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回憶
賴賀走到評審席前，低頭看著許青所做的海鮮飯。
無論是其中的小魚小蝦，還是海藻貝殼，都完全無法與他的海八珍相提並論，看這樣子就遠遠遜色於海八珍！
賴賀冷笑著說道：「就這種東西，值得我去品嘗嗎？你看這小魚苗，還不如手指長，能有什麼味道？」
許青走上前說道：「你心中疑慮的答案，就在這道菜餚之中。你是廚師，應該很清楚。廚師只依靠自己手中的菜餚說話。」
賴賀嫌棄地挑挑揀揀，從海鮮飯中挑出他覺得順眼的海鮮，送入口中。
口中那甘甜清澈的香氣瞬間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海鮮質地細膩滑嫩，肉質和味道比起海八珍亦不遜色。
這怎麼可能？
賴賀吃驚地丟下筷子，瞪大眼睛仔細地看著碗中的食材。
這確實是那些垃圾海貨沒有錯，許青沒有偷梁換柱用其他食材頂替。
而且就算用其他的食材，也很難與海八珍向抗衡。
然而這種猶如垃圾一般的海貨，怎麼可能有如此精妙的美味？
這味道不只是許青技藝精湛，更仰賴於食物自身的品質。
誰能想得到，這些被人嫌棄的垃圾海貨，竟然會有著能與海八珍媲美的味道！
許青看到賴賀臉上的吃驚神色，解釋說道：「並非只有大而稀有的東西才美味，這小小的食物之中，亦隱藏著絕對不輸給珍品的美味。它們的模樣確實不夠鮮亮，難登大雅之堂，數量又極多，自顧自的旺盛的生長著，就像是田地里的野花野草，總是被挑揀拔出，被扔在一旁，鮮有人欣賞。」
「它們就像是從未遇到過伯樂的千里馬，從出生到死亡都默默無聞，即便它們著這小小的身軀中蘊藏著無盡的美味，卻很少被人所得知。然而卻有人一直在尋找著物美價廉的食物，尋找著隱藏在尋常角落裡不為人知的美味。這名伯樂將它們從漆黑的角落中撿出來，放在陽光下，它們這才閃爍出熠熠光彩。」
賴賀撇眼看他，「伱就是這名鑑賞出名馬的伯樂嗎？」
許青搖頭：「並非是我。」
賴賀皺眉問道：「是另一名特級廚師？還是說龍廚師？」
賴賀想起這小子跟龍廚師有些關係，若是龍廚師的話，能擁有這樣的知識和眼光，將這些垃圾海貨變廢為寶，那就不奇怪了。
許青再次搖頭：「都不是。那人並非是特級廚師，只是一名普通的廚師，一名為了帶給食客更物美價廉的食物，而為之辛勞一生的老人。」
賴賀嗤笑一聲：「普通廚師？你是說一名普通廚師發現了堪比海八珍的美味？這玩笑並不好笑。」
許青反問道：「為何不能？廚師一生都在追尋著各式各樣的美味。有的人為了尋找傳說中的靈鳥而奉獻自身，亦有人為了尋找尋常中的美味而耗盡一生心血。在這片大地之上，總是有廚師為了尋找自己心中的美味而獻出一生，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不是特級廚師，有些甚至只有最初級的廚師資格，但是身為廚師的這份赤誠的心，無論是初級的廚師，亦或是特級廚師，並沒有絲毫差別。」
「在你們黑暗料理界的人眼中，只有特級廚師才配進入你們的目光。就像是你所做的菜餚一樣，只採用世間最極品的珍寶。然而在不起眼的角落裡，這些尋常中的至寶也發出它自己的光彩。夜空中若是只有月亮，那也太單調無趣了，是這天上的無數繁星與月亮一同閃爍，才呈現出這迷人的夜色。」
及第師傅在一旁聽得連連點頭。
李嚴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賴賀冷哼一聲，「我不是你們光明料理界的人，你這番長篇大論留著給那些喜歡聽這些故事的老頭子們講吧。我只在乎勝負！」
「好吧。」
許青輕嘆一聲，對於無法理解這道菜的人，說再多也沒用。
事實上，他有些懷疑，這道菜中所蘊含的心意能否與賴賀產生共鳴。
一個對於尋常事物完全不屑一顧的人，恐怕也吃不出什麼心意來吧。
「那你就嘗嘗看吧。」
許青將餐碗推到賴賀面前。
賴賀看著眼前的這碗海鮮飯，不知為何竟有些緊張。
他要直面光明料理界中最為棘手的技藝了。
是勝是敗？
他不會敗！
賴賀在心中不斷地重複著，仿佛催眠一般，在心中築起高高的城牆，阻攔一切試圖突破心門的東西。
直到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他這才拿起筷子，將海鮮飯送入口中。
晶瑩而又飽滿的米粒浸潤著海鮮的鮮美，每一粒米中都像藏著一個微型的海洋，無數海鮮在其中自在地暢遊。
隨後，海鮮的鮮美滋味躍動而出，似是從海洋出跳脫出來，在空中展現自己的身姿，將海鮮的鮮美清晰地映照在腦海中，在味覺的最深處留下它清晰的印記。
每一口咀嚼，海鮮的味道便無比鮮活的湧現出來，在口中肆意地暢遊著。
即便賴賀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此刻依舊沉浸在了海鮮的鮮美滋味之中。
這味道能與海八珍相匹敵，技藝亦足以與他抗衡。
那麼決定輸贏的就只有那所謂的心意了。
賴賀嚴陣以待。
就在這時，心意伴隨著口中的美味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將賴賀精心構築的心房視若無物。
賴賀只是眼前一花，便沉浸在心意構築的幻境之中。
不，這並非是幻境。
這是他的回憶。
是他不願再想起的回憶。
「咳咳……我沒事了，你不要再去那些危險的地方了。」
病榻上，虛弱的中年婦女擔憂地看著眼前幼小的孩童，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都是攀爬時磕碰出的傷痕。
孩童卻充耳不聞，滿懷信心地說道：「放心吧，娘，我一定能找到五十年的靈芝！尋常的藥材治不好你的病，不過五十年的靈芝一定能夠治好，你等著我，我一定會找到！」
中年婦女虛弱地說：「你在家裡多陪會我吧。」
「娘，等找到五十年的靈芝治好你的病之後，我們有的是時間！」
說罷，他又竄出門去，從白天找到徬晚，熬過漫長的夜晚，清晨天尚未亮便又再次出發。
他不斷地找，卻還是沒找到五十年的靈芝。
直到這天回家，他看到家門口圍著許多人。
家中，每天都會微笑迎接他回來的母親，已經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如果他早一點找到五十年的靈芝的話，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他曾經這麼想著。
但是此刻，他忽然痛恨起那個每天都在往外跑的少年，那個將病弱的母親拋棄在家中，甚至不願意再多陪陪她的少年。
平凡而又珍貴的事物，總是被棄置一旁的珍寶。
許青的那番無聊的話語，此刻在他的心間不斷地迴蕩共鳴。
原來這就是心意嗎？
以食物的味道來讓人的心靈產生共鳴。
賴賀低頭輕嘆一聲。
他敗了。
不過，他不是敗給了許青。
是敗給了他自己的記憶。
敗給了他曾經遺忘，如今又重回他身邊的平凡而又珍貴的寶物。
賴賀從回憶中掙脫出來，他默默地放下手中的餐碗，說道：「一勝一負一平，這場平局，我認可了。開始下一場對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