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阿爹快看!方才縣主的眼睛好像動了!」
一直觀察沈月的巫嬋立刻就發現了沈月的反應,忍不住拽著一旁的巫溪喜極而泣,
只要沈月有了反應,那離她醒過來就不遠了!
「好!太好了!」
巫溪由衷地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而後脫力地靠坐在一旁的地上,整個透劫後餘生的輕鬆,
雖然沈月保證過不論結果如何都不會遷怒巫族,會想辦法將巫族的族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可那畢竟是她一人的想法,
他是見過沈月身旁那些人對沈月的看重的,
一旦沈月死在他們手中,那些人難免會因為悲痛,做出不理智的行為,而造成這般場景的巫族將是首當其衝報復的目標,
是以,沈月能活著是兩全其美的結局!
待緩過氣,巫溪抬手用袖口將臉上的濕潤擦去,一骨碌爬起來朝旁邊的耳室衝去,想要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巫莊,
這次為了萬無一失,巫莊不顧自己的身體服下止痛的藥丸來給巫嬋打下手,方才一結束便再也撐不住,被他扶到旁邊的耳室暫時歇息,
「伯伯!好消息!縣主方才眼睛動了!」
巫溪掀開耳房帘子,嗓音難掩激動:「我們成功了!巫族安全了!」
「什麼!」
出乎巫溪的預料,巫莊聽到沈月甦醒的消息後沒有露出同樣開心的表情,反而臉色難看地掀開被子匆匆下榻,死死捏著巫溪的手腕急切問道:「現在是何時辰?我睡了多久!」
巫溪被巫莊的反應弄得摸不著頭腦,卻還是聽話地如實回答:「方才聽外頭敲得更聲,如今是丑時.......」
縣主有反應是好事,為何伯伯一副天塌了的模樣?
巫溪扶著巫莊,疑惑地問道:「伯伯,究竟怎麼了?明明一切順利的很.......」
「丑時.......戌時.......」
巫莊撇開巫溪扶著自己的手低聲喃喃,手上掐算著時間,
「不好!快扶我過去!」
巫莊臉色陡然一變,推動著巫溪往回走,
「伯伯,究竟怎麼了?」巫溪被巫莊的反應弄得心中咯噔一下,邊走邊問,
「來不及跟你細細解釋了,只能說算著時間還不到縣主甦醒的時候......」
話未說完,廂房中陡然傳出一聲驚呼:「縣主!縣主您別嚇我!」
「糟糕!」
巫莊顧不上心脈處傳來的刺痛,一路小跑衝進內室,
屋內血腥味濃得刺鼻,
巫嬋驚惶地跪在床榻邊,手上是被染成血色的巾帕,
床榻之前,沈月身體痙攣著,面如金紙,腥紅的鮮血不斷從她的口鼻湧出,源源不斷.......
*
縣主府,
聽風望了眼高高升起的日頭,忍不住向高仲問道:「高先生,是不是到時辰了?都快到午時了,為何依舊毫無動靜?」
高仲堵在院門口,煩躁地撕扯著手中的摺扇,不耐煩敷衍道:「快了快了,急什麼!都說了巫族的巫祝之術要結合天時,時辰未到,又怎能輕易動手,若是女公子因此出了事,算你的還是算誰的?」
面對渾身上下豎起尖刺的高仲,聽風無奈,朱謹等著要消息,高仲又跟刺蝟一樣,他夾在中間同受氣包沒兩樣,
「成成成,我只是看你緊張。」
聽風望著高仲眼下濃濃的青黑,唏噓:「從昨夜開始你就急得水米未進,再怎麼也不能這般折騰自己的身體,縣主醒來後還有許多需要你操持的,你這會兒就將身體折騰垮了,後面可怎麼辦?」
他眺著高仲的臉色,向前湊了湊,低聲問詢道:「若不然我讓人去給你買個炊餅回來墊一墊,總好過腹中空空。」
「要你多事!小爺自己餓了還能不知道吃!」
高仲沒好氣地將聽風湊過來的臉一把推開,瞪了他一眼:「合著不是你主子生死一線你不著急,下次你主子只剩半條命,小爺倒要看看你...唔...」
聽風被高仲口不擇言的話嚇的一驚,不假思索立刻捂住他的嘴,低聲呵斥:
「高仲!你不要命了!這種話你也敢說!」
他左右望了望,確定沒有人關注到這邊,方才放開捂住高仲的手,冷著臉提醒道:「今時不同往日,他已經是天子!你再這般口無遮攔遲早要給自己惹出禍端來!」
「高仲!你不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孤家寡人了!」
聽風語重心長道:「你即將成婚,會有妻兒,哪怕是為了家人,你這張臭嘴也該改一改了!」
