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高繼行突然睜開眼睛。
發現身邊趴著個人,一隻柔軟溫熱的小手緊握著他的。
他輕輕轉過頭,就見寄雲正趴在床邊,已經睡了過去。
他微微怔住。
她沒走。
瞧她臉上有些疲憊,眼下一圈烏青,想來沒有休息好。睡著了還緊蹙著眉,也不知夢到了什麼。
他無聲嘆息,抬眼看著帳頂出了一會兒神,終究是沒有捨得抽出手。
就這樣靜靜看著她,任她握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寄雲夢裡只覺得不舒服,胳膊發麻發酸,這才幽幽轉醒。
她只一動,高繼行眸光輕閃了下,竟有點慌,忙閉上眼睛。
寄雲一醒來,忙起身便要去探他的額頭,抬起手才發現她的手酸麻得不像是自己的,忍不住「嘶」了聲。
高繼行眼睫輕顫了下,默默睜開眼睛。
幽深平靜的眼眸,先是落在她伸過來的手上,接著無聲對上她泛著盈盈水光,溢滿欣喜的眼眸。
「侯爺,您醒了!」
她唇角盪開笑意,激動得眼淚也順著臉頰滑落,忙要去外頭叫人,才發現自己的手被他握緊,無法掙開。
寄雲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他身上還有傷,自己這般大動作會牽扯到他的傷口,忙蹲下來,放柔了聲音,「你睡了一天一夜,我出去吩咐他們請軍醫來。」
這一次竟這麼久?
高繼行眸色微暗,似在思量什麼,沉著眉也沒打算鬆開她,只淡淡開口:「他們知道。」
果然,聽到裡頭傳來談話聲,外頭就有了動靜,也不過片刻,楊招就領來了軍醫。
軍醫給高繼行把了脈,緊繃的神色隨之一松,「太好了,侯爺的燒退了。」
只要退燒,這一次算是熬過去了。
太好了!楊招眼睛一亮,神色激動,不過目光落在被他緊緊握住的手上,頓了一下,眼神有些複雜。
侯爺雖嘴上說不想見她,可她一回來,他的傷就有了好轉。還如此緊張兮兮地握著,生怕人家跑了似的。
他也知道,這些天侯爺心中其實堵著一口氣,如今就看他二人如何說開了。
他自然不會留在這兒當礙事人,將軍醫請出去,「我帶軍醫去外間開藥,侯爺和雲夫人有事再吩咐。」
等到房中沒有別人,寄雲看一眼被高繼行緊握住的手,臉頰悄悄染了兩朵紅暈,垂下眼眸,卻沒掙開。
想到他昏迷這麼久,定是餓了,便說:「灶上早就溫好軟爛的素羹,我叫小丫鬟端來,你吃些,可好?」
高繼行目不轉睛望著她,眼眸沉暗晦澀,半天沒有言語,也不知在想什麼。
屋中突然寂靜,寄雲抬起眼,默默回視,心中有許多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片刻後,終是高繼行先開口。
「我這裡,不是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他唇角勾出一抹冷意,聲音冰冷,聽不出一絲溫情,「這次,是你自己回來,你既來,我就不會輕易讓你離開。」
他神情雖是冰冷的,眼眶卻隱忍地紅了,就這樣複雜地看著她。
寄雲微微一怔,心也狠狠地撞了一下。
明明是警告威脅的語氣,可她怎麼聽著就想哭。
高繼行終於捨得放開她,撇過頭語氣有些生硬:「叫她們送進來。」
原本交握的溫熱手心突然有些涼,寄雲回神,目光無聲落在被他握得有些發紅的手上,輕輕應了一聲是,起身打開門吩咐外頭的小丫鬟。
小丫鬟應是,轉身去一旁的灶房。
很快,就有丫鬟端著熬煮得軟爛的素羹來,見到寄雲,神情有些激動,聲音也不自覺抬高:「雲夫人!」
是小丫鬟畫眉。
寄雲從回來就一直待在蒼梧院,見到是畫眉,也有些意外。
畫眉滿眼笑意,「太好了,雲夫人您終於回來了!」
「辛苦你,我來吧。」
寄雲淺淺一笑,伸出手準備接過素羹,喜鵲忙護著不讓她動手,這些事怎能讓雲夫人動手?咧開嘴道:「這些事奴婢來做就是。」
寄雲沒再堅持,轉身進屋。畫眉跟在她的身後將素羹端進來,在寄雲身邊小聲道:「如果喜鵲知道您回來,一定會很高興。」
有些日子不見喜鵲,也不知她好不好。
寄雲回來侯府後,還沒回去念雲築,不免有些掛念,「喜鵲她還好嗎?」
畫眉笑道:「好,就是不放心雲夫人,天天求老天爺保佑。」
那便好。寄雲心一松,等高繼行身子恢復,再回去看望喜鵲。
她知道高繼行不喜歡小丫鬟留在身邊,接過畫眉手中的素羹,「你去外頭吧,一會兒有事再叫你。」
「是。」
畫眉別的事可以搶著做,給侯爺餵羹這種事,她可不敢做,點頭應了聲便退了出去。
寄雲端著碗坐到床邊,想要餵他。
高繼行卻搖頭,額上不知何時已經布滿細汗。
「你怎麼了?」
寄雲見他如此,臉色微微一變,忙放下碗便要過來看他。
高繼行卻抬手阻止,語氣有些慌張:「無事,別過來。」
寄雲愣了一下,他要做什麼?
片刻後,就見他吃力地用另外一隻沒有受傷的手肘,支撐起自己的身子。
他這些日子不是昏迷不醒,便是醒了也被軍醫拘在床上。
日常侍候如廁、擦身這些都有小廝來做,如今寄雲在這兒,小廝們自然不敢留在房中。
可他實在忍了許久,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向她開口,請求她幫忙。
只得強撐著起來。
寄雲卻哪裡想到這一處,見他起身辛苦,不止額上出了細汗,便是臉色也有漲得通紅。
傷成這樣,稍微一動便會撕裂傷口,他還真當自己百毒不侵,是個鐵人呢?
寄雲有些生氣,不顧他阻攔,過來扶住他,溫柔的嗓音中帶著淡淡的責備:「身上還有傷,若是亂動扯到傷口可不是小事,想起來,我扶你就是,何必固執?」
高繼行怔了怔,臉色越發透著暗紅,眼中露出一絲窘迫,無聲嘆道:「你去外頭叫小廝來吧。」
什麼事小廝做得,她做不得?
寄雲不滿:「扶你我也可以,有什麼事是我做不得的?」
他也有自己的自尊和驕傲,在她面前,他一直是威震四方的武安侯,若是讓她來做,豈不是......
高繼行眼神有些躲閃,催促道;「你還真做不得,快去吧。」
寄雲幾乎沒見過他露出這樣急迫的表情,愣了下,突然間仿佛意識到什麼......
他眼神有些躲閃,臉色因為著急變得有些通紅,還不願讓她幫忙,難道.....
寄雲突然明白過來,他是想如廁,但又不想在自己面前。
考慮他傷勢過重,自己一人扶不住他還有可能會牽扯到他的傷口,寄雲只得出來,叫小廝進去。
裡頭才處理好,她正欲進去,就聽外頭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甚至腳下的地都有些震動。
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