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這個男人來探班了!]

  24.1

  北京冬天難得的晴好天氣,低空掠過的黑色烏鴉啞著嗓子從故宮上空撲棱飛過,釉藍的光線從四九城的中軸線以線狀蔓延,直到日出,東西建築對稱地鋪展為在晨曦里微微暈黃的緋紅,和天幕里最後一線淡青雲彩交接成很美的色塊。

  高架橋上,早高峰的大堵車將要揭開序幕,首都的哥跟副駕駛上的乘客不耐煩地對著計程車前,一輛灰頭土臉的桑塔納唉聲嘆氣。

  「真是點兒背,這一大清早的,前面這位開車的是個二把刀還是怎麼的,晃晃悠悠地這是開車呢還是溜車呢!瞧我這不得勁兒的,我還趕著去上班兒呢,師傅,您踩一腳油門兒,給丫來個痛快,萬一把那輛破桑塔納撞爛了我幫您賠!」副駕駛座西裝革履的上班族急得腦袋冒青煙。

  「得嘞,您看清楚,我撞他?我找死呢我?」的哥師傅跟著前面那輛作死的,以時速25公里慢悠悠地行駛的破桑塔納,連鳴笛都不敢。

  「不就是輛桑塔納嗎?」

  「嗬,它就是輛破三輪兒,頂著京V的車牌號我也不敢撞啊!」

  副駕駛的乘客一聽,定睛一瞧,那輛灰濛濛的車屁股後面,竟然真的作孽般的頂著一塊「京V」開頭的車牌號!

  軍車惹不起啊,計程車里兩個人沉默了,車屁股後面傳來震天動地的鳴笛聲,也沒人敢超車。

  陳德愷滿頭冷汗,一面回頭看看裹著長羽絨服,整張臉遮在帽子底下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的顧爵,一面小聲地對著身側的司機嘀咕:「唔該你(拜託你),開快一點好嗎?」

  司機撲克臉,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時速不超過30公里」是你的組織紀律嗎?是上級命令嗎?這一大早的你想堵死北京城嗎?!

  陳德愷張張嘴,千想萬想,他怎麼也沒猜出來,顧爵竟然是個退伍的軍人,而且他還有個親弟弟,那德行看起來比他還難伺候,剛剛在警局裡折騰了一早上,顧爵跟米雅打完電話報了平安,就進了審訊室,出來之後不知道怎麼的就拽著自己上了這輛桑塔納,直奔機場……

  京V車牌號啊,陳經紀人腦補出顧家「爺爺是開國功勳,爸爸維護人民安全」這種拽炸天的背景。

  這一晚上又是槍擊案,又是進局子的,節奏快得讓陳經紀人心驚膽顫的,不過他現在才能理解顧爵為什麼說黑社會算個屁了,他這種陸軍特種兵出身的神人,也就除了宇宙爆炸能殺得了他!

  「我睡夠了,趕緊地,去飛機場。」顧爵扯掉帽子,微狹著眼睛說道。

  他熬了整宿,昨晚還在鳥巢又是飆高音又是砸吉他又是在舞台上上躥下跳,後來還跟黑社會談判,累得他嗓子又啞了。

  不過他總共就睡了二十分鐘!這就精力充沛,神清氣爽了果然不是個普通人啊!

  陳德愷還在腹誹,這輛桑塔納就開始以時速80公里的速度開向首都國際機場,一路拉轟。

  24.2

  下午三點整,電影《憾動世界》劇組現場,今天的第二場戲是一出男女主角在火車站站台,時隔三年再次在人海里重逢的一場戲。

  堪稱整部電影裡的重磅□□,全戲靈魂的經典場景,霍家瑛已經準備好了紙巾打算邊拍邊哭,結果已經「卡」了19條……

  霍導演發誓,有生之年,只要在電影圈裡混,絕對不找戀愛中的女演員拍戲,他本來以為前段時間米雅的狀態就算爛到爆,結果今天才知道,只有更出戲,沒有最出戲,米雅滿臉恍惚地對著鏡頭時,全劇組都在等她念台詞,結果拍攝了將近半分鐘,她卻依舊一副靜止畫面的樣子,然後嘆口氣,抬起眼才想起來,自己正在拍戲呢!

