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
朱謹攬住沈月,見她眼尾下垂又恢復冷淡的模樣,鳳眸划過一抹暗色,柔聲道:「不是不讓你參與議事,只是如今也沒什麼大事,比不得你身子重要。」
他邊說邊攬著沈月往書房花園走:「前些日子聽霜就說過,你的身子虧損太過嚴重,氣血兩虧,若不趁著年輕時候將養回來,日後可是要吃大虧的。」
「你確定?」
沈月打下朱謹搭在肩上的手,轉身與朱謹隔開一米距離,
她站在湘妃竹前,水綠色長裙拖拽在枯葉,仿若枯地中開出的艷麗玫瑰,
唇角下垂,沈月眼神堅定地望著朱謹:「朱謹,我不想做籠中的金絲雀,」
在朱謹的記憶中,沈月極少穿這般素淡,
從戴上金色面具開始,她的衣著為了搭配面具都是以鮮艷的顏色為主,髮飾也大多以金冠為主,
如今柔順的水綠長裙貼著她窈窕身姿垂落,繡著銀紋的白色腰帶將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勾勒,仿若下一秒就會隨風而去。
鳳眸凝著沈月微蹙的細長柳眉,朱謹背在身後的指尖摩挲,
「阿月,朝中無大事你且安心休養身體,如果你之前預料的沒錯,今年冬日依舊有饑荒,皆時賑濟災民那些事情足夠你忙得腳不沾地。」
「當真?」
沈月盯著朱謹幽暗的眸色,似笑非笑:「等下半年你真會放我出去?」
如今已是九月,距離下半年也就一兩個月的時間,朱謹這般允諾,怎麼看都像是畫大餅。
「阿月,你當信我才是,」
朱謹無奈地攤開手:「這世上誰都有可能傷你,唯獨我不會。」
沈月垂眸,指尖撥弄戒指,沉聲道:
「那日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我想,你應該給我一個答案了。」
如果朱謹只是想要護住身後人,她們之間尚且有餘地,
可若是他一心嚮往皇權,她們之間只有一條死胡同,
朱謹沉默,似是而非:
「阿月,這世上一切的對與錯都既定於手中權勢有多少。」
秋風拂過枝頭沙沙作響,泛黃的枯葉隨風打著卷落下,
沈月抬眸,指尖捏住從眼前飄過的枝葉,勾唇淺笑:「我明白了。」
權勢是無解的毒,嘗過權勢帶來的好處後,再難割捨。
權勢一途,只有更多,沒有盡頭。
沈月捏著竹葉的指腹在邊緣滑動,看似薄軟的竹葉邊緣卻格外鋒利,如鋸齒一般帶來鈍痛。
長睫垂落將眼底的複雜遮掩,她柔聲道:「我有些累了,先回院中休息,你忙起來也要注意身體。」
「不急,我先送你回去。」
沈月不再追問,讓朱謹鬆了口氣,
書房後花園和祺月居的小門已經打通,
朱謹將沈月送回屋內,看著沈月躺回榻上閉上眼休憩,
他坐在床榻邊望著沈月睡顏,直到她的呼吸變得平緩綿長,懸起的心才暫時有了停歇的倚靠。
躡手躡腳放下床幔遮擋日光,他轉身來到院中,召集祺月居的所有下人。
「奴婢見過殿下......」
「不知道夫人在休息嗎?」
被朱謹凌厲的目光掃過,丫鬟婆子瞬間噤若寒蟬,跪了一地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冷厲的目光落在邊緣的凝香身上,朱謹唇角繃緊,只一眼他便收回目光,
眼神陰鷙地俯視著院中丫鬟婆子訓話:「祺月居的任何消息絕不允許露出分毫,若是夫人消息被泄露,本王絕不輕饒!有一個算一個通通杖斃!」
「喏......」
朱謹雖然刻意放低了聲音,可站在窗後的沈月依舊聽了個七七八八,
交疊在小腹的手指纏繞在一起,
她透過朦朧的琉璃窗看著朱謹背影,眸色冷凝。
傍晚,聽風將沈月被抓的護衛統一集中在旁邊院落,請沈月站在高處查看,
「爺吩咐,他們雖說是出了大獄,但只能在京郊別莊替您看護院子。」
杏眸眯著眼,沈月一個個看過去,轉身盯著聽風,冷聲道:「趙斌呢?為何不見他?」
「這......」
聽風瞄了眼沈月難看的臉色,為難道:「爺說只答應過你放掉護衛,可沒說連著護衛首領一同放掉,莫不是屬下理解錯了?要不等爺回來屬下再問問?」
護衛,護衛首領?
嘖嘖,朱謹擱這兒跟她玩兒文字遊戲吶!
舌尖抵著上頜,沈月指甲扣撓著袖口的繡線,眼底掠過一抹譏諷的笑意,
沒有朱謹的授意,聽風也不會這樣做,歸根結底,還是朱謹防著她利用趙斌向外界送信罷了。
沈月一言不發,反而低低笑起來,聽風心中忐忑,
面前這位祖宗可是爺的心肝寶貝,若是她記恨自己吹吹枕頭風,他也沒有好日子可過,
聽風握住刀柄的手鬆了又緊,猶豫著補了一句:「夫人不用擔心,趙護衛如今被安頓在妥善的地方,除了不能自由走動,吃住皆是上好的。」
「挺好。」
沈月勾唇淺笑:「勞煩風護衛將他們送到京郊別莊。」
*
接下來幾日,太后壽宴即將舉辦,朱謹忙得腳不沾地,卻依舊會每晚來祺月居坐一坐,陪沈月對弈釣魚,溫柔體貼。
沈月也仿佛放下心防,安心將養起身體來,再沒問過高仲和趙斌的事情。
涼風習習,樹葉漸漸染上緋色,
凝香抱著披風站在沈月身後,陪著她釣魚:「姑娘若是覺得冷了,我們就早些回去,這秋風看似不涼,吹久了也會頭疼。」
「凝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日是太后壽宴了吧?」
沈月盤腿坐在蒲團上,瑩白如玉的手指捏著魚竿,面色平靜。
她之前盤算要在壽宴前讓沈毓婉失去腹中依仗,卻不想陰差陽錯錯失良機,
依著太后的性子,定然會在壽宴公布寧妙雪和沈毓婉腹中孩子的身份,替他們提前造勢。
過了今日,沈毓婉就是玉曜親王側妃,親王遺孤的母親。
也不知宋敏和沈崇文得知了這個消息會如何?
「姑娘擔心大姑娘得勢後會報復您?」
凝香望著沈月的表情頓時猜出她心中所想,低聲寬慰道:「事到如今,我們能做的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沖攝政王對您的看重程度,想來不會讓人傷到您的。」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誰知道呢。」
沈月並不如凝香那般樂觀,沈毓婉的性子她再了解不過,
她在自己手中吃了那麼大的虧,定是無時無刻都想著怎麼殺了自己,
之前沈毓婉腹中孩兒月份尚小,她只能隱忍,如今一旦太后將她們的身份宣告,沈毓婉便有了天然的護身符。
再有,沈毓婉每次都能絕境逢生,邪門得很!不趁著沈毓婉羽翼未豐之前殺了沈毓婉她始終放心不下!
魚竿抖動,沈月呼出一口鬱氣,借著提杆時的水花撲騰聲,低聲問道:
「之前我讓你觀察院中丫鬟可有異常之處,如何?可有何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