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良平沉吟下,看了看天,冰涼的雨點繼續灑落,見羅裴陰笑看著自己,站起身,一甩袖子,沉聲說:「我是知府,管一府之事,光明正大,沒有不能說的事,無需迴避,還請欽差大人明查到底!」
羅裴「好心」安慰:「本欽差也願意相信黃大人,賈源呈上來的證據,到時一查就知真假,這案子必不會拖太久。」
「黃大人也無需擔心郡內的事,本欽差在案子結前,必會督促雙華府官吏,讓他們認真辦差,黃大人也可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幾日,畢竟,你最近身體似乎不是很好?」
說得好聽,不過是想要趁機奪自己的權罷了!
其實要是光明正大,奪權也沒有大關係,羅裴說到底,不過是治河欽差,雙華府的大權,他名不正言不順,奪不了多久。
只是黃良平心中有鬼,自然不肯就範。
「最近水患多,欽差大人你到時忙於治河,哪還會有時間處理雙華府的事?這裡也是水患區,水患可是大事,治河更是重中之重!」
「眼下沒有一日放晴,人心惶惶不說,堤壩更需要著時刻注意,若出了事,下官就算閉門也躲不過!」
「到時出了事,是誰的責任?」
「這事就算到了皇上的面前,下官也會這樣申辨,在這特殊時期,只為了這等小事讓下官閉門避嫌?」
「欽差大人,請恕下官萬難從命!」
「這麼說,黃大人是不肯避嫌了?」羅裴的笑容慢慢收斂,冷冷問著。
黃良平梗著脖子回答:「請恕下官難以從命!」
「好好好,看來不請王命,認不得我這個欽差!」羅裴點點頭,突轉身對自己的隨官厲聲:「來人,請王命旗牌,升旗!」
「王命旗牌?這僅次於尚方寶劍,雖沒有先斬後奏的權利,卻同樣可以罷免官員。」
「羅裴做事果斷。」
人群中,蘇子籍精神微震,氣氛驟然緊張起來,隨官帶親兵進來,把一面黑底金龍令旗供在當案,羅裴恭行三跪九叩大禮。
見羅裴請出了王命旗牌,黃良平也不得不跪下,心裡一驚:「欽差大人,你這是何意?」
羅裴叩拜完,雙手捧著令旗,起身,面向黃良平:「黃大人,這是王命旗牌,是本欽差臨行前皇上所賜!既黃大人你不肯閉門避嫌,那本欽差就只好用這王命旗牌暫停了你的職權!」
「這麼說,欽差大人一定要罷了我的官?」黃良平冷冷看著羅裴問。
羅裴淡淡說道:「本欽差只是想讓黃大人避嫌而已,黃大人一定要這樣認為,本欽差也沒辦法。」
「現在,你是奉命,還是不奉命?」
中央集權制度下,死刑由朝廷掌握,未經皇帝的諭旨而執行死刑的屬擅殺,是重罪,王命旗牌其實沒有殺人權,不請旨就地正法範圍只限於逆倫重犯、殺一家三命以上、兵將逃亡、劫獄殺官等。
拿這個殺官,本身也屬擅殺。
但知府要是不肯從命,就是抗旨,就是輕慢皇上,強殺也說的過去。
蘇子籍在門口看得清清楚楚,面對著羅裴的逼迫,黃良平一下子握緊了拳。
「黃良平可敢當眾反抗欽差?」
「不,他不敢,沒有王命旗牌也罷了,有這王命旗牌,羅裴停了黃良平的知府職權,還在權限內,連總督也不好阻止。」
「黃良平只要不傻,必會暫時忍下。」
這樣想著的時候,堂上黃良平果在臉色變幻後,咬牙應著:「既然欽差大人拿出了王命旗牌,下官雖不願,卻不敢反抗,這雙華府,就暫時交給欽差大人……可要是出了什麼事,欽差大人,這可全部是你之過!」
對放著狠話的黃良平,蘇子籍也懶得再看。
他看了野道人一眼,野道人立刻明白了蘇子籍意思,二人一前一後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直到走遠了些,二人才重新撐起傘。
雨絲啪嗒啪嗒地落在傘面上,傘下,野道人聲音低沉,帶著一點遺憾。
「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麼任由欽差處置,倒便宜了他。」
當堂反抗的話,想必立刻就能被治罪,而黃良平現在認了慫,就只能暫時將其看押。
野道人嘆著:「這不是革職,只是停職待劾吧?」
雖黃良平是個狠角色,他們早就料到了,甚至也知道想要徹底扳倒黃良平,只靠著賈源估計不成,也準備了後計,但眼下還是多少有些遺憾。
「的確僅僅只是停職待劾吧。」蘇子籍望著遠處雨霧,聲音低沉:「而且,欽差此舉,名不正言不順,黃良平的後台必會迅速救援。」
與妖族勾結,黃良平這個知府已參與其中,久被扣押,羅裴未必不能從黃良平里問出秘密。
黃良平背後的人,不可能不救。
整死黃良平,對欽差羅裴來說,是個難事,畢竟羅裴手無搏雞之力,帶的人不過十餘親兵,能一句話就使黃良平束手就擒,無非是靠著體制的力量。
要是羅裴自己壞了規矩,怎麼死都可能。
但對蘇子籍跟野道人來說,並非無計可施,當下就示意野道人邊走邊說。
身後不斷有路人匆匆走過,野道人一面與蘇子籍說話,暗中觀察著四周,聲音壓得很低,任誰也想不到,主導衙門這事,竟然就是他們。
「黃良平心狠手辣,年輕時與同族黃元空交好,稱黃元空族叔,但發跡,黃元空反過來自稱侄子,黃良平才勉強放過。」
「黃良平有一同年,叫崔巡,崔巡其仆與衝撞了他的車架,就以襲官為名,將這僕人處以極刑,還派人把崔巡抓來,問他為什麼不來拜會自己,綁著打了二十杖才罷休。」
「可見此人刻薄寡恩,連同年、同族都不放過。」
「但黃良平當官,又最擅長揣摩上意,執行起來雷厲風行,上官說一,他就加三,務必使上官滿意,因此苛暴過甚,百姓多有逃亡。」
「黃良平尚不以為意,比喻說,此是手捧麥子,走的都是秕糠,留下的才是飽滿的種麥。」
「我為朝廷(上官)計,豈惜毀謗(小民)哉?」
說到這裡,蘇子籍不由感慨萬千,這就是忠了,只要忠了,作風粗暴些,又有何妨?
誰不欣賞這種部下?要是不欣賞,或是沒有當官的人,或是矯情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