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傳說之味
在爽滑細膩的感受過後，雞肉鮮美的滋味便占據了口腔，那自然而然展現出來的甘甜，比高山上流淌而下的泉水還要清冽甘甜，口中留存著的是自然孕育而出的的極致甜美，甜而不膩，平淡的甜意卻如流水般蔓延至心間。
雞肉所蘊含的獨特清香也在這時散發出來，這是極為獨特的香味，遠勝於普通雞肉所蘊含的清香，這是天然匯聚而成的鮮美，香味獨特而複雜，每一口咀嚼間香味都在口中展現出不同的變化，如同美人伸展玉臂，揚起衣裙，跳出曼妙的舞姿，每一次轉身，每一個動作都展現出了截然不同的美，美得多姿多彩，美得令人目不暇接。
同時隨著每一口雞豆花咽入腹中，一種充實的活力蔓延直全身，像是整個人都浸泡在熱水澡之中，舒緩地去除了一身的疲憊與不適。
吃得越多，口中的滋味就越發濃郁，各種味道仿佛在口中連成一片，用味覺在腦海中繪製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每吃下一口，每一次咀嚼，這模糊的影子都變得越加清晰。
讓人停不下手中的勺子，只為了去拼湊出腦海中的影子，只為了去一睹它的真實面貌。
忽然，味覺在某一瞬間攀至高峰，無數積累的味道瞬間爆炸開來，感官所經受到劇烈衝擊不斷抵達腦海，讓頭腦瞬間一片空白，連意識都消失，就在這一刻，腦海深處的影子忽然變得無比清晰。
在白茫茫的世界中，忽然飄落下漆黑的羽毛，一隻像是黑夜化作的靈鳥降臨於此，它的每一根羽毛都如此清晰，黑色的羽毛在光中閃爍出繽紛的五彩。它的雞冠、嘴、舌、爪皆為黑色，純粹的漆黑，看不出一絲異色。
這腦海中的靈鳥忽然變得無限大，而沈宏卻化作了比蟲子還有微小的存在，他鑽進羽毛中，看到它黑色的皮膚，又自皮膚中鑽入，看到黑色的骨髓，看到自骨髓中生長出的血肉，一如那般漆黑與深邃。
沈宏在味覺的引領下，不斷在烏骨雞體內暢遊，清晰地看到它的每一絲肌理，每一滴血肉，還看到它昂首闊步的姿態，看到它顧盼神飛的樣貌，看到它如此鮮活地在腦海中展翅高飛，看到它如此鮮活地在舌尖活蹦亂跳。
這就是烏骨雞啊！
真實存在的烏骨雞！
這由味道化作的烏骨雞展翅翱翔，自舌尖飛入心頭，久遠地駐紮於心間。
此刻他的心中再無疑惑，所有的傳說在這一刻，在口中味道的指引之下統統化作了清晰可見的現實。
他甚至感覺到自己一伸手就能觸碰到烏骨雞，能夠撫摸到它輕薄光亮的羽毛，感受到手中溫熱的觸感，聽到它嘹亮的啼鳴。
沈宏睜開雙眼，低頭看向手中的碗，碗裡細膩的雞豆花仿佛活了過來，化作一隻鮮活生動的烏骨雞，在碗中左顧右盼。
傳說？
這哪裡是傳說，這分明是真實存在的現實，在他的口中，亦在他的心間。
他的心頭都被烏骨雞填滿，這沉甸甸的滿足感與真實感，這份在心中不斷瀰漫開來的幸福與快樂，他已經有許多年未曾感受過了。
從前每天都在品嘗著各類不同的菜餚，味覺上的疲憊帶來了心靈上的疲憊，對於常人來說美妙的味道，令人無比享受的美味，對於他而言只是一種工作。
漸漸的，美味化作了痛苦，吃變成了一種折磨，疲憊感最終化作了厭惡，以至於令人食不下咽。
吃飯只是為了滿足日常生理需求，再沒有快樂可言。
上一次令他感受到一絲快樂的菜，正是出自庫柔之手，那道菜的技藝並不精妙，味道的調配也不完善，然而吸引人的卻是廚師蘊含的那一份真摯而熱誠，它化解了沈宏心中的疲憊，也重新激起了他對食物的喜愛。
沈宏最初就是因為熱愛美食而成為廚師，想要去追求美味的極致，因此不斷精益求精，然而追求著遙不可及的事物實在太過痛苦，最後這份熱愛在時光中變成了一身難以抹去的疲憊。
庫柔那份不知疲倦地追逐，從不放棄的喜愛，這正是沈宏最欣賞的地方，卻也是他最害怕的地方。
他怕終有一日，庫柔也變得如他這般，被時光覆蓋上了厚重的塵埃，再不見當日閃耀的初心，只剩下滿身的疲憊不堪。
不過庫柔比他更加幸運，他所追求的事物，那份遙不可及的傳說，最終經由他自己的手化作了現實。
不，不只是他。
沈宏很清楚庫柔的能力，只憑庫柔一人遠遠做不到這一點，他的能力欠缺的太多了。
將庫柔的這份執著的心意化作現實的能力……
沈宏的目光看向羅添大師，暗自搖頭，羅添和他一樣都老了，時光所留下的疲憊讓他們很難再像以前那樣充滿生機與活力。
而這道菜中無處不在的那份生機，連虛無縹緲的傳說都化作了栩栩如生的現實，這可不是一名老人能做出來的菜。
沈宏的眼睛轉向站在一旁的那名少年。
是他嗎？
將傳說化作現實的能力，將心意由味道具現的能力，甚至喚醒了他丟失已久的初心。
這份能力即便是在成名許久的廚師中也極為少見，沒想到竟然出自一名少年之手。
更別說這精湛的刀工技藝，展現出了超越想像的口感，而這精妙的調味更是讓傳說中的味道化作了出手可及的現實。
沈宏將味道與烏骨雞的傳說一一比對，發覺這味道竟比傳說更加絕妙，它所帶給人的那份喜悅與震撼，是傳說所遠遠不及的。
真是了不起啊，沈宏從未想過世上還能有如此人物。
看到這樣的少年，沈宏心中那早已被疲憊掩蓋的激情在這一刻醒來了，它被心中的烏骨雞所承載著，越飛越高。
他老了，那遙不可及的追尋或許終究無法實現，但是眼前的少年與庫柔還很年輕，年輕人就該去追逐著夢，用他們尚且稚嫩的肩膀去天際翱翔。
沈宏所應該做的，不是給他們的翅膀墜上鉛塊，而是化作一股承托起他們的風，幫他們觸及到那遙遠而又耀眼的未來。
沈宏輕聲說道：「庫柔，我認可你的想法，去追吧，去將傳說變成現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