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離開道觀,寒風一激,才醒轉,一個中年和尚迎上來扶著上車,僧人悵然長嘆一聲,上車坐了,說:「去太孫府。」
中年和尚一聲吆喝,牛車動了,沿官道入城,又在坊間前行,僧人這才感覺到自己背心都濕了,暗凜。
「僅僅一丁半點的神通金光,就殺機幾轉,凜然使我心驚。」
「看來,道門有識之人,不好糊弄。」
「單是劉湛一人,還不足懼,但必須在道門共識前,找到後盾,渡過這最大的危機。」
「要不,滅梵就在眼前。」
有力量和沒有力量者的想法完全不一樣,擁有力量的道門,面對新的競爭者,第一反應,怕是伏屍十萬罷?
才沉思著,就已經抵達了太孫府所在的望魯坊。
都不必去問太孫府在哪,離著一段距離,就看到遠處宅子上空雲氣凝聚,貴不可言,這必是太孫府了。
牛車一頓,停住了,僧人下車邁步,朝著府邸走來, 走到門前,因是白天, 門開著, 有侍衛守護, 他也不懼,直接走上前去, 合掌:「貧僧聞如,從安州寺而來,想要求見太孫殿下, 勞煩通稟一聲。」
侍衛一看,這僧人年紀不小,穿著打扮樸素很乾淨,態度也很客氣,就點了下頭:「你在這裡稍等片刻, 我進去稟報一聲……」
僧人忙道謝。
侍衛就進去通稟, 一會出來:「請進。」
僧人隨著侍衛向去書房而去, 是時太陽初照, 雖還沒有到春天,但沿著走廊木板而進, 左右滿園花卉,夾道花籬,亭榭閣房俱隱沒其中, 而不時角落處都挺立著侍衛, 兀立紋絲不動,比起以前, 多了不少威儀和肅殺。
「果然是人間龍氣。」
引到書房外側的小廳, 一會有個女官出來說話:「太孫尚在批示, 請稍侯, 奉茶。」
僧人只得坐下,只見裡面書架錯落有致,滿滿的書籍, 迴廊過道站著宮女,個個腳步輕盈目不斜視,特別是這女官,更是劍氣深藏, 殺機隱晦, 竟然是難得的高手。
「是洛姜麼?」僧人也知道些基本情況, 正尋思著,聽見細聲,忙收神看時,見裡面的蘇子籍已寫完批示,走了出來,只是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恭敬拜下:「貧僧聞如拜見太孫。」
蘇子籍笑著:「往昔信王游寺,僧人不拜,信王問之,和尚言出家人不拜人王,為何你如此恭敬啊?」
這話問的輕巧,僧人卻滲出細汗,這是歷史典故,結果信王大怒,誅殺滿寺四十一僧,懸首於牆。
當下說著:「出家人出家,乃是心求梵法,而身尚在世內,安能不敬人王,不孝父母?」
這話說的漂亮,蘇子籍緩和了神色:「安州寺聞如?你起來罷!」
安州寺距離京城不算近,起碼有千里之遙,在這時匆匆趕來,莫非是為了辯玄?
聞如這名字,並未聽說過,不過這也不奇怪。
自己來到這世界,都在拼命求存,實在沒有餘力,對梵道兩門的認知其實也更多圍繞著接觸過的人。
不認識、沒接觸過的人,的確所知不多,不過,若為了辯玄而來,這身份應該不低了。
雖然這樣,蘇子籍還是神色淡淡。
若沒有辯玄之前做的事,見到梵道領袖之一,蘇子籍是願意親近,可因著有辯玄的事,態度就顯得很冷淡,只淡淡抬眸看一眼,說:「你,可是為了辯玄而來?」
這是連客套都沒有了,直接單刀直入,挑明了事。
進來的僧人再次合十行禮,說:「殿下,貧僧的確是為了師侄辯玄而來。」
「師侄……」蘇子籍點了下頭,說道:「原來他是你的師侄。說起來,孤對辯玄素來不薄,過去也曾伸過援手,可他卻居心莫測,竟然用巫蠱魘鎮之術施之於孤。」
「這是謀大逆之罪,當滿門抄斬,聞如,你來,是為了替他說情?」
僧人嘆了口氣,沒有辯解說是幫助太孫,將背著一個布囊取下來,從中取出一個用黃布包裹著的東西,看著像書冊,雙手捧著,說:「貧僧不敢抗辯,唯只求太孫憐憫,願把此經獻給殿下,以贖萬一。」
「以贖萬一?」
蘇子籍想到了這僧人為了救辯玄會說些什麼,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的作風,不得不說,尚且滿意,原本心裡火氣,因這僧人的態度也消散了一些。
要是抗辯,就只有問罪了。
野道人就站在旁,自然不會讓蘇子籍去接,接過黃布包打開後看了一眼,才托著送到了蘇子籍前。
「這是梵經?」蘇子籍手指輕輕撫摸書皮,才翻了下,就微微變色。
僧人一直低垂眸子,不去直視太孫容顏,也不去觀察太孫看到這梵經的反應,直到聽到上面傳來聲音:「路先生,你帶著過去一趟,見一見辯玄。」
野道人立刻應著:「是。」
心裡卻明白,這和尚送上的梵經,怕送到了主公的心坎上,不然的話,主公不會態度軟化下來。
不過,剛要出去,又聽到主公說:「罷了,一起去吧。」
主公竟然要跟著過去?
野道人更看到主公將薄薄的梵經包起來,放入懷裡,就這樣站了起來,心裡雖然不明白,更忍不住朝著垂眸站立的和尚看一眼,但野道人也不詢問,引著兩人前去。
到了私獄,侍衛紛紛見禮,蘇子籍讓著起身,問:「辯玄一直在裡面,不曾說什麼?」
「殿下,辯玄一直在裡面,只管念經,連飯都吃得很少。」伍長秦敏答著。
蘇子籍對此並不意外,上次質問,據說就有了死志,本來死了就死了,不想今日還有變數,當下看向聞如:「辯玄就在那裡,你自己進去吧。」
竟沒有打算進去。
侍衛開門,聞如向蘇子籍行禮,才轉身而去,門一打開,坐在蒲團上的辯玄就已露了出來。
和上次相比,又瘦了些,戴著眼罩,完好的眼微垂,嘴裡念著,猶一尊羅漢像,仿佛外界所有事,都不會影響到分毫。
「雖遇劫數,卻萬緣放下,得以精進呀!」聞如只一眼看去,就若有所得,不由微微驚喜:「我道,又多一羅漢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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