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這個男人給的安全感]

  33.1

  米雅真的很難相信眼前的一幕。

  自己那個喜歡故作深沉的賭神老爸不知道什麼時候跟顧爵廝混成一副「忘年之交」的模樣,甚至還坐在了一張美式真皮沙發上,兩個男人吞雲吐霧,翹著二郎腿,低聲地用米雅聽不清楚的分貝交談。

  米雅刻意把剁肉的聲音弄得很大,果然聽見兩個男人的音量也隨之提高……

  「小顧啊,你看我們家雅娜做飯的樣子是不是很性感呢?我知啊,每個男人都喜歡看到自己女人渾身上下只穿著一條小圍裙,在廚房裡為自己下面的樣子……」

  阿噗,米雅差點把嘴裡偷吃的雞爪子給吐出來!

  自己老爹才是三俗的代表好嘛?

  不過她倒真的挺想聽聽顧爵的回答……

  米雅支起耳朵聽到顧爵慵懶的京片子:「肯定的,是個男人都喜歡圍裙誘惑,不過米小雅她現在如果不是舉著一把菜刀剁牛鞭的話,估計更性感。」

  米雅聽著就來氣……

  「牛鞭怎麼了?這是我媽咪留下來的秘傳菜譜里的一道,叫做牛魔王湯,杞子蓯蓉燉牛鞭烏雞,既溫補腎陽,又滋陰補血,對男人和女人都最好了你懂不懂啊,這叫中醫!」米雅吐出來嘴裡的雞爪,舉著菜刀對沙發上的顧爵吼了一嗓子。

  怎麼感覺好像暴露了什麼……

  果然,顧爵蹲在沙發上,嘴裡叼著一根煙,抬起下巴饒有興致地看向米雅,輕佻地一笑,吐了個煙圈:「不需要,晚上你可以跟我試試再決定咱們家菜單兒里有沒有這道菜。」

  米雅的小臉迅速燒紅,像是剛蒸熟的螃蟹殼,他岳父大人就坐在他旁邊,顧爵竟然還敢這麼說話!

  然後米雅就知道到底是誰給了顧爵這麼吞天的色膽……

  「什麼?小顧,你跟雅娜都戴戒指了就算訂婚了,難道還沒有那個那個……我看到小雅娜房間裡那張紫紅色的情趣四角床,還有浴室里的鏡面天花板,還在感嘆你們年輕人真的,哇,好會享受生活啊……我還擔心你們要是一個星期不出門在家裡纏綿會不會很傷身體……」老米嘖嘖讚嘆。

  「爸,你又在胡說什麼啊,那是請過風水大師的好嘛!我沒那個意思!」米雅經歷過無數次吐槽之後,此刻終於也開始嚴重懷疑那個穿著唐裝,戴墨鏡的「風水大師」到底是不是來騙錢的……

  「這不是沒時間呢嘛,老米你趕緊地讓米雅退圈兒吧,讓她趕緊遷戶口,四合院兒我都備好了。」顧爵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給老米看照片:「看看,不錯吧,這庭院,這奢華,除了以前帝國主義的堅船利炮曾經打擊過這院子,往上再數百年,住的都是姓愛新覺羅的貝勒爺和格格們,風水好著呢。」

  「我覺得不錯哦,哇,後院還有游泳池,還有沒有一套呢?我把大廈賣出去兩層換一個。」老米很有興致湊過去看,還猛點頭。

  米雅頓時覺得自己是多餘的,這麼濃烈的忘年交的畫風是怎麼回事?

  33.2

  於是米雅一晚上都在流理台忙著做飯,滿屋子的飯菜香味里,兩個男人或是抽菸閒聊,或是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打wii,到了晚上七點多,老米還教授了顧爵怎麼打牌時出老千……

  終於做好飯,三個人圍著桌子坐下,顧爵看著滿桌子的菜簡直頭大。

  「米小雅,牛鞭就算了,我知道姑娘你重口味,可是這個紅燒白腰是怎麼回事?」顧爵對著滿桌子奇怪的菜蹙眉:「這一盤兒下水又是什麼動物的?」

  「豬下水,那是舌頭啦。」米雅對著顧爵拋了個媚眼,猛放電:「我覺得你一定會愛上它的口感的,讓你體會一下粵菜的博大精深和兼容並包。」

  老米坐下之後就開始給顧爵盛湯,狂撈牛鞭說道:「哎呀,我們家雅娜這道牛魔王湯真的深得她媽咪的真傳哦,我年輕的時候也愛喝,啊哈哈,等一下我回去之後,小子你今天晚上不用睡覺了……」