  不過也不能責怪她,顧爵昨天晚上在家裡遭到槍擊的新聞簡直是鋪天蓋地,轟炸了全部新聞媒體,米雅這樣也真的情有可原……

  「唉,只能重來!」霍家瑛對著全劇組說道。

  一聲「action」之後,場記打板。

  群眾演員再次進入狀態開始走位,火車站台上,人來人往,人山人海,火車的汽笛聲模糊傳來。

  米雅滿臉憂愁地抬起頭,張望,視線忽然靜止不動。

  「抓特寫!」霍家瑛對著攝像師喊。

  女神的狀態忽然就滿格了怎麼回事!

  不過不對呀,她這是看著哪兒呢,走位也不對,小德華還站在那邊等著,她竟然直勾勾地看著人群外。

  不管了,反正是特寫,拍!

  米雅愣了很久,然後眼眶裡溢滿了淚水,她深呼吸,又深呼吸,接著眼淚再也藏不住,嘩啦啦地像是開了閘的洪水,淚如雨下,而且眼神里的那種痛苦,和激動,還有一絲莫名其妙的如釋重負,和更加莫名其妙的嗔怪撒嬌……

  「顧爵你個撲街!」米雅好像醞釀了太久,憋得小臉通紅,滿臉淚痕地忽然就吼了一嗓子。

  這什麼台詞啊?霍家瑛和副導演們都愣了,然後導演組的後方,就傳來一陣騷動。

  眾人回頭張望時,那個邁著大長腿的男人已經擋住了鏡頭。

  「都別拍了。」顧爵壓根兒沒在意攝像機還在運作,二話不說,乾脆利落地用男人的方式打招呼,遞給霍家瑛一根煙:「哥們兒,我來探班的。」

  一瞬間,幾乎沒人回過神搞明白,這個今天凌晨在家裡遭到黑幫持槍襲擊的男人,為什麼此刻會像變魔術一樣出現在電影的片場?!

  他還全須全尾,毫髮無傷,甚至衣著光鮮,穿著一件軍綠色的風衣,戴著黑色針織帽,腳踩一雙筆挺的靴子,總之帥得跟明星出街,機場路透抓拍到的圖片一樣……

  顧爵用敞開的風衣直接把哭成海洋般的米雅蓋住,摟在懷裡,然後對著大家一笑:「使小性兒呢,我哄哄她啊,今兒米雅肯定拍得不怎麼好,我給大家賠罪。」

  然後,顧爵就把米雅給挾持走了,消失在擁擠混亂的群眾演員里。

  陳德愷只好跟在後面,點頭哈腰地開始打圓場,給顧爵收拾爛攤子,到底是誰任性啊!他好說歹說讓顧爵結束拍攝的時候再來,這個男人還是這樣詭異地出場了……

  24.3

  片場外圍,略微僻靜些的地方。

  顧爵鬆開懷裡的米雅,俯下身來看著臉哭得髒兮兮,妝容全部花掉的女神……

  「嗬,怎麼哭成這樣兒了,我又沒死,你還沒守寡呢!」顧爵言辭輕佻地說道。

  「臭顧爵,誰因為你哭了!我這是入戲你懂不懂?這叫愛崗敬業!」米雅胡亂地抹乾淨眼淚,飛起一腳踹向顧爵的膝蓋,果斷撲空後,自己濕漉漉沾滿眼淚的爪子又不知道為什麼被顧爵給攥住了。

