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隱情
眾人一邊說著，嘴裡的口水不斷分泌出來。
於是大家都不再動嘴說話，直接各自盛了一碗飯，夾起水煮肉片放進口中。
味蕾最先感受到的是辛辣和麻感，滾燙的熱油與辣椒和花椒相互碰撞，熾烈的熱度瞬間激發出了潛藏在其中的味道，辛辣和麻感以洶湧之勢瞬間席捲口腔。
而在最初的刺激感散去後，辣椒的焦香味更加突顯出來，再以花椒微麻的口感作為襯托，像是在舌尖點燃了煙火，以爆炸性的姿態占據口腔的每一寸角落。
緊接著，牙齒碰觸到了輕薄的肉片，輕輕一咬，齒尖便刺穿了肉片，牙齒間的觸感如雲朵一樣輕柔。肉片外層包裹著鮮香的辣油，一口咬下，滲透進纖維中的辣油湯汁便流淌出來，與肉的鮮美滋味交疊在一起，不分彼此，宛如一體。
經過短暫煮過的蔬菜依舊保持著爽脆的口感，鮮脆的白菜透著微微甘甜的味道，一口咬下在口中發出清脆的響聲。豆芽去頭之後也去掉了微帶苦澀的滋味，只保留下鮮脆甘甜的口感，豆芽本身也富含水分，清甜的汁水和辛香的辣油交織在一起，微帶甘甜的味道緩和了過重的辛辣味，也為辛辣的味道增添了一種別樣的鮮美。
而在蔬菜的清脆甘甜和肉片的滑膩鮮香之外，還有一種奇特的香氣隱藏其中，它和所有材料親密地融合在一起，以自身獨特的味道為所有食材增添新的香味。
一時間，場中寂靜極了，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只有大口咀嚼吞咽的聲音，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所有人都沉浸在食物的美妙滋味當中，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直到酒足飯飽之後，眾人這才滿足的輕舒一口氣。
「真是太好吃了！」
「真不愧是師從菊下樓的名徒，你這手藝簡直妙極了！」
阿七也點頭說道：「我承認，你這道菜確實稱得上是四川第一。」
許青搖了搖頭：「不，這道菜還遠遠不夠。」
菜出鍋後他嘗過味道，刀工技巧和味道把控上許青有十足的自信，然而這道菜也僅止於此了。
它如同一件精美的工藝品，但是卻沒能注入鮮活的靈魂，因此最多能夠給人帶來感官上的美妙享受，卻無法從心底去打動食客。
阿貝師傅隨手做的那道杏仁豆腐都勝過它百倍。
許青做菜時嘗試過想要將自己的心意添加進去，然而心意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如何能與現實中的食材相融合呢？
更別提通過食物的味道去打動人心了。
那個境界太過於玄妙，許青別說門檻了，連台階都找不到了。
就像是在尋找登上海市蜃樓的辦法，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觸碰到，讓人絕望又無力。
等回去了一定要問問阿貝師傅，如何才能做出含有廚師心意的菜餚。
阿七看到許青的神情，知道他不是在故意謙虛，而是真的認為這道菜不夠格。
阿七說道：「或許你心中有更遠大的目標，不過在我看來，這道菜的味道已經非常棒了，這正是能配得上菊下樓的菜餚。」
「不錯！」
「阿七說得對！」
「小兄弟，伱的廚藝實在太厲害了！」
「了不起啊！」
眾人連連高聲盛讚。
許青看著眾人臉上發自內心的開心表情，還有那一聲聲真誠的讚美，食客的喜悅和滿足傳入他的心中，將他心中的糾結和苦悶驅散，只留下身為廚師所獨有的滿足感與快樂。
許青被眾人所感染，爽朗地笑了起來。
他不再去過多考慮未來那不可知的境界，只盡情享受當下這一刻的美好。
午飯後，阿七將許青叫到一旁。
「你之前問我油料配方的事，本來這件事那位老爺子是不讓說的。後來我仔細想了想，覺得你說得對，這麼好的油用在噴火上也太可惜了。而且老爺子過得挺苦的，你師從菊下樓，路子廣，說不定能給老爺子找條賺錢路子，讓他們一家改善一下生活。」
許青說道：「這點你不用擔心，這油的品質絕佳，隨便找一家有點名氣的餐館給他們聞一聞嘗一嘗，就會立刻有無數人搶著來買。就算沒有別人來買，光憑菊下樓一家的採購量就夠那位老人家一生衣食無憂了。」
「行，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阿七笑著說。
許青說道：「我有一點很好奇。」
「你說。」
「這油隨便拿去一家餐館，都會有人擠破門檻搶著來買。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
「唉，這其實跟現任的四川總督有關。」阿七深深嘆了口氣，說道。
「啊？」
許青目瞪口呆。
不是，一個賣油翁跟四川總督能有什麼關係？
「你沒開玩笑吧？」許青嚴肅問道。
「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嗎？」阿七神情比他還嚴肅。
難不成是真的？
「你詳細說說。」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老爺子不太喜歡說這些事，每次問得多了點他就大發脾氣。這是前些年的事情，當年四川總督剛上任，在四川海選廚師，招人去總督府任職。你想啊，給四川總督做飯吃，先不說酬勞俸祿，光是說出去就很有面子。當然了，這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活。」
「當時四川各地去了上千名廚師，海選持續了一個多月，最後絕大多數人都給刷下來了，只留了兩人，其中一人就是老爺子的兒子。我就住在老爺子鄰村，他兒子在我們那邊很有名氣，不光繼承了老爺子的手藝，廚藝也絕佳，他在當地開的那間小餐館生意特別紅火。無論什麼時候去門外都排滿了長隊。」
「當時他去參加廚師選拔，我們都心想他肯定能當上總督府的大廚，以後我們也能沾沾光。」
「果然他一路過關斬將，贏得了選拔，和另一名廚師一同留在了總督府任職。結果沒過多久就傳來了噩耗，官兵說他私自在菜餚中添加了致幻的毒草，想要藉此控制總督，結果被另一名廚師當場揭穿，總督大怒，下令將他關進牢里，他的廚師身份被剝奪了，餐館也被查封了。自那之後老爺子的油就賣不出去了，畢竟誰也不想跟罪犯的家人扯上關係，萬一再因此得罪了四川總督，豈不是更糟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