  顧爵沒說話,安靜地靠著椅背,然後慢悠悠地開了瓶白酒,咕嘟咕嘟地往自己的酒杯里灌。

  米雅覺得奇怪,怎麼回事,顧爵今天氣壓莫名有點低……

  「你覺得我還有心情一夜春宵嗎?岳父大人你要我喝,就是52°的貴州茅台我也一定拔頭灌,但是你得把你發生的事兒告訴米小雅,你還打算今兒晚上繼續逃跑還是怎麼的?」顧爵接過碗直接喝光牛魔王湯,然後放下碗,語調嚴肅地對著老米說道。

  空氣一瞬間凝滯,老米又像是癟下去的氣球一樣無精打采:「臭小子,你剛剛不是說你不會告訴雅娜嗎?」

  「別的我可以幫你瞞著,但是這種事,岳父你作為一個男人總不能不負責任吧?」顧爵幹了一杯酒,桃花眼裡的深黑泛起一點清亮:「不要讓米雅她擔心你。」

  米雅愣住,迅速地看向自己的老爹:「怎麼了?爸你給我找後媽了?」

  沒有回答……

  米雅倒吸冷氣地驚道:「你又賭錢輸了幾千萬?」

  老米呆滯地坐在飯桌旁開始點菸。

  「爸,你到底……」米雅剛說完,忽然有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

  也許是心靈感應?還是血脈相連?

  米雅忽然覺得那幾個字就在自己的唇邊,但吐出來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氣。

  米雅深呼吸道:「老爸,難道你……生病了?」

  沉默良久。

  老米終於聳聳肩無奈道:「你爹地年輕的時候煙真的抽多了,肺癌。」

  米雅渾身一顫,靜靜地放下筷子。

  「多久了?」

  「末期。」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事情發生了,米雅居然覺得自己比想像中要冷靜。

  「雅娜,你都有男朋友了,我也很放心把你交給他照顧,所以我想,讓我自己……」老米侷促地交疊起雙手,神態有些故作鎮靜的意味,怎麼看都沒有香港賭神在澳門賭場裡贏回來一座大廈的瀟灑風姿。

  「米高進,你講什麼呢?難道你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你等死嗎?!」米雅心慌意亂地撩撩頭髮,慌張地一下子站起身,去包里找手機打算給醫院打電話。

  「可是那又能怎樣呢,已經末期了我不想進醫院啊。」老米頹廢地說道。

  忽然玄關處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顧爵站起身來,邁開長腿走過去,用大手一把拽住米雅的衣服後領,沉聲說道:「米雅你急什麼,我在呢。」

  米雅恍惚地回過頭。

  這個男人站在自己眼前,高大又挺拔,那雙平日裡桀驁散漫,微翹上揚的眼睛裡,傳來的冷靜和淡淡的笑意是她從未見過,卻又在此刻很需要的東西……

  「米小雅,這年頭癌症還算個屁?伊波拉來了咱們也不用怕,人類這麼先進的醫療技術難道都是哄你玩兒的?」顧爵輕輕地把米雅拉進他的懷裡,任由公寓的門被房間外的人敲得驚天動地,就要被敲爛了,他靜靜地撫摸著她的頭髮:「別急,出什麼事兒我幫你頂著呢。」

  他溫熱的體溫緊緊地擁著她,菸草的味道傳來讓人鎮定,心安的氣息。

  米雅知道這叫安全感……於是她默默地把手機給收了起來。

  顧爵轉頭對著米高進說道:「老米,走著,車都來了你還想跑嗎?你女婿的身手我想你一定不打算欣賞。」

  老米倒了杯酒給自己灌下去,臉上立刻浮起一絲緋紅,搖著頭感嘆道:「唉,我賭場上所向披靡怎麼就被你這個臭小子出老千了……讓我喝暈一點,我怕打針……」

  33.3

  十分鐘後,香港賭神米高進被顧爵和米雅以及顧爵一個簡訊給叫來的私人醫生Jackie給綁進了一輛計程車,前往醫院。

  從一開始的震驚,不敢置信,手足無措,到現在坐在醫院病房外,走廊的長椅上靜觀其變地呆呆望天,米雅幾乎什麼都沒做,一直都是顧爵在安排住院和醫生的事。

  凌晨兩點多的時候,折騰了一夜,米高進這個五十多歲還暈針暈血,害怕住院的香港賭神才安靜地躺倒在病床上發出沉穩的鼾聲。

  因為米雅第二天還要拍戲,顧爵又把她送了回家。

  沉默地走進公寓,滿眼都是杯盤狼藉和一桌子的菸頭,米雅根本沒有心情收拾,在玄關換好鞋,就窩進沙發里抱著膝蓋愣神……

  客廳里那個彩漆嵌銅的老時鐘咣當咣當地敲響,回聲很刺耳。

  儘管她已經夠冷靜了,可是忽然發生這種事她還是沒辦法做到不難受!

