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站在診室的落地窗前握著手機,手心發涼。閱讀
「人言可畏。」護士在電話里嘆口氣,說道,「周圍人把她當洪水猛獸,殘忍可也沒有辦法。」
江寧垂下眼,心情很複雜,「她吃晚飯了嗎?」
「還沒有,我想一會兒去餐廳打飯,給她帶一份。她又沒有罪,那麼可憐的孩子。」
「她媽也沒有罪,法律都沒有定罪,那些人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他們比法律還嚴謹嗎?一群暴徒。」江寧戳了下放在窗戶邊的綠蘿,「我把錢轉給你吧,還有明天早餐的錢,明天早上誰在醫院給交接下,她可能得到到明天下午才能出院。」
「不用給我,我也覺得她挺可憐的,一頓飯沒多少錢。」護士說道,「她的手已經消腫了一些,你忙完過來看看。」
「好。」
江寧掛斷電話,結束門診的工作並不代表他們能下班。
吃完晚飯,還要去看病人。
江寧在餐廳吃飯時回復了相親男的消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基本上就是那幾麼句話。
相親模板。
江寧從回來到現在,幾乎每個月都有一次相親。她都相麻木了,按照模板客套的回覆了幾句。
劉新飛:「中秋節你休假嗎?」
江寧:「休假一天。」
劉新飛:「那我們中秋節見個面吧?」
江寧看著消息許久,在手機屏幕暗下去之前回復,「好。」
這個人聊天還行,沒有一上來就朝她要照片問三圍。
江寧放下手機扒著飯,對面坐下來一個人,她抬眼看到徐淼。
「還沒下班?」
「今晚值班。」徐淼也吃的米飯套餐,他擰開辣椒醬瓶子,挖了半勺放在飯上,「你要嗎?我媽做的。」
「我吃完了。」江寧放下筷子喝湯。
「昨天話說到一半被打斷了,你中秋節不是休假一天嗎?有事嗎?沒事的話——」
「有事。」江寧把湯喝完,嘆口氣,「要去相親。」
徐淼震驚的瞪大眼,「你?相親?」
神仙下凡了?
江寧環視四周,好在下午醫院員工餐廳吃飯的人不多,清了清嗓子,「徐醫生,你可以小點聲。」
「你為什麼會相親?」
「我為什麼不會相親?」江寧保持著面無表情,拿出她媽的說辭,「年紀到了,總要結婚。」
「你才多大?」徐淼難以置信。
「二十九歲,也該找對象了。」身後一道和藹的聲音,浸著笑,「小江還單身啊?」
江寧緩緩回頭,看到端著餐盤笑眯眯走過來的秦主任,瞬間想給自己點一首逃離月球表面。
今天員工餐廳骨科開會嗎?
「秦主任。」徐淼往旁邊挪了些,「您還沒下班?」
「有病人。」秦主任在對面坐下,一臉和藹的看向江寧,「小江要去相親?」
江寧含糊的點了下頭。
「你家人都在濱城?」
江寧繼續點頭,「嗯。」
「獨生女嘛?」
「是,家裡就我一個。」
「房子買了是吧?」
「幸福苑。」江寧想跑路了,「醫院附近。」
「找我們濱城本地的吧,最好找個體制內的。」秦主任以過來人的身份建議,「穩定。」
「看緣分吧。」江寧保持著臉上的平靜,站了起來,「那您吃飯,我去看病人了。」
「聽說你今天給一個孩子墊付醫藥費了?」秦主任抬眼,「明天寫個單子報給我,我看看能不能給你處理了。」
「不用不用。」江寧說,「沒多少錢。」
「以後這種事慎重些,不然你的工資都不夠賠。」
江寧點頭,「好,我知道了。」
入秋後天變短了,下午六點半天邊的雲就暗了下來,陰沉沉的壓在頭頂。暮色四合,可路燈時間還沒有調,整個世界暗沉沉的。
江寧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才走向了住院部。
路上她拿出手機搜索了連環殺人案第一個受害人,受害人叫許紅,江寧輸入這兩個字立刻跳出來一串關聯詞。
許紅是不是**的。
許紅特殊職業。
許紅被殺視頻。
許紅的女兒。
江寧瞬間沒有點進去的**了,她把手機裝進口袋,走進了住院部。
女孩住在大病房,裡面有四個病患,消毒水味混著飯菜的味道,十分複雜。江寧推門進去,女孩抬眼看過來,立刻放下手裡的筷子,「江醫生。」
病床上已經貼上了她的名字,她叫許靜。剛剛十五歲,在十六中讀初三。
