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她走了

  面對沈月的請求,朱謹端著酒杯的手顫了顫,酒液灑出些許,

  潘家如今樹倒猢猻散,潘陽活著與死了確實沒有太大差別,

  可他心中總覺得不太舒服,

  離別之際,沈月將所有的都安排好,唯獨沒有提過他半句。

  「容我想一想,」

  朱謹將酒杯放在桌上,雙手撐著膝蓋,狹長的鳳眸眯起,划過一抹冷光,

  沈月安排的這麼周全,難不成是真的準備離開京都,再也不回來了?

  心尖湧上一抹煩躁,

  想問卻又不敢問出口,生怕沈月的答覆是他不想聽見的。

  朱謹偏過頭,目光沉沉的望著沈月染上緋色的面容,頭一回生出無力感,

  相守很難,放棄很難,

  「我也有個不情之請。」

  朱謹眸光閃了閃,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不知阿月可願幫我一個忙。」

  朱謹也會有忙需要她幫嗎?

  沈月臉上浮現詫異之色,

  將手中筷子放下,她挑眉:「你的忙自然是要幫的,可我有些疑惑,我又能幫上你什麼忙?」

  「也不是什麼大事。」朱謹淡聲道:「阿月還記得靜安的孩子嗎?」

  「記得。」

  那嬰兒是她們一同從草原中帶回來的,又怎麼會不記得。

  朱嘉和這個名字還是她請朱謹幫忙取得,

  沈月點頭,腦海中頓時浮現那嬰兒在襁褓中的虛弱模樣。

  可這個孩子如今不是在宮中撫養了?又有何需要她幫忙的?

  看出沈月的疑惑,朱謹扶額頭疼道:「這孩子雖說身邊有宮女奶娘照看,可那些人始終不是真心對她好的,甚至將她當成見我的工具,畢竟是靜安唯一的血脈,我也想讓她過得好一些。」

  「這皇宮真心寥寥無幾,幾乎全是算計,她能從鬼門關撿得一條命也不容易,」

  朱謹嗓音發沉:「阿月,我想讓她認你為母,同你一起離開。」

  靜安公主死後的悽慘再度浮現在眼前,沈月眸光不忍,猶豫片刻,還是點頭應下:「我自當竭盡全力。」

  沐傾雪眸光微動,眼帘微挑瞥了朱謹一眼,卻沒有拆穿,

  「都說是送別宴,能不能不要再提這些題外話。」

  她起身,給三人面前的酒杯都滿上,率先端起酒杯灑脫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夜不醉不歸!」

  隨著壺中酒越來越少,沈月率先昏昏沉沉磕在桌上,醉態可掬,

  髮帶不知何時丟失,鴉色長髮如瀑隨意散落,她趴在袖中,面容染著緋色,眼眸半睜半閉,嘴角掛著淡淡笑意,

  長發被晚風送到朱謹手中,

  他勾卷著髮絲纏繞,心湖泛起一陣陣漣漪,

  「皇后先回去吧。」

  朱謹彎腰將沈月打橫抱起,鳳眸一眨不眨地落在沈月酣睡的面上,

  「我送她回寢殿。」

  「我隨你一起。」

  沐傾雪起身,搖搖晃晃地跟在朱謹身後,輕笑一聲:「你將嘉和郡主塞給居安是怕她不回來了吧?」

  「白日你給高仲安排了京都職位,又讓人給靜安公主做了衣冠冢。」

  「朱謹,你就這麼怕?」

  朱謹腳步微頓,偏頭望進沐傾雪滿是水霧的眸子,臉色驟然陰冷,避而不答,轉而盯著沐傾雪雙眸,面露警告之色:「皇后當懂得分寸,那些不該有的心事該收的收,莫要連累阿月。」

  若是沐傾雪對沈月的心思被定遠王府察覺,他們不會責怪沐傾雪守不住心,而是會將怒氣全都撒在沈月身上,

  認為是沈月勾引沐傾雪,才讓沐傾雪陷入泥沼。

  雖說有他護著,能擋去大半風雨,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等沈月受到傷害再去給她報仇,一切都晚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危險扼殺在萌芽之中。

  「皇后自以為你那些心事藏得很好,卻不想宮牆內最是喜歡挖掘別人那些個見不得光的軟肋。」

  警告地瞪了一眼沐傾雪,朱謹腳一勾,將沐傾雪隔絕在房門之外,

  他抱著沈月走進內室,小心翼翼將沈月安置好後,跟著和衣躺下,克制的將背對他的沈月攬進懷中。

  燭火在室內跳躍,

  他抵著沈月發頂,嗅著沈月身上幾被藥味遮掩的竹香,眼眶通紅,

  「我的阿月啊.......」

  他想過他和沈月的許多種未來,卻唯獨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親手將沈月送離自己的身邊。

  *

  「嘶!」

  刺眼的陽光灑落窗柩,沈月扶額坐起身,腦袋如同要炸開一般。

  她不該喝那麼多酒的!

