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十七章 今夜必有大謀

  這府邸是高堰坊最大的府邸,原本也是官宅,據說是前朝能臣陳坎之宅,但是陳家人早就散去,並且高堰坊漸漸破爛,住戶雖不少,卻甚是蕭索。【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STO55】

  蘇子籍登上假山亭子,由眾人擺布著酒食,只見此時天陰得重,星星雨霧灑落下來,加上天色尚暗,家家關門閉戶,燈火也極稀少,只偶爾一兩聲犬吠略略給人一點菸火氣。

  幾人安置好酒食,見蘇子籍滿目悵惘鳥瞰雨景,都不敢驚動,退到旁侍立。

  萬家寂靜,一陣陣流雨飄忽起落……這樣的夜色中,文尋鵬一時都沒有說話。

  「陳坎當年,可謂名臣,一朝盛治,河清海晏,家不閉戶,路不拾遺,今日我們卻在此等候,也算是一種緣分。」蘇子籍自失一笑,打破了寧靜。

  文尋鵬一愣,隨即笑:「陳閣老歷經三朝,然到此宅,得以發達,整治天下,尉然中興,主公及此,乃是暗合天意。」

  「是麼?」蘇子籍看了看文尋鵬,凝視著遠處偶然點起的燈火,久久才說:「其實,天意不天意,我是不敢深信,但是細究,又不敢否定。」

  「天意尚要人為,人奮者天自助,主公綢繆至此,自然無需擔憂天意!」文尋鵬盯著遠處,他本是極聰慧,這時就說:「若應天意,齊王今夜,或當有動作!」

  「這我卻不擔心!」蘇子籍反笑了:「上善若水,不過並不是老子所說的不爭!」

  「而是別人的不得不爭!」

  「水自高而流下,無人能阻,這是水的天性。」

  「同樣,齊王只要不想死,就不得不爭,這也是齊王的天性——因此,盡在我之掌握中!」

  「你放心,今夜,齊王必有大謀!」蘇子籍說著,才說著,話猶未畢,勐聽天空一聲沉雷,一陣勐烈的風帶著雨腥立時撲入,文尋鵬抬起頭,哪怕夜中,還依稀見遠處大半天,移來了黑色濃雲,雲縫一亮一亮閃著,不時傳來沉悶的滾雷聲。

  頓時打了個寒顫,油然生出敬畏。

  深夜齊王府

  寂靜盛開的花樹下,幾盞燈籠在雨水下,散發出柔弱的紅光。

  寂靜籠罩著院落,唯有遠處傳來沉重的步伐聲,一行沉默的甲兵,走在院落之間,例行巡視。

  除此之外,唯有雨點打下,打成了一片。

  巡查的甲士經過這裡,腳步微頓,左右看了看,繼續前進。

  草叢之內,侏儒身影句僂著,骨骼以不可思議角度扭曲著,伏在不足膝蓋的樹叢之後。

  唯有胸口微微的起伏,才能判斷出還活著。

  待腳步聲運去,這身影貼著陰影,緩緩匍匐前進。

  遇到院落時,猶如壁虎般,遊動著越過。

  如此重複,竟然不知不覺,又靠近了一層。

  到此燈火通明,隱隱可見的,是密密麻麻的身影。

  閉息而望,眼前開朗,台階上,齊王穿著甲衣,手按長劍,面前儘是全副武裝的甲士。

  幾個家僕舉著火把站在兩側,台下的人被分批召集而來,都默默無言,一聲咳嗽也沒有,陰影里看不清臉色。

  齊王面沉如水,侃侃而談,帶著金屬撞擊的顫音。

  「父皇年事已高,時有昏厥之症,以至被奸邪小人蒙蔽,諸王小過,便呵斥問責……這都不是父皇與朝廷本意,是內外奸人從中作梗。」

  「孤自就封以來,一向小心敬慎,奉法守分,不敢違越,無論小節小節,都無愧於大鄭親王。」

  「但,朝內有奸臣,宮內有閹宦,相互勾結,蒙蔽聖聽,幾乎動搖國本,之所以至今無事,只是畏懼孤一人而已。」

  「孤又怎麼能閉門自守,只顧自家私人名聲?捨棄社稷於不顧?」

  這等訓話,使氣氛更加緊張,眾人一齊抬起了頭,又默默低了下去,不敢有任何聲音。

  齊王鐵青著臉,陰沉沉掃視著眾人,半晌才繼續說:「大義面前,小節可以不顧,這是聖人也稱讚的大道。」

  「父親責罰兒子,小杖當受,大杖則避,聖人不以為是忤逆。」

  「無他,為了保全父親的名聲而已。」

  「故此,孤訓兵待命,並已上書陳情,請誅奸臣,也是遵從聖人微言大義。」

  「父皇被閹宦奸臣蒙蔽,時日不淺,想必是見不到孤的陳情上表……孤已決意,爾等即日隨孤叩闕,清除君側奸臣閹宦,還陛下清名,也還社稷以昭昭。」

  堂下一片寂靜,連呼吸都聽不到。

  唯有齊王的聲音迴蕩著。

  「依《大鄭祖制》,太祖寶訓。」

  「……如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則親王訓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領鎮兵討平之。」

  「既平之後,收兵於營,王朝天子而還……如王不至,而遣將討平,其將亦收兵於營,將帶數人入朝天子,在京不過五日而還,其功賞續後頒降。」

  「孤上遵聖人儒風大道,下依祖制寶訓而行,此心此行澄如明鏡,所作所為儘是大義。」

  「事成之後,孤必定恭敬拜謁陵墓,待罪宗人府中。」

  「皇天后土,實可鑑之,如有違背,天地共棄之。」

  左右有人托著銀盆而來,齊王虎視周圍,而後舉起佩劍,親自斬殺了一隻羊,血液倒在盆中。

  滾滾熱氣蒸騰而上,又有人舉著酒翁,酒漿混入其中,調勻。

  「來,孤敬你們一杯。」

  齊王語氣沉穩,又自行盛滿一碗,當眾飲下。

  「請。」

  身前的人,都依次上前,接過一杯血酒,喝了下去。

  又輕聲盟誓。

  「皇天后土,實鑒此心,如違此誓,天地厭之。」

  誓詞大同小異。

  只是輪到一人時,卻並不移動腳步。

  齊王的目光深處,仿佛有火焰在燒。

  「王傅為什麼不喝?」

  「是孤招待不周嗎?還是你嫌棄酒水腥氣?」

  「王上,您不該這樣做。」

  這個人身形瘦削,面色沉痛,站著也只是微微一拜……認得他的,知道他是齊王傅。

  「哦?」齊王怒極反笑,慢條斯理地說。

  「孤事事遵從聖賢大道,背依靠皇祖寶訓,非敢自專……傅竟說……孤有不對。」

  「孤倒想聽聽,傅的高見。」

  這人再拱手,神容有些沉重,但又有種生死置之度外的灑脫。

  「聖賢大義,從不曾教人篡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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