  正在發呆,眼前忽然出現一個酒瓶子。

  顧爵靜靜地坐在她的身側,遞給米雅一瓶威士忌。

  「把酒喝了好睡覺。」顧爵的聲音很深沉很低啞,雖然是溫柔的,但又有一點讓人無法反抗的命令的意味。

  「不要你管我,我現在不想睡覺……」米雅看了看那瓶淡黃色像是琥珀般剔透的酒液,沒錯,那瓶酒的確是治她失眠的良藥來著。

  「那說說,小妞兒你現在想做什麼,你就是想開槍對著牆壁掃射,我也有辦法讓你做到。」顧爵挑起眉毛,輕佻地說道。

  米雅側過頭看著坐在自己身側的顧爵,他穿著黑色毛線衣,窄腿的淺灰色西褲,翹著腿時露出一截腳踝,桀驁里透著一絲乾淨利落,他忽然回過頭,也靜靜地看著自己。

  「不用啦。」米雅假裝輕鬆地露出一個苦澀笑容:「我才沒有那麼沒出息,我不是個矯情的女人,所以你只要陪我一下就好了。」

  說完,她臉上本來是個苦笑自嘲的表情,結果眼淚就啪嗒啪嗒地就往下掉了。

  米雅忍了又忍,還是鼻子發酸,最後抿著有些發抖的嘴唇,壓抑地,無聲地哭起來。

  她兩歲的時候媽咪因為一次重大車禍喪生,所以童年記憶里,她基本上沒有「母親」的印象,只有米高進一個吊兒郎當不正經形象的老爹。

  小米是被老米又當爹又當媽一手拉扯大的。

  在米雅16歲之前,米高進很有錢,她也一直是被當成千金大小姐養大的,如果不是米高進嗜賭成性,企業破產的話,米雅現在應該也不是個混娛樂圈的女演員,而是一個世界級的著名女鋼琴家來著。

  不過,她從來沒有怪過米高進喜歡賭博……

  喜歡賭,重輸贏,而且好勝心強,輸得坦蕩,這樣的性格在自己的血液也同樣歡騰地流淌著,據說自己的老媽也是因為在賭桌賭輸才嫁給了米高進,後來卻過得很幸福……所以,米雅根本不在意老米因為賭光了家業讓自己背負巨額債務這回事。

  人生在世,不敢賭的人活得多無聊呢。

  可是現在,自己老爹居然忽然間就重病了……

  米雅忍不住眼淚,終於把臉給埋起來哭出了聲。

  顧爵伸出手臂,一把把她抱緊,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讓她緊緊地貼著自己的前胸,用滾燙的手指尖,輕輕地為她抹去眼淚。

  「米雅你知不知道,沒有男人能受得了看著自己的女人哭,卻什麼都做不了。」顧爵緊緊摟住米雅微顫的小腰,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別哭了,我心疼。」

  米雅哭著往他身上蹭了蹭,把臉藏到他的肩膀上,猛地摟住了顧爵的脖子。

  時間漫長極了,漫長到她窄瘦的肩膀在他懷裡的每次起伏,每一個因為無聲地哭泣的微顫都讓他難受到想把自己給殺了。

  他沒有吻她,也沒有安慰她,只是緊緊地抱著她,讓她在自己的懷裡哭得天昏地暗。

  顧爵腦海里切換著無數的閃回,她高中穿著制服一個女生獨闖男校的樣子,她站在精緻的櫥窗里假裝是個沒有生命的模特的樣子,她掀翻桌子踢了一個一米八的男生一記斷子絕孫腿的樣子,她偷溜進音樂教室彈著李斯特偷笑的樣子,他的琴弓把她的頭髮弄亂她痛罵自己的樣子……

  以及,她下了那班地鐵,匆匆人潮里,他對著已經閉合的門,伸出手卻抓不住的,她的背影。

  9年前,他答應過自己來著,如果再遇到這個姑娘……

  原本,他應該就那樣忘記的,可是一切都是潛意識,蟄伏在冰山之下的支離破碎的冰塊,起起伏伏地漂流著,直到他看見那張舊照片上「米雅娜」三個字,他才記起往事的一切,回憶洶湧得像是冰川轟然坍塌,滑進無邊無際的海水表面……

  顧爵把米雅抱起來,邁開腿走向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