  懊惱歸懊惱,可讓她重新選擇,她依舊會選擇用酒告別。

  「凝香。」

  她低聲喚道,柳眉緊皺:「什麼時辰了。」

  「巳時了,姑娘醒得比我預期的要早一些。」

  凝香將帘子撩起,臉上還帶著興奮的紅暈:「今晨陛下令人將嘉和小郡主送了過來,一會兒我抱給您瞧瞧,她如今長開了,雪白粉嫩特別乖。」

  沈月先是一愣,而後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昨晚自己答應了什麼,

  她答應朱謹將朱嘉和認為義女,一同帶出宮撫養。

  她就這麼憑空撿了個孩子!

  凝香替沈月披上外衫,自顧自高興道:「姑娘您一會兒抓緊去看看,指不定晌午一到,小郡主就被抱走了。」

  沈月眼底划過一抹心虛,

  她瞄著凝香臉色,訕訕道:「不會抱走的......」

  迎著凝香疑惑的目光,沈月別開臉道:「我昨夜答應朱謹幫忙撫養嘉和郡主。日後嘉和郡主便是我的義女,同我們一起出宮。」

  「姑娘誒!」

  凝香滿臉無奈:「您可知養個孩子得費多少心思。」

  「可這不是已經答應了......人也送來了......」

  木已成舟,這會兒想賴都賴不掉了。

  沈月拽著凝香袖子笑得討好:「再難帶這不是有你幫著嘛!」

  「正好你喜歡小郡主,回頭教她叫姨姨!」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氣氛融洽。

  換好衣服,凝香先去檢查行囊,以免出宮之後有遺漏,碧葉服侍沈月梳妝。

  碧葉專注地梳理著沈月順滑的長髮,指尖忽然觸碰到一絲不同尋常的觸感,

  她蹙眉,彎腰細看,如瀑的長髮缺了一處,心中一驚,她連忙將那截斷髮輕輕拈起,遞到沈月眼前,眼中滿是不解:「縣主,您瞧,這頭髮怎的斷了一截?」

  斷了一截?

  沈月接過那截斷髮,目光落在整齊劃一的缺口處,眼神中閃過一絲恍然,

  指腹摩挲著那斷裂處,沈月並未言明,將長發甩回身後安撫道:「無妨,許是昨晚酒醉後不小心弄斷了,你且繼續幫我梳好便是。」

  朱謹說得對,有時候裝瞎倒是個好辦法。

  行李早已收拾過,是以用過午膳後,沈月主僕一行人便帶著行囊出發。

  「我看著你出宮,」

  沐傾雪幽深的眸光望著沈月面容,笑得溫柔:「等身體養好了,多進宮來走動走動。」

  沈月頷首:「好。」

  答應歸答應,可到時候來與不來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那個四妹我會替你看著,不讓她來招惹你,」

  沐傾雪淡淡道:「還有那個謝靈,上次你提過之後我便記在了心上,她如今在慈心奄帶髮修行,過得還算不錯。」

  朱軒禹死後,謝靈和寧妙雪便被困住,朱謹登基後,她們被挪出宮,替朱軒禹守節。

  沈月與謝靈是好友,且謝靈也曾不顧自身安危幫過她。

  她不忍謝靈大好年華被耽擱在一個死去的人身上,便跟沐傾雪提過,想將謝靈撈出來,

  她以為還需要些時日,卻不想沐傾雪的動作這麼快。

  沈月回望著沐傾雪,目光複雜,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謝謝。

  宮門近在眼前,沈月停住腳:「別送了,後會有期。」

  「你去吧,我看著你離開。」

  沐傾雪眼尾泛紅,臉上笑容透著幾分勉強:「居安,你要好好的。」

  「會的。」

  沈月灑脫地擺擺手,鑽進馬車之中,

  帘子落下將里外隔成兩個世界,沈月後倚在車廂上,遏制自己想要掀開車簾向外看的衝動。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既然決定了走這條路,那便斷然不能回頭。

  車輪在青石板上咧咧生響,朝著巍峨的宮門行駛而去。

  沐傾雪緩緩走向城牆,獵獵風聲中,明黃色的身影如同一尊雕塑,矗立在朱牆之上。

  「皇后,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