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將院外空地照得通明,
沈月坐在石墩上,打量被捆成一堆的村民,
黝黑的皮膚包裹著乾瘦的身體,同溝壑中的屍體一樣,小腹高聳,像是懷胎三四月的婦人一般,
她目光落在領頭的大勇身上,幽幽開口:
「我可以不計較你們方才的冒犯之舉,也可以給你們一條生路,但前提是你們要帶我找到天坑。」
「你們這群外鄉人找天坑做什麼?」大勇狠厲的眼神死死盯著沈月,冷冷道:「那地方有去無回,去了就是個死!」
「不去你吃觀音土也是個死。」
沈月嗤笑,抬手指向他高聳的小腹:「這東西只能緩解一時的飢餓,到最後一樣被撐死。」
「如果你帶我找到天坑,我可以送你村裡面糧食,雖不至於溫飽,但度過饑荒足以。」
僵持到天明,直到沈月發了狠要將他們送官,大勇低下頭妥協。
從大勇口中沈月窺到了天坑的一絲容貌。
天坑,是逃出來的『老鼠』對那個地方的稱呼,處在低洼的山腳,有護衛把守,被強制徵集的北境村民與奴隸一起挖掘山體中的石頭,日復一日看不到盡頭,想要離開,只有死。
大勇當初也是天坑中的老鼠,
因著祖上是獵戶有幾分身手,趁著守衛夜半換班鬆懈時候帶著一群村民逃跑,最後活著出來的只有他一個,
「不止是天坑有守衛,天坑外圍的幾座山都有人巡邏看守,想逃出來難比登天。」大勇說起來心有戚戚:「若不是運氣好遇著陰雨天,我也逃不出來。」
「這幾年,徵集徭役越發頻繁說是修建邊境城牆,別人不知道,我們是知道去做什麼的,那是修建城牆,分明是去挖石頭。」
大勇眼眶通紅,自此之後,青壯年白日都躲藏在山林中,只有晚上才會回村,
「你們挖出來的石頭是什麼樣子的?」
沈月轉動手中枯草,漆黑的瞳眸黑黝黝的幾乎要浸出墨來,
這就有意思了,
北境是豫北王朱煜的封地,他大量徵集徭役,山林中巡邏,還暗地開採不知名的石頭,
屯兵?
大勇想了想:「挑出來的石頭,有的是褐紅色的有的顏色發綠。」
聽完大勇的描述,沈月心跳兀地加快,
褐紅色,顏色發綠!
「公子!」高仲噌的一下竄過來,半蹲在沈月面前,不可置信道:「不會是鐵礦吧!」
夭壽了!好像搞到坨大的了!
「恐怕還真是。」沈月唇角綻開一抹冷笑:「否則又怎麼會層層嚴防死守,生怕人逃了出去。」
私採鐵礦放在普通人達官顯貴身上那是抄家滅族之罪,
放在豫北王身上,那可就牽扯到謀逆了!
再往深處去想,
需要那麼多兵器,證明他手下不能露在明面上的將士不少,
養那麼多將士需要的糧食從哪裡來?
朱謹在查的賑災糧!
太陽穴直跳,沈月驚得站起來,唇瓣有些發白:「高先生,且挪步隨我到一旁!」
如果豫北王真的有反心,
朱謹帶著護衛到北境簡直是羊入虎口!
若真的是這樣,那會不會她之前的猜想都是錯的?
朱謹失去蹤跡並不是因為擔心行蹤被泄露,而是豫北王察覺到朱謹的蹤跡,將他........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性,沈月雙腿發沉,艱難地挪著步子扶著土牆,
「高先生,如果說朱謹不是主動切斷的聯繫,而是,」
黑暗中,她妖異的眉眼有些陰鬱,唇瓣緊抿,嗓音中有著微不可查的顫意:「你認為朱謹落到豫北王手中的機率有多大?」
他們能遇到的亂象,朱謹定然也能遇見,
依著朱謹剛正不阿的性子,定會追查下去,
他身邊只有百餘名親衛,雖說都是軍中好手,但雙拳難敵四手,
若豫北王派出軍隊圍剿,他生還的機率又有多大呢?
「公子莫要憂心,也許王爺只是不方便透露行蹤,」
高仲嘴上安慰著,心中也沒什麼譜,畢竟是別人的地盤,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準:「此事事關重大,屬下先聯繫攝政王府,想辦法多派一些人進來,等找到王爺,我們先撤,。」
「光依靠攝政王府的人不行,論起找人來,還得是商戶消息靈通,事不宜遲,高先生,我們得去一趟城鎮才行,」
黃沙被風卷著往臉上撲,
城門口想要進城的人在烈日下排成長隊,
高仲吐出一口摻著沙土唾沫,暗罵:「這還得等多久?」
「區區一個小城鎮都查得這麼嚴,可想而知豫北王對北境的把控有多可怕。」
沈月將頭頂風帽往下壓了壓,只漏出一雙冷峻的眉眼,「城中不宜久留,等找完人我們立馬順著北境和兗州邊界先去代郡。」
以防人數多,沈月只帶著身手姣好的幾個護衛同行,將頭臉抹黑裝作是送貨的腳夫。
隊伍緩慢前行,半個時辰後,
守門的護衛檢查一番後,掂了掂手中脹鼓鼓的荷包,輕蔑放行:「還算懂事,去吧。」
「謝謝軍爺!」
高仲點頭哈腰地扛起扁擔,沖沈月他們呼和:「還不快點,磨磨蹭蹭耽擱軍爺時間!」
城內城外仿佛兩番景象,街鋪林立,
百姓雖說也是瘦骨嶙峋,但沒落到吃觀音土的地步,
沈月目光在街道兩旁的店鋪門匾上搜索,快到街尾時,終於在一家墨齋上看到首尾相連抱圓的魚形標記,
她鬆了口氣,將肩頭的扁擔放在門口石階下,帶著高仲往裡去,
腳還沒邁過門檻,迎頭便是一道雞毛撣子,
「誒誒誒!你們這些個泥腿子瞎了眼不成!長對招子是用來裝飾的?看沒看見這是什麼地方就往裡面瞎串!」
跑堂的小哥兒嫌惡的捂住口鼻,不斷揮舞著手中的雞毛撣子朝沈月他們身上一通亂打:「咦惹!真是髒死了!趕緊出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