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狡猾的小狐狸,可讓本王好找。」
拓跋靖戲謔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低沉暗啞的嗓音中透著幾分隱忍的搵怒,
「不過,你這個婢女倒是有趣,倒是個忠心的,她若是不顧你,這會兒應當已經進了大荊城,抓起來倒是要麻煩許多。」
聽到拓跋靖語氣古怪的點評凝香勒馬迴轉的行為,
沈月心中猛然一震,將眼底的淚逼了回去,激烈的情緒讓身軀控制不住的顫抖,她緊咬牙關努力遏制,不讓自己在拓跋靖面前崩潰失態,
咫尺距離,卻宛若天泓,
沈月仰起頭,目光從大荊城邊界一路看回來,
凝香被拓跋靖的從馬上扯下,雙手被綁上麻繩,
失去主人的馬匹在原地焦躁踱步,被兩頭巨大的銀狼戲弄著咬死,
視線下移,枯草上血色殘肢零星鋪撒,
從樹林中就緊繃的神經陡然崩裂,她只覺吹在身上的秋風穿透粗布衣衫侵襲骨髓,冷的可怕。
喉間有腥甜湧上,她望著四周荒唐的一切,低低笑出聲來,
「時也,命也......」
「姑娘!」
「小狐狸?」
喉間不斷有腥甜血溢出,沈月漆黑一片的視線中,四周聲音從模糊到消失。
*
冷......
冰天雪地,陰冷無處可避,
沈月眺望著風雪另一端站成一排的熟悉身影,眼眶濕潤,
凝香,高仲,朱謹......
眼見凝香他們身後雪山開始產生裂縫崩塌,而他們卻仿佛聽不到自己的呼喚,呆呆的站在原地,
「躲開!凝香躲開!高仲!朱謹!」
失去重要之人的恐懼在心頭籠罩,
沈月沉重的身體如同被灌注了力量,頂著風雪冷意拼命的朝她們的方向衝去,
明明只是幾十里的距離,卻怎麼也跑不到一般,
眼見雪山崩塌衝著凝香他們砸下,沈月目眥欲裂,
「快躲開!」
「轟隆轟隆......」
血崩的聲音如同驚雷在耳邊,沈月眼睜睜看著凝香身影被刺眼的雪白吞沒,消失在眼前,
「凝香!」
悲傷到極致,她心痛的連話都說不出來,話語到了喉間,卻仿佛被棉花堵住,根本發不出聲音。
沈月跪坐在地,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無法呼吸。
她總以為重生後就能改變一切,和喜歡的人相守,和親人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可世事卻總是與期望背道而馳,
她改變了前世軌跡不假,但隨之,新的危險卻又想將她的親人帶走。
若被抽去所有的力氣,她向後仰倒,仰面躺在雪地之中,望著霧沉沉的天,笑容悲苦,
「姑娘......姑娘醒醒......」
空中仿佛殘存著凝香的呼喚,沈月撐起身,柳眉緊蹙,
醒醒?
未等她反應過來,身下地面陡然出現一個大洞,她不受控制想下跌落,
隨著她往黑洞中墜落越深,凝香哽咽的聲音越發清晰,
「藥已經喝下去了,為什麼姑娘還不醒?」
「姑娘,姑娘你可別再嚇我了,趕緊醒過來吧。」
「當凝香求你了,別留我一個!」
凝香,她沒死!
不等沈月慶幸,鋪天蓋地的苦澀讓她胃中翻湧,
腥臭的苦澀黏糊糊的膩在唇齒之間,沈月忍了不過一息就再也難以忍受,側過身嘔吐起來。
酸臭的味道在鼻腔蔓延,沈月空白一片的大腦逐漸清醒,
她望著凝香喜極而泣的面容,忍不住抬手撫摸,
手下肌膚溫熱,沈月提起的心終於落下,她慶幸道:「還好,活的!」
一出聲,嗓子乾裂的滲出鐵鏽味,她眉心緊蹙,撐著脹痛的頭坐起身打量四周,
彩色帳篷中央掛著一盞巨大的油燈,四周裝飾透著濃濃的番邦風情,粗獷中帶著力量的美感,
原來方才一切都是夢,她和凝香已經被拓跋靖帶回營地了。
「姑娘先喝口溫水,」
凝香溫軟的呼喚打斷沈月觀察四周的舉動,她半跪在沈月身邊,手撐著沈月的背,將手中裝著溫水的陶碗遞到沈月唇邊,
乾裂起皮的唇瓣碰到溫熱水,微微刺痛,
沈月斂下眼中複雜的神色,捧著陶碗
小口小口抿著溫水,滋潤刺痛的喉嚨。
放下碗,她望向凝香:「我睡了幾日?」
若只是昏迷一天,凝香的情緒不會如此激動,她的身體也不會如此虛弱。
「姑娘昏迷四日了,被拓......」
凝香止住話頭,頓了頓,怕再刺激到沈月,遂換了個說法:「那日之後,姑娘就暈了過去,一直高熱不退,三王子派了大夫過來,熬了湯藥,灌了兩日您終於醒了。」
四日了麼,
沈月眼底划過一抹深思,
依照拓跋靖原本的計劃,他這會應該去找可汗行苦肉計,
他又怎麼會恰巧出現在大荊城抓自己?
她如今又在什麼地方?
沈月將心中疑惑問出,凝香只是搖頭:「姑娘有所不知,自從姑娘暈倒後我們就被鎖在馬車中,直到昨夜才被送到這個帳篷中安頓下來,我不允許被隨意外出,也探聽不到消息。」
不知道,那就難辦了,
沈月指尖下意識摳撓袖口,卻陡然發現手中布料的手感不對,不是她之前所穿的粗麻布,
低頭,紅黑相間的翻領衣袍緊緊的裹在身上,窄袖袖口和領口借織著對稱的菱形紋路。
再抬眸往凝香望去,她身上的衣裙也已經換過,
草原中細棉布格外難得,拓跋靖能給她們尋到棉布衣裙,想來定是抵達城鎮四周,
正想著,帳篷帘子被掀開,兩名身著交領青色短襦的女子捧著一個大圓盤進入帳篷中,
「居安姑娘,請離開。」
女子大景官話有些彆扭,捧著大圓盤跪坐在沈月身邊,
沈月才發現她們手中的圓盤是個淺口陶盆,裡面盛放著清水,另一人手中捧著棉布,顯然是為了清理她方才吐出的穢物。
沈月接著凝香的攙扶起身,
抬腳瞬間,帳篷內叮噹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