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不寒而慄

  方真雖現在失了聖寵,在別人眼裡仿佛再沒前途了,但以他對皇帝的了解,這時對自己置之不理,不是真的惱了自己,或者可能是真的沒顧上,皇帝的身體越發不好了。

  真的惱了,他的下場會像羅裴之前那樣,大獄就是養傷之地。

  淮豐侯的兒子又如何?

  羅裴曾經是蜀王的左膀右臂,是朝廷上品級不低的治水能臣,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還不是因被遷怒,就下了大獄?

  這兩年,皇帝已是越發的聖心獨斷,脾氣也越發不好,年輕時或還會聽一下臣子的勸諫,現在若有人敢攔著皇帝的興頭,可能直接就會被拖走,隨便安個罪名,就得蹲在大獄裡。

  不過,總算還克制,遷怒的不會殺。

  這話說遠了,這次齊王出手打臉,刺殺家將,代王府充實府衛,可所謂理所當然,水到渠成。

  不僅僅整個朝野都會理解,怕皇帝也會理解。

  方真突然之間,發覺剛才為什麼自己覺得不對了。

  就是這種水到渠成,行雲流水的感覺。

  「這是氣數,還是權術?」

  方真還真有點不寒而慄了,要說是氣數,代王就是有大運,處處合道,要說是權術,也要晉至「大家」之境才有這種混然天成的感覺。

  無論哪種都很可怕。

  代王才十八歲呀!

  「你去通知一下,就說是我的命令,讓他們在江湖人中宣揚一下代王府要招募武練教頭的事,在羽林衛舉行比武,誰都可以參與,記住,是私下進行,不要表露了自己的身份,懂麼?」

  方真阻止了自己的思考,這思考下去,太危險了,對面前的青年僕人說。

  他現在在府中的人眼裡,就是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了,其實他只是看著悽慘一些,除了腿傷可能留根,人脈還在,兵權也有,就算被收了職務,憑他多年的經營也不會真的沒人用,更何況,皇帝完全無視了他,掛著官職還在身上。

  青年僕人點頭:「請大人放心,小的這就去辦。」

  次日清晨,代王府大門敞開,一輛車駕從裡面行了出來、

  從這輛車駕的規格,就能看出非王爵不能用,牛車內更布置得舒服,也許這輛牛車不是京城最奢華,但一定是京城中最舒服的牛車。

  蘇子籍第一次乘坐牛車時,就感受到了這個時代交通工具的「可怕」,像牛車這種代步工具,行得不算快,可就算是這樣,行得稍微久一些,裡面坐著的人都不會舒服。

  在野道人控制下的王府生意做得更遠、更大,一些早期蘇子籍讓尋找的東西,也陸續被送入京城,並用在牛車車廂內的改造上。

  不懂行的人看一眼,並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同,但真坐了,就會發現,比普通牛車坐著體驗要好出無數倍。

  可就算是這樣舒服的牛車,穿著滿套冕服要進宮拜見皇帝的蘇子籍,還是覺得哪兒哪都不爽。

  稍微一動,頭上戴的冕就叮叮噹噹的珠子亂撞,里三層外三層的王服在夏天穿,絕對就是酷刑一樣「享受」,幸現在還沒入夏,蘇子籍最多是坐在車裡過了一會感覺有點悶。

  用手掀開車簾一角向外看去,因左右騎士的保護,路過的街道,車輛都停靠兩側給車讓路,路過百姓更紛紛站在路邊,好奇朝車駕看來。

  蘇子籍的耳力好,能聽到「這是代王啊!」「太子之子」「貴人」等字眼,可見他之前封王的事,應該讓他現在成為了京城熱度不低的名人。

  抵達宮門處,有甲兵跟太監迎接,蘇子籍一下牛車,就跪了一片。

  「都起來吧。」蘇子籍看了一眼,說。

  為首的太監弓著腰,陪著笑:「奴婢奉命來迎代王,皇上可是等急了。」

  這話說的,蘇子籍忍不住想看看天上的太陽,今天可不是上朝的日子,他在剛剛亮了之後就出了門,抵達這裡時,也才是辰時,可不算晚了。

  到了殿門口時,太監進去通稟,蘇子籍站在外面等候,不一會就看到一道身影急匆匆走出來,向蘇子籍行禮:「老奴見過代王殿下!」

  「趙公公,你的傷恢復的如何了?」蘇子籍問。

  來都不是別人,是跟方真一起去剿殺大妖,失敗還受了傷的趙公公。

  此時趙公公的一隻胳膊用布條掛在胸前,臉上也有擦傷沒好利索,看著有些悽慘。

  蘇子籍的這一問,倒是讓趙公公微微紅了眼圈,陪著笑:「老奴的傷不打緊,只是輕傷,還沒恭賀代王您封王。」

  這作態,凡是在宮中混得久了的大太監都會,蘇子籍也沒當真,也是一笑:「現在也不晚。」

  說話間,二人就往裡走。

  等到了大殿,就看到一身黃袍的人正坐看過來。

  蘇子籍收斂了笑容,一臉莊敬行禮,話說,以前蘇子籍當白身時,也覺得這套是場面功夫,現在才知道,不僅僅是禮儀是必須,這莊敬也是發出內心。

  無知者無畏,深知者自畏,皇權的可怕,只有體制內的人懂。

  「孫臣謝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等了一會兒,卻不見皇帝叫起,蘇子籍只能繼續保持著行禮的姿勢。

  皇帝神情有些恍惚看著面前向自己謝恩的年輕人,剛才蘇子籍從殿外走進來時,穿著冕服的模樣,就讓皇帝一恍惚,仿佛看到了曾經最愛的兒子阿福。

  等蘇子籍來到跟前行禮,能看清楚了,並不是阿福,而是阿福的兒子,可仿佛看到了昔日太子的感覺,卻依舊沒有消散。

  這種感覺很玄妙,說不上來是驚喜,是傷痛,是茫然,是懊惱,還是恐慌,甚至是一種無名之怨恨。

  「皇上……」趙公公見狀,只能壓低聲音,輕輕提醒了一下。

  皇帝這才回過神,咳嗽了一聲,慢慢說:「起來吧。」

  「謝皇上。」蘇子籍這才起身,垂首站在那裡。

  這老實的姿態,讓皇帝不由得又深深看著,想到剛剛被送到跟前的情報,他有心等著代王向自己告狀。

  但接下來蘇子籍都是恭敬著回答問題,並不提及之前被刺客殺入代王府的事,這是打算將這個啞巴虧自己咽下去了?

  皇帝有些拿不準代王是在想什麼,就打算靜觀其變,於是慢慢說:「代王,你是太子的兒子,太子朕素愛之,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