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等待
融化後的湯汁化作鮮美的承載體，舌尖輕抿便感覺到細膩的魚肉在味蕾上輕柔地擴散，不摻雜一絲雜質地化作純粹的甘甜和鮮美。
這道土鯽魚肉同樣將魚刺挑得乾乾淨淨，將頑皮的世界所賦予的缺陷小心地去除，只留下那未曾被摧殘的美好。
這份美好在口中醞釀，帶來的是十足的鮮味，是最樸實自然的鮮美，如同它本就該生長成如此模樣，如同它最美好的那一面，最理想的化身。這鮮美的滋味將土鯽魚的全部美好都一絲不拉的精準地呈現出來。
在四位長老品嘗菜餚的同時，許青徵得了向恩的許可，同樣將一道菜餚送入口中。
在此刻，這道源自於自然的鮮美滋味正在他口中綻放。
土鯽魚很難像螃蟹那樣呈現出完美的自然形態，或者說土鯽魚的自然形態就是刺多，魚刺同樣是它美味的一部分，是它最自然的形態。
若是想將魚刺全部挑出，必然會破壞它的自然形態，只是破壞的多少的區別。
以許青的刀工，自然能夠將損失降低到最小。
然而此刻，口中的鮮美滋味讓他深切地感悟到，對方也做到了類似的事情，將損失儘量地最小化，最終收穫的美味，竟與他相差不大。
同時在這道菜餚中，竟還有著他第一場對決時施展的刀工的影子，那種隱約的自然風味，更是與菜餚自身的意境完美地融為一體。
這就像是許青背後有個執著的挑戰者，不斷地追逐著他的背影，一步步跟上他的腳步，試圖與他並肩前行。
而若是他一不小心，就會被那個執著的追逐者所超越。
許青偏過頭看向桌上的那柄菜刀，輕輕點頭。
他感覺到了。
這是它在向他示威，在向他展現自己的實力。
說明它不會被他所拋棄，會一直追逐著他，與他並肩前行。
再深入咀嚼之後，四位長老口中的滋味更是變得繁複奧妙，黃瓜的清香進一步凸顯了土鯽魚的鮮美滋味，讓這份鮮美更多了幾分清爽甘甜，讓每一次咀嚼都是新鮮的口感，無論怎麼咀嚼也不會厭，不會膩。
同時，一種微妙的感觸隨著美妙的滋味逐漸延伸至心間，在心中勾勒出奇妙的感受。
那是碧波蕩漾的湖畔，湖中遊動著數不清的小魚，爭相地擁擠著，跳躍著，肆意地嬉戲耍弄，偶爾露出水面的一鱗半尾，則讓湖面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細微的波紋，向著遠處擴散開來。
這時，一根魚鉤划過湖面，直直地落入水中，將小魚們驚得四散而逃。
但是很快，它們又再次聚集過來，好奇地觀望著這奇怪的事物，小心地碰觸著，又飛快地遊走。
漸漸地它們膽子大了起來，留在魚鉤旁的時間也變得長了，它們開始嘗試著去啃咬它，想要嘗一嘗這古怪的東西到底能不能吃。
小魚的好奇心經常會害死它們，可是這一次卻不會。
因為這根魚鉤，就算被它們啃咬，也不會傷害到它們。
它更像是個小玩具，魚兒們所喜歡的玩具，同樣也是釣魚人所喜歡的玩具。
日頭漸漸落下，一天的垂釣結束，果然什麼都沒有釣起來。
釣魚人收起魚竿，緩步離開。
湖中的小魚卻悵然若失，因為它們失去了一個有趣的玩具。
第二天，釣魚人又來，這次膽子大的小魚變得更多了，它們擁擠在魚鉤旁，爭先恐後地去觸碰著這怪異的東西。
它們心中升起無比的好奇，這古怪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它會好吃嗎？
但是天生的警惕依舊讓它們沒有輕易邁過界限，所有的試探都保持在安全的範圍內。
但是圍著小魚越多，它們的膽子就越大。
終於，有一條小魚超過了好奇的界限，它莽撞地吞下了魚鉤，魚線猛地一垂，只是一瞬間的事，卻被早已等候許久的釣魚人抓住機會，猛地拉起魚竿，將這隻倒霉的小魚釣起，扔入魚簍之中。
現在，這條小魚終於知道了好奇的代價，終於知道這魚鉤到底甜不甜，香不香了。
可是一根不曾掛放餌料的筆直魚鉤豈能將魚釣起？
小魚被釣起時不曾掙扎，不曾脫落嗎？
原因是，這根釣竿等得那條心甘情願的小魚，等待願者上鉤。
可是一根筆直的魚鉤，竟然也會有魚上鉤？
是它太傻，太笨，太過於好奇？
亦或是它早就等待著這一根魚鉤，等待著能脫離水面的那一刻，等待著見識到不同的景色。
是釣魚人在等著釣魚嗎？
不，應該說是水中的魚在等著這樣一位釣魚人，一位讓它能夠心甘情願交託出生命的人，一根不會傷害到它的魚鉤，一個能讓它見識到不同景色的機會。
它在水中等著，觀望著，思考著，期盼著，直到那根魚鉤落下，它便欣然地咬了上去，再也不會放開。
本來，這道菜餚中所傳達出的應是平靜與安寧，彼此相安無事，自得其樂。
釣魚人未曾想過會釣上魚來，大部分小魚亦不會去咬著無聊的東西。
但是卻有隻小魚跨過了這條不可能的界限，攪亂了一池湖水，讓其餘的小魚驚慌地四散而逃。
同時這種感覺又與許青上一道菜餚的心意發生了微妙的重疊。
同樣是在爭，一個是為了理想而爭，一個卻是為了等待而爭。
在機會尚未來臨前，它會靜默、會沉睡，而當它一直在等待的東西到來時，它就勇往直前，絕對不會放開。
主動的爭與主動的等待，兩種不同的心意交相輝映，竟是令許青之前那本就有些消散的心意再次出現，吸收了這道菜餚所傳達出的心意，變得更加的鮮明和活躍。
許青輕嘆一聲，放下手中的筷子。
果然如他所料。
已經甦醒的菜刀又怎麼會甘於沉睡，甘於平靜？
它迫不及待地炫耀著自己的威力，正如那條拼命咬鉤的小魚，就算是直鉤它也不願放開，因為它已等待得太久了，不願再等待下去。
向恩想要以靜制動，以平靜安詳來應對「爭」的意境。
想法確實很好，也很有可行性。
可是持有心意的不是向恩，而是那把菜刀，向恩的意願怎麼會影響到它？
而且向恩也疏忽了菜刀甦醒導致的心意變化，她沒有與那柄菜刀心意相通，自然不知道它在想什麼，計劃著什麼。
說到底，做這道菜的並非是向恩，而是那把菜刀，因此這道菜最終能變成什麼樣子，決定權也不在向恩手中。
拿著一把自己無法駕馭的菜刀，最終只會成為它的傀儡。
許青餘光看向永靈刀。
那麼自己呢？
若是獲勝了，是否他也會是那柄永靈刀的傀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