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初分了一小袋蔬菜,借著庭院裡的梯子,食物越過圍牆,到達了鄰居手中。
鄰居也爬上了圍牆,胳膊肘支撐著,笑時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在露台上就看你眼熟,原來是那個靚湯西施博主,我太太特別喜歡你。你給我個微信,我給你轉帳。」
林月初得體的微笑,還沒等回答,湯遜上前一步,「大家都是鄰居,一點蔬菜不值什麼錢,不用了。」
鄰居怔愣,別小瞧這些蔬菜,滬上封控時,果蔬生鮮價格被炒的奇高。
不過,看著林月初完美的身材、無瑕的臉龐,他露出會心的微笑。「咦,我看你也眼熟。十年前,名震中關村的曲面屏創業者……」
「你認錯人了,我是開餐廳的。」湯遜否認的很乾脆。
鄰居撓撓太陽穴,那樣炙手可熱的人物,他絕對不會認錯。「我聽說那位青年企業家把產品賣了一個億,就退出江湖養老了。」
一個億?林月初想著那樣遙不可及的小目標,原來湯遜還有這樣的風雲過往,只是他為什麼不肯承認呢?
「我倒是很歡迎你和朋友去我的餐廳小聚。」湯遜轉移話題。
「就是簋街那個老火靚湯吧,我太太提起了好幾次。等解封了,我就帶她去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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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封控,林月初出不去,就給母親邱桂枝打了電話。
「賽洛社區倒是沒封,但聽說現在羊了的很多,你要注意安全,照顧好孩子們啊。」邱桂枝語聲哽咽,危險當前,她惶惶不安。
「媽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孩子的。倒是你,一個人在家保重,能不出去儘量呆在家裡。」林月初充滿愧疚,母親原本就不願意被關在都市的鋼筋水泥森林裡,現在連最後的自由都沒了。
「月初啊,等熬過了這陣,我想……」
邱桂枝沒有說出口,她想回老家。
林月初又豈會不懂得母親的心思呢?她忽然想起當初自己在家政市場,面試的那個月薪兩萬加的雙語碩士保姆。現在她的條件好了,僱傭地起那位了。
「媽,等情況好轉,帝都無恙,我送您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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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趁著孩子們午睡,林月初提議將秋分主題湯拍完。
「秋風起,涼意生,就到了進補的時候。」
「秋分將至,我們的身體經過一夏的消耗,氣血生化的脾臟,需要得到恢復,而中焦虛弱,適宜清補,膳食均衡。正是病在脾臟,療愈在秋。今天月初給大家帶來一款滋陰潤燥、養生養顏的秋分之沙參玉竹麥冬鴿子湯。」
食材的準備,是在花園中進行的。不用布景,花園就是最好的底色。
「煲湯,去廚房吧。」湯遜道。
「不急,我又有了新想法。客廳里的瓷瓶,院子裡的瓦缽、石塊很好看,穿插一個草月流派插花和月季花醬吧,一起拍。」
林月初手上動作很快,手起剪刀落,除了月季還掉落了幾枝桂花和秋枝。」
湯遜沒有心疼,只是激賞。「這樣想做什麼就付諸行動,真好。」
林月初「咦」了一聲,沒聽清。
視頻沒拍完,孩子們就醒了,一個個的打鬧成一團。
「湯堯,帶著妹妹一起去讀繪本。」湯遜發聲。
「不,我要爸爸陪我一起讀。」小暖男也有任性的時候。
垚垚也仰著頭,堅定執著,「叔叔一起!」
「先不拍了,我把晚飯收個尾,你先……」林月初說不下去,讓一個男人看三個孩子,似乎有點強人所難。
結果呢,湯遜脖子上騎一個,腕臂間抱一個,一手牽一個,把三個小魔頭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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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才是封控的第一天,接下來還不曉得持續多久。
林月初給垚垚請了假,制定了一個在家的學習計劃。明年垚垚將面臨幼升小,壓力不小。
湯遜從三樓下來,輕手輕腳,生怕驚動了小魔王們。
「我沒有想到,湯堯剛上一年級,就要上網課了。現在小學都停課了,老師發來的課表四十分鐘一節,我覺得太長,已經聯絡了其他家長,爭取把課時縮短。」
這樣,對孩子的視力好。
林月初想著,湯遜帶著孩子又當爹又當媽,事業沒有耽誤,還做得如此好!