「呸!拿開你的臭手!」
高仲氣哼哼地側身不看聽風,冷然道:「你要我如何對他有好臉色?女公子受這般罪還不是被他拖累!他又為何會派你來?還不是心中清楚他連累了女公子,想要在最後時刻彌補。」
接連幾句質問懟得聽風啞然,高仲說的倒也沒錯,沈月樹敵多半都是為了朱謹,或是因為朱謹,
嘴唇動了動,他弱弱道:「陛下是真心喜歡縣主的。」
卻不想此話一出又惹得高仲一番嗤笑,
高仲環胸,清俊的面上滿是譏諷刻薄:「嗤!真心?我倒要問問,陛下所謂的真心究竟有幾斤幾兩!」
朱謹所謂的真心他看到的不多,卻將朱謹的自私自利看得一清二楚,
見聽風還要說什麼,高仲抬手示意他住嘴:「時辰到了,我沒心情同你說一些沒有意義的話。」
聽風目光隨著高仲的目光落在主院屋舍上,擋得嚴嚴實實的門窗只能依稀看到兩三個身影在裡面忙碌,
他當即收斂心中多餘的想法,一邊抬手讓人開始戒備巡邏,一邊取出籠中信鴿往宮中遞信。
白鴿掠過屋頂排排站立的暗衛,撲騰著翅膀飛向陰沉的天空,
宮中,
內侍從信鴿腿上解下信筒小跑著往朱謹寢殿跑去,待觸及殿門口那道明艷的身影,立刻跪地行禮:「奴才拜見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起來吧,給本宮就好。」
沐傾雪神色淡淡,臉上自帶不怒自威的皇后威嚴,
內侍遲疑一陣,待視線觸及沐傾雪放在小腹的手,立即雙手將手中信筒奉上,
「你們且在此候著,本宮一人進去,以免惹得陛下不悅。」
沐傾雪捏著冰冷的信筒,屏退宮人獨自推門進入,
剛將房門推開,濃烈刺鼻的酒味熏得人喘不上氣來,昏暗的殿內燭火盡滅,碎裂的酒罈遍地皆是。
沐傾雪柳眉微蹙,眯著眼四處查看,低聲喚道:「陛下?」
「啪!」
酒罈在腳邊碎裂,沐傾雪嚇得連連後退,捂著砰砰直跳的胸口忍不住發出驚呼,
「啊!陛下!是臣妾!」
「滾出去!」
朱謹嗓音冷得滲人,如同凶獸從喉嚨中溢出的低聲怒吼,讓人忍不住生出驚懼,
沐傾雪順著聲音發出的地方望去,發現了柱子旁的朱謹,
朱謹靠坐在地上,單膝撐起,凌亂的髮絲垂落肩頭,掩住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充血赤紅的眼眸,玄衣半敞,露出胸膛上新舊交織的傷痕,宛如被束縛在柱子上的凶獸,渾身散發著讓人駭然的陰鷙,
沐傾雪穩了穩心神,遏住心中升起的恐慌,放軟聲音道:「陛下......臣妾是來給您送信的,縣主府那邊有信了。」
縣主府三字讓朱謹冷厲的目光動了動,他手中的酒罈滑落,砸落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酒液四處傾灑,
他眯著眼,盯向逆光而站的沐傾雪,啞聲吩咐:「拿來。」
「臣妾遵命。」
沐傾雪拎起裙擺,繞過地上一灘灘碎裂的陶片向朱謹走去,隔著兩步距離跪坐在朱謹面前,將手中的信筒奉上,
「陛下不必憂心,縣主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安然無恙的。」
朱瑾打開信筒的間隙,沐傾雪從袖中取出帕子,探身過去輕手輕腳的為朱謹擦拭臉上的酒液,口中說著討喜的話,
「臣妾昨夜徹夜未眠,一直在佛前替縣主祈禱,抄寫經書,縣主這幾年為國為民做了不少善事,想必菩薩也捨不得將她早早帶離,陛下只管放寬心,安心等著好消息。」
絲帕划過胡茬帶起一陣細密的癢,朱謹劍眉緊蹙,反手將沐傾雪的手打了下去,
鳳眸直勾勾盯著展開的宣紙,
聽風在宣紙上書道,安樂縣主於午時開始取蠱,為了防止有異響驚擾屋內,整個院子被圍起來,除了巫族三人,不允許他人進入。
指骨收緊,將宣紙揉成一團,朱謹扯過一旁的酒罈再度拍開封泥,仰頭灌下,仿佛只有酒才能麻痹心中的痛,
「朕不明白,朕究竟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兒,以至於沈月到死也不願見朕!」
酒水順著朱謹下頜滑落,滴落在滿是傷痕的胸膛上,滑入小腹下消失不見,
他一口一口灌著酒,鳳眸中承載著化不開的痛,
「她說過喜歡朕的......又為何將朕一個人拋棄在皇城中.......」
朱謹苦笑,啞聲一遍遍重複:「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