在閻澄堅持的眼神下還是走了過去。
「沒有傷。」紀悄說。
閻澄卻逕自去解他的扣子,紀悄拉住他的手,閻澄無動於衷,最後才穿上的睡衣被半強硬的解開了,露出紀悄原本應該雪白無暇的身體,可是此刻上面卻顯出了斑駁的青紫,大部分都集中在肩膀和後背這個區域,還有不少的擦傷,傷口不深,不過被清洗過後還是透出殷紅的血絲來。閻澄可以想像,當時紀悄應該是伏在地上護住頭臉,然後將這裡暴露給對方攻擊的結果。
閻澄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拿過藥用棉花棒仔細地給紀悄塗上消□□水。
一陣陣刺痛傳來,紀悄卻仿似毫無感覺一般,怔怔地看著玻璃茶几上映出的身邊那人的倒影。
一時屋內沒人說話,只余空調的嗡嗡聲。
等到閻澄終於認真地替紀悄處理完傷口,並且確認滿意周到後,才讓紀悄扣上衣服。
紀悄起身進了廚房,他到現在還沒有吃晚餐,他知道閻澄也沒有,於是選了昨天剩下的半顆青菜,下了兩碗面,想了想又分別打了兩個蛋進去。
閻澄坐在那裡靜靜地看著紀悄在不遠處忙碌,看著他周圍蒸騰的暖暖熱氣,本該是一片溫馨的場面,但無奈他們之間的氛圍卻流動著冰涼。
紀悄把面端上了桌,閻澄走過去坐下,見此還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這是紀悄第一次給他做吃的吧。
閻澄看著麵湯上漂浮的蛋花,拿起筷子小心翼翼的夾了一口,紀悄抬了抬眼,見他笑著道,「很好吃……」
不過就是一碗青菜面,能怎麼好吃呢。
紀悄也沒多說,兩人便沉默著各自把碗裡的東西解決了。
紀悄又拿了碗去洗,他伏在水池邊的背影削瘦了不少,後頸處帶傷的皮膚隨著動作時而閃現。
閻澄就這麼盯著他一動不動,下一刻,紀悄只覺腰上一緊,被人從後面摟住了。
(和諧區:儘管他已經做了最好的防護了,但是這樣的高溫和紫外線還是超過了脆弱皮膚的承受範圍,所以此刻紀悄的模樣很是衝擊,紅斑夾雜著紅絲布滿了整張臉,一直延續到脖頸之下,仿佛只要輕輕一碰,皮下的血就會破開直接噴射出來,遠遠看著都豈止是狼狽,簡直是恐怖。
老闆娘自然被這畫面嚇得不輕,以為他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傳染病,一時怔楞在原地張著嘴巴,徹底消聲。
紀悄沒再看他們,轉身開了這裡。
而不遠處卻有一人被這動靜吸引了注意力,待看到是紀悄時明顯一怔,見他戴上口罩快步離開,那人眼中異色一過,想了想立刻暗暗地隨了上去,一邊打起了電話……
紀悄換了家店買齊了東西,又去了趟書城,在裡面買了幾本參考書後出來,已過傍晚,天色終於隱隱黑了下來。
紀悄邊走邊想著是要回家還是找間餐廳順便把晚餐解決了,雖然地處市區,但並不算繁華地段,做的又都是文化人的生意,這時間段不少店面已打了烊,一路過去紀悄都沒看見有營業的餐廳。
正打算轉彎朝公車站走的紀悄卻在此時聽見後方有零散的腳步在快速接近,因為這聲音出現的太過突兀,不由得讓人奇怪,於是紀悄多了點心思。往旁邊跨了兩步才回頭去看,這一避讓,正巧堪堪躲過了身後揮來的一拳。
紀悄和對方都是一呆,紀悄是沒想到那些人是衝著自己來的,而對方沒想到紀悄的警惕心會這麼重。
在極短的時間裡,紀悄就看清了來人有三個,而且手上沒有帶什麼武器,年紀大概和自己差不多大。
在對方又一記攻擊上來前,紀悄機敏地將手裡的書全部摔在他們臉上,然後返身就跑!
紀悄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態,且無論是什麼原因過節,反正現在他是落於下風的,不跑就等著挨揍吧,那些人被砸個正著,等到回頭再追時,倒差了紀悄一大截了。
漸漸沉暗的長街上,一行少年展開了一場電影鏡頭中的追逐戰,追人的似乎比跑的更有些經驗,而且體力也好,不下片刻就慢慢拉近了前後之間的距離。
忽的,為首的一人道,「他進巷子了,那裡面岔路很多!」
後面的人說,「快追,要跑了!」
他們都做好瞪大眼尋人的準備了,誰知這才一轉彎,迎面就是一根鐵棍襲來!
最先跑進去的那人一個不察便直接栽在了這根鐵棍上,捂著鼻子一聲痛哼,倒下就沒再起來過。
紀悄撂倒一個就朝另一個攻擊,小巷挺窄的,對面兩人放不開手腳,紀悄也有點舞不開棍子,所以第二擊並沒有成功,而他也知道,這次沒成功就別想全身而退了。
所以接下來的五分鐘裡,紀悄的頭臉身上都挨了不少的拳腳。
那些人一邊揍他,一邊還罵罵咧咧,讓他以後做人別那麼拽,招子放亮點,明明就是一塊爛泥,以為扶上牆就這能成才了?摔下來才知道永遠還只是一灘爛泥!
紀悄的戰鬥能力其實不高,而且戰鬥經驗也少,從小到大沒打過幾次架,但是他有一個很大的優點,就是他下手非常狠。從他去年幫閻澄對付那些混混的手段就可以看出來,紀悄沒有留情的概念,他要麼不出手,出手就是把人往死里弄。
眼前的這些明顯也是混混,不過卻不是那種道上的,最多只能算是學校里的小流氓吧,比上次在伊莓外遇見的還差得遠呢,他們沒帶武器,找的時間地點都挺不合適的,就可見腦子或者經驗也不怎麼樣,原本以為紀悄很好對付,又是一個人,難免掉以輕心了,卻不想剛才被他得了先機,差點扭轉了局勢,但是到底雙拳難敵四手,想和他們犟,還差得遠呢。
可是,他們卻沒料到,地上的這丫完全是一根金剛石做的骨頭
紀悄被修理了這麼久,顏料畫具都灑了一地,但他那根鐵棍就是死死的壓在肚子下面不鬆手,他在等待對方麻痹的一個時機。待到其中一人見紀悄不動彈,以為事辦的差不多,自己也打累打算收手的時候,紀悄忽然從原地跳了起來,抄起他的鐵棍對著那人的腦袋就來了一下。
換個人遇見這機會估計也只敢打背,打腿,但紀悄就是瞅准了他的天靈蓋下去的,那小流氓當即腦袋一嗡,隱約只覺眼前一紅,翻著白眼就倒了下去。
紀悄的力氣不行,那一下雖凶,但也不至於要命,不過看著依舊很嚇人就是了。他扶著牆站穩身體,舉起手裡的沾著血的鐵棍指著最後的一人。
那人看看躺倒在身邊腦袋上汩汩冒血的同伴,到底沒敢上前。
紀悄的眼神陰冷中夾雜著絲絲狠戾,喘了口氣後,竟然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他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的人,直看得對方的腿肚子也跟著抖了抖。紀悄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他兩手空空的走進小區,然後在樓道前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