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小雪,在夜晚悄然而至。
蘇子籍醒來時,天還蒙蒙亮,推開艙門出去,還沒到甲板上,就有一股冷風直吹過來,夾裹的是一些細碎雪沫。
多虧了蘇子籍身體極好,這種突然降溫天氣,對他影響微乎其微。
但想了下,還是折返回去,又取前幾日就不穿了的貂皮大氅重新穿上,拿出一把油紙傘出去。
果然,到了甲板上,發現船板上濕漉漉,天空中雖斜斜飄著細雪,可落地就成了雪水。
他撐開油紙傘舉在頭頂,又伸出一隻手接了一些,冰冷刺骨。
「雖下的已不是雪花,而是雨雪,也不大,可卻十分寒冷。」
「所謂倒春寒,便是這樣。這裡比家鄉倒春寒時還要冷些,希望葉不悔不要早早就到碼頭等著。」
大河岸,隨著船隻行駛而過,一些小動物或是鳥兒,或被驚起,攪動繁密樹枝,隨風搖曳。
不久前,這些出海的船,就已從入海口歸來。
跟大海上的風雲變幻相比,現在這條運河,已溫柔了許多。
也因此,船員們也不像是在海上時那麼緊張了,只留了一些人在行船,別的都在休息,這時還沒醒。
蘇子籍站在外面這麼久,船上安靜,無人再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傳來腳步聲,蘇子籍沒回頭,片刻野道人聲音在身側響起:「主公,今日下了雨雪,天氣寒冷,可不適合迎風望景,免得著涼。」
蘇子籍這才轉頭,看向:「你今日也起的早。」
「馬上就要抵達京城了,如何還能睡的踏實?也不光是我,簡先生也是一夜沒睡,剛才才安靜下來。」野道人無奈一笑:「這個吱呀呀的聲音,就算本有著睡意,也要跑光了。」
野道人就住在簡渠的隔壁,船艙木板也不都是隔音,夜深人靜時,隔壁如果輾轉反側,再加上床榻不結實,會有聲音,對面或隔壁的人再有睡意,時時驚醒,是一件悲催的事。
「簡先生是擔憂會試罷。」蘇子籍不由一笑,這心情他理解,臨考的差生已經無所謂,好生胸有成竹,就是不上不下的特憂心。
簡渠家境不算好,跟著錢之棟二三年,才算得了些銀子,又中了舉,可現在錢之棟垮台是定局了,簡渠又回到以前孤苦無援的境地。
現在只寄希望會試了。
只是,蘇子籍並不是詛咒,簡渠才華是有,但也未必中得進士,這些天也切磋文才,總覺得其格調意境,或向隅而泣,或滿懷牢騷,大鄭現在是盛世清明,寫這些句子,太不合時宜了。
想中得進士太難了。
這話且不說。
「估計再過一個時辰才能抵達,不如你去我那裡歇息一會。」周圍都還昏暗,放在平時也沒到太陽升起時,除了行船的聲音與河上的聲音,就只有他們二人的說話聲。
又有斜斜的寒風,一張嘴就可能吸進冷氣的情況,並不適合在此閒聊。
野道人點首,二人折返回去。
蘇子籍突然頓了下,問:「對了,快船已通知了邵家了麼?」
「提前一天通知了,連信也過去了。」野道人回話。
他們從入海口那裡出來,送信這事就便捷了許多,快船一艘艘離開大船,不止是他們,兩位欽差還有一些隨員,凡是花得起錢,都差了快船回去送信。
到時,抵達京城時,禮部、親朋、家人等才能早早就得了信去接。
邵思森之死,本就是讓其親人肝腸寸斷的事,若臨時通知,對方準備不及,只怕非要鬧得邵家人仰馬翻不可,所以,野道人得了吩咐,第一時間就派了快船。
蘇子籍點首:「那就好。」
隨後又是一嘆。
「回去吧。」
知道蘇子籍這是又想到了數日前去世的人,野道人也跟著暗嘆一聲。
命運之事,就是這麼玄之又玄,人命也就是這麼脆弱,悲喜轉換,甚至可能只在一瞬,怎能不讓人感慨?
但回了蘇子籍的船艙,這雖安靜,野道人卻早就沒了睡意,既二人都無心入睡,聚在蘇子籍的船艙里對弈了幾局。
「主公的棋風很是奇特,進可攻,退可守,我不如多矣。」
連輸了五局,便是野道人這樣比較好脾氣的也有些糾結了,忙推開不肯再下。
蘇子籍沒辦法,只能將棋子收了,笑:「我的棋藝其實只是一般,你與葉不悔下的話,這時怕輸了不止五局了。」
「夫人能參加棋賽,目標乃是棋聖,我當然更不如。」野道人忙說。
卻見蘇子籍收起棋子的速度放慢了,猜到這是睹物思人,他側耳聽了聽,發現外面這時已有了動靜,主動說:「估計已經快抵達了,我出去看看。」
得到同意後,就走了出去。
蘇子籍一個人,收起了棋盤,又將隨身帶幾個包裹檢查了一下,發現沒有遺漏了,再次披著貂毛大氅出去。
包裹到時自有野道人幫忙帶去,有一些在西南買的土特產,有一些則帶去西南的隨身物。
明面上只多了幾倍,並不算顯眼。
「已能看到京城了!」當蘇子籍來到甲板上時,就聽到有船員驚喜喊了一聲。
他遠遠望著,果然依稀能看到京城碼頭的影子了。
等這些大船上的人漸漸能看清碼頭上等著的那些人時,岸上也響起一陣喧鬧聲。
「回來了!是欽差的官船!」
「回來了,回來了,快去通知夫人!」
「有迎接的官員隊伍,是禮部的人?」蘇子籍站在船頭,看不遠處岸上最前面等著的官員,暗想。
這時,野道人過來:「主公,行禮已送下去了,夫人牛車已到,卻沒靠近碼頭,我已讓人去告訴夫人,您可能稍晚一些才會過去,讓她不必著急。」
蘇子籍點首:「你做的好。」
又問:「可看到邵家的人了?」
「已經到了,在禮部迎接欽差的隊伍後面,也已派人去安撫,讓他們等上一會,等欽差離去了再接靈不遲。」野道人說著。
蘇子籍點點頭,不再說什麼,而轉而看著前面欽差官船靠岸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