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公子說,只當她死了。」
高仲沉聲道,
沈月的心思他明白,與其讓人直面壞的結果,不如給他們留下一個妄念,
只要真相沒有被揭露,那她就可能一直活著。
「朕知道了。」
*
冬日的第一場雪來的格外的早,飄飄揚揚的雪花將大地覆蓋,將所有的污穢塵埃掩埋在一片純淨的白色之下,
高仲因失態冒犯朱謹,被捋了官職,
定遠王府因私通外敵全部下獄,定遠王妃難辭其咎,在獄中撞牆自盡,定遠王府世子接受不了打擊,變得瘋瘋癲癲,皇后沐傾雪悲傷之下小產。
沐家其餘人也因此受牽連,貶為庶民,
余家因余啟寒平叛有功,功過相抵,余啟寒自請鎮守北境,於十一月帶著親衛孤身離開京都直奔北境,
左相黨羽貶的貶,殺的殺,邢台雪地下的血跡一層疊一層......
*
「吱呀--」一聲,
縣主府搖搖欲墜的大門被推開,朱謹裹著大氅,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在縣主府的廢墟之上,
繞過影壁,忽見一抹熟悉身影倚於斷壁旁,手中把玩著玉佩,精緻的側顏含著狡黠的笑意,
朱謹呼吸一窒,忍不住向前一步,抬手呼喚:「阿月!」
沈月聞聲抬頭,笑靨如花的嬌嗔:「慎之,怎麼才來呀?我都等好久了!下次你再失約,我便不理你了!」
心臟刺痛,細密的疼從心臟一路蔓延至全身,朱謹愣在原地,眼眶漸漸緋紅,
明知道是幻影他卻不想打破,只想沉浸其中,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幻覺,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沈月打著傘奔跑在雪地中歡笑的模樣,薄唇止不住上揚,
「慎之,你還是那麼古板!」
嬌軟的話語透著親昵,她後退著沖自己勾手:「過來,與我去對弈一局!」
「來了.......」
朱謹忍不住追了上去,濕滑的地面讓人難以行走,可他顧不得,眼中只有那抹越來越近的身影,
眼見就要握住那隻朝思暮想的手,朱謹腳下兀的一滑,一個踉蹌向前撲去,
大氅帶起冰冷的雪花扑打在臉上,冰冷刺骨,
朱謹心中一慌,再抬眼望去,
面前的沈月身形漸淡,化作片片白雪,隨風飄散,
「阿月!沈月!」
朱謹伸手欲抓,卻只握住幾片雪花,
心中悵然若失,卻知夢境終有醒來的那一刻,可他還是想她,相思入骨。
朱謹跌跪在地上,不可一世的帝王,如今卻宛如一個狼狽的失敗者。
他緩緩地踏入那座被火燒過的府邸,每一步都似帶著無盡的哀傷。
他清楚地記得,這裡曾經充滿了她的歡聲笑語。庭院中的那棵老樹下,她曾為他翩翩起舞,輕紗似雪,眼眸含水,仿佛將世間所有的美好都凝聚其中。而如今,老樹焦黑,只剩下乾枯的枝椏,在風中發出寂寞的哀鳴。
他穿過燒得半塌的迴廊,往日與她相依漫步的畫面不斷在腦海浮現。那迴廊的牆壁上,曾經有他們一起描繪的畫卷,是他們對未來美好的憧憬,現在卻被火焰吞噬得只留下模糊的痕跡。
朱謹來到了沈月曾經的寢室,昔日華麗的床鋪已化為灰燼,只剩下燒焦的框架。
他憶起無數個夜晚,她在他懷中安然入睡,而他靜靜凝視她的睡顏,仿佛那一刻擁有了全世界。他閉上雙眼,想要再次回味她的氣息,卻只聞到刺鼻的焦味和彌散不去的死寂。
淚水不自覺地從他的臉頰滑落。在這朝堂之上,他是擁有無上權力的君主,可以呼風喚雨。
但在這裡,在失去她之後,他只是一個深陷痛苦的可憐人。周圍的廢墟每一處都在訴說著過去的美好與現在的絕望,而他只能在這無盡的思念中,獨自徘徊,與回憶中的她重逢。
朱謹踉蹌步入寢室深處,有一處凸起,他怔怔上前,發現是一枚玉佩,在灰燼中散發著淡淡光芒,正是沈月平日所佩戴之物。他顫抖著拾起,仿佛還能感受到她的溫度。
可惜,她已經離開,就連屍身也是由高仲一手包辦,
朱謹緊握玉佩,忽聞細微聲響,似衣物摩擦。他猛地抬頭,只見一抹身影隱於暗處,輪廓熟悉。心跳如鼓,他輕聲喚:「阿月?」
那身影微微顫動,緩緩走出,竟是身著沈月往日衣裳的女子,面容卻陌生。她福身行禮,聲若黃鸝:「民女柳煙,曾受沈姑娘大恩,特來此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