  「那我知道剛剛那出戲叫什麼了,小媳婦兒寂寞獨守空房,火車站重逢忽見情郎,你演得很精闢呀你,人物的內心戲把握得還挺到位。」顧爵勾起薄唇對著她壞笑。

  米雅破涕而笑,眨巴著眼睛抬頭去看顧爵,他也在靜靜地,眼神熾熱地看著自己……

  她的手被他攥在他的手掌里,滾燙,毫無隔閡地感受到他的體溫,然後他淺笑著把米雅的手緩緩移到他的左胸口。

  心跳聲強而有力,隔著衣物依舊能感受到顧爵的心臟每一次的躍動。

  「哪有那麼容易死?一塊壓縮餅乾把我隨便丟在哪個荒山野嶺我也能靠吃蟲子活下來,每天一次五公里武裝越野跑是白練的嗎?」

  「對啊,我想起來了,顧爵你這個撲街,你居然不告訴我你以前是個穿軍裝的兵哥哥!你還想制服誘惑嗎你?」米雅忽然想到這個,脫口而出。

  「小妞兒,你這聲兵哥哥叫得還挺溜兒啊,再叫一個讓你兵哥哥聽聽。」顧爵吊兒郎當地說道。

  「滾!」米雅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地鑽進顧爵的懷裡,抱緊他的腰。

  全劇組的工作人員在那天見證了什麼叫做「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這句真理!

  米雅回到片場開拍之後,專業女演員的影后范兒立刻分分鐘端起來了,演技爆棚,居然撲進小德華的懷裡哭得肝腸寸斷,我見猶憐,讓看著監視屏的霍家瑛都用光了一整盒紙巾。

  全場臉色最黑的就是顧爵,他一整天沒有通告,蹲在導演組的邊兒上看著米雅跟小德華拍戀愛戲,一會兒拉拉扯扯,一會兒摟摟抱抱,情到深處甚至還四目相對,就要擦槍走火的前奏。

  24.4

  「霍導演,您這部電影簡直太三俗了,我代表廣大人民群眾告訴你,廣電總局會封殺你的。」顧爵憋了一肚子邪火終於爆發。

  晚七點,電影當天的拍攝結束,米雅帶著經紀人回了酒店,霍家瑛跟顧爵驅車趕往錄音棚確認電影主題曲的製作。

  「哎呀,那不叫三俗,這是藝術啦,藝術就是這樣彪悍,它隨時可以毀你三觀。」霍家瑛滿不在乎地挖著鼻孔說道:「就像明天啦,明天我們的女神米雅還要全*裸出鏡,拍激情戲,這就是藝術啊,藝術就要360度無死角地展現女人的美……」

  「你他媽說什麼?」顧爵坐在霍家瑛的左手邊,翹著腿,語調頓時冷得像冰刀。

  霍家瑛頂著滿腦袋的油光閃爍的頭髮,回頭看看顧爵兇狠的眼神,淡定道:「當然啦,我會給米雅女神找個替身啦,我怎麼會直接讓女神拍這個呢……我只是在講藝術,藝術啦,就是這樣需要犧牲。」

  顧爵簡直想給他這個腦殘來一個飛踹,讓他體會一下360度全是死角的感覺。

  「你要是敢讓我們家米小雅拍那種下三濫的鏡頭,我保證你在大陸沒得混了,記住了啊你。」顧爵雲淡風輕地恐嚇霍家瑛。

  ……

  米雅因為前一天晚上徹夜未睡,回到酒店就睡得昏天黑地,死去活來,第二天早晨,陽光透過幽綠幽綠的墨綠色遮光窗簾的罅隙,照到黃花梨的木地板上,色彩香艷,光怪陸離地很刺眼。

  她迷濛地睜開眼睛,自己很少在沒有人的情況下自己睡醒的說,於是米雅摸了摸枕邊的手機,竟然看到一條簡訊……

  「睡醒了嗎?我在門外了。」

  米雅覺得自己在做夢,蹭地從床上坐起來,發現自己還是像每天早晨一樣只穿著小內內,趕緊尋摸著衣服胡亂穿上去浴室洗漱了下,就走去看貓眼。

  我的雅典娜!我的天使諸神!顧爵這貨到底是什麼做的,為什麼他都不困,也從來不累呢,現在是北京時間剛六點……

  米雅拉開門,就看見顧爵斜倚在自己房間的門框上,嘴裡叼著電子菸,抬起眼睛對自己迷離壞笑,然後挑起米雅的下巴:「米小雅,原來你是這種作息啊,真是無組織無紀律。」

  「你,一大早來找我幹嘛?」米雅頂著滿腦袋的亂發。

  「還能幹嘛,大清早的,我找自己女人,難道要跟你聊青春聊理想聊人生嘛?」顧爵猛然摟住米雅的腰把她給抱進房間,「嘭」的一聲用腳把門給帶上了。

  米雅嗷嗚一聲還想掙扎來著,顧爵已經低頭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