「你,辛苦了!」
湯遜在他旁邊坐下,十指交叉,「為人父母者,還談什麼辛苦呢。你家兩個娃,辛苦double。」
林月初想問他為什麼離婚,對於他的過往,她實在知之過少。可話到嘴邊就變了,「我一會把視頻剪一下。你不睡嗎?」
「哦,書房有MAC。我本來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健身,或者看個電影。」
地下有健身房和家庭影院,林月初已經了解過了。
但她搖了搖頭,這次封控太突然,林月初沒帶足夠的衣服。
湯遜卻像讀懂女人心似的。「衣帽間裡有一些衣物,有些是嶄新的。他媽媽是的個緊追時尚的人,你看看能不能改一改?」
她,是湯堯的母親嗎?這還是湯遜第一次主動提起她。
林月初沒說什麼,跑上了二樓,二層的步入式衣帽間,從休閒但到職場再到宴會,服飾一應俱全,有些還沒摘吊牌。看size,與林月初很接近。
林月初找到了剪子,拿起一件睡裙,刷刷刷剪下去,可以給孩子改兩件秋衣秋褲。
*
早起,林月初做了早飯,煲香菇雞絲粥,煎太陽蛋。
孩子們吃過飯,湯遜給湯堯連上騰訊網課,在一層學習;而林月初帶著垚垚和森森,在二層的禮序前廳,看繪本、玩遊戲。
半個小時後,湯堯哭著跑到了二樓。孩子眼睛紅紅,用胳膊抹著淚,委屈。
「湯堯,下來,你的課還沒上完。」
林月初聽地出了湯遜隱而未發的怒氣,他立在旋轉樓梯下,劍眉星目。
「湯堯,可以和阿姨說說,發生了什麼嗎?」
湯堯在垚垚旁邊坐下,手垂在膝蓋旁。「我不要上網課,爸爸非要我學。」
拋開老闆無所不能的濾鏡,林月初看見了真實的湯遜。他不是一切盡在掌控,至少在育娃的路上,他會失控,會暴躁,會氣急敗壞。
和林月初很像。
她摸摸湯堯的頭,溫柔地問:「湯堯,老師有沒有說過我們做事情要堅持到底,善始善終?」
湯堯低頭,倔強地不肯說話。
林月初指了指光潔的手腕,「還有五分鐘,月初阿姨和湯堯一起,把課程聽完好不好?垚垚,我們給哥哥加油!」
垚垚便也握著小拳頭,小大人兒似的,「哥哥最棒了!」
在林月初的陪同下,湯堯總算上完了四十分鐘。
休息的間歇,三個孩子在二層玩耍。
林月初和湯遜,在欄杆處靜立,同時也能照看這邊。
「有被我的樣子嚇到吧?我讓他集中精力,他總是多動!我提出給他獎勵,他還是不聽,東張西望。我說我要動用家法,他還當兒戲。男孩子怎麼可以這麼頑皮?」湯遜雙手搭在欄杆上,露出不常見的疲態來。
林月初淡然一笑,「相信我,女孩子也是一樣的。或者說,神獸歸籠,都要經歷這個過程。」
她的話沒有安慰到湯遜,湯遜捋了下頭髮,捋順自己的思路,「對待孩子,我從來沒有什麼耐心,溫文爾雅、謙謙風範都是假的,遊走在崩潰與狂化的邊緣,這才是真正的我。」
林月初望著他,他的眸中是她的身影。「阿湯哥,聽我說,其實你已經做得相當好了。很多人,都在經歷喪偶式育兒!」
她,曾經的林月初就是這樣。
如果徐洪濤當初做到了湯遜的一半,他們斷不會走到離婚的程度。
「還不夠好。阿德勒說,幸福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我不希望湯堯做那個不幸的人。」那樣,他會陷於深深的自責中。
「阿湯哥,你也是第一次做父親,需要不斷學習,適合孩子的不同階段、不同狀態。同樣,湯堯也是第一次上網課,你總要給他多一點時間嘛。」
十分鐘的時間很短暫,湯堯的第二節網課將要開始。
「我還要向學校反饋,縮短單節網課時間。」湯遜握著拳頭,天曉得哪個領導定下的四十分鐘課堂,難道沒考慮到小孩子的注意力問題嗎?或者領導根本沒自己養育過孩子。
「等等阿湯哥,我有個主意,或許我們可以這樣試試。」
林月初的建議是互換,林月初陪湯堯上網課,而阿湯哥帶著兩孩子做遊戲。一天下來,暴走的情形,果然沒有發生。
待到一天的網課結束後,湯遜繫上了圍裙,「今天我下廚,讓你們嘗嘗我的手藝。」
林月初大吃一驚,她從來沒聽說,湯遜會做飯。雖然他是餐廳老闆,但他那個雜誌封面的人設形象,實在和廚房煙火完全不搭邊。
湯堯倒是很驕傲,下巴翹的很高,「我爸爸做飯可好吃了。」
想來也很容易理解。
那些帶娃的歲月,孩子在長身體,總不能天天吃外賣,練也練出來了。
只是林月初沒想到,湯遜的廚藝竟然這麼好,她多吃了一碗飯,舌尖快樂的要跳舞。
就,解鎖了湯遜的新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