「你吃你的,不用下床,別把針頭帶歪了。」江寧走過去看她的手,手腕還腫著,不過沒有早上那麼誇張,「今天就先住在醫院,缺什麼跟我說,我去給你買,你記著我的電話吧?」
許靜眼睛紅了下,點頭,「謝謝您。」
「不用客氣。」江寧檢查一遍,打算走,走了兩步又折回去,拉開病床邊的椅子坐下,「問你一件事。」
許靜正在扒飯,聞言連忙抬頭,「您說。」
「你的手是誰打的?你舅媽還是學校的同學?」
許靜愣了下,隨即連忙搖頭,「沒有,是我自己磕的,真不是別人打的,不是。」
「如果是打的,這個程度已經屬於故意傷害,你可以報警處理。」江寧看著她的眼,說道,「警察會保護你。」
許靜面色慘白,下意識的搖頭,隨即反應過來,「沒有,沒有人打我。真的,我自己磕的。」
「那好吧,是我看錯了。」江寧在心底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注意休息,聽護士姐姐的話,明天早上我過來看你。」
「謝謝。」許靜很乖巧的跟江寧道謝,「醫生,你是好人。」
江寧遲疑了一下,起身走過去摸了下許靜的頭髮,「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隨時跟我打電話,我會盡其所能的幫你,我先走了。」
許靜手上身上的傷都不是磕的,太典型了,但她不願意說,江寧也不能強迫她。
江寧走出病房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可能許靜跟她小時候太像,她看到許靜,仿佛看到十五歲的自己。
「江醫生,還沒下班?」路過的護士打招呼。
「馬上就走。」江寧按了下眉心,把口罩拉到眼睛底下,轉身朝安全通道走去。
她想上樓跟護士再交代一遍,坐電梯沒必要,護士站在六樓。
江寧推開安全通道門被一股子煙氣給熏的震驚了,誰這麼大膽?敢在禁菸區的安全通道抽菸?
她往後退了半步,頭頂的感應燈應聲而亮。
通道里靠著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他穿著藍白條紋病號服,手上夾著煙,菸頭亮著紅光,英俊的眉眼在淺淡的白色煙氣後顯得格外深邃。
大約有半分鐘,安全通道的燈暗了下去。
江寧握著門,嗓子有些干。
男人垂下拿煙的手走了過來,他高的很有存在感,以至於有幾分逼仄。
江寧站的筆直,終於是找到了聲音,「這裡禁止抽菸。」
林晏殊停在她面前,夾著煙的手抬了下,江寧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他想把手按到她的頭上,但到底也沒有,他的手落到了江寧頭頂的安全門上。菸灰隨著他的動作似乎飄落了幾粒,緩慢的往下沉,最終落入黑暗之中。
「是嗎?」他隱在黑暗之中,身上有濃重的血腥,糅雜著菸草的干洌,絲絲縷縷的飄蕩在空氣中,他的嗓音漫不經心的沉,「你是我的醫生?」
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的主治醫生?江寧確實不是他的主治醫生。
「不是。」江寧的後背已經抵到了門上,「但這裡不允許抽菸,任何一個醫生都可以阻止你抽菸,不需要是你的主治醫生。」
「你是哪一科的醫生?」他拿起煙放到唇上,燈影之下,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拓出濃重陰影。他很輕的吸了下,菸頭亮出了橘色的火光,下頜微抬,帶著煙的長手落到了安全門上,似倚似靠,「叫什——」
江寧抬手把他的煙給奪走了。
有那麼一瞬間,空氣十分寂靜。林晏殊靜靜看著她,黑眸深沉。
江寧保持著鎮定,捏著半截煙退到走廊扔進垃圾桶上面的菸灰石里,裡面有水,菸頭洇滅發出聲響。
林晏殊忽然往前一步,江寧感覺到危險,往後退去,他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已經勾住了江寧白大褂口袋裡的工作證。
「江寧。」他捏著工作證,手指抵著證件的塑料邊緣,燈光下腕骨冷肅,嗓音低沉,「骨科主治醫師。」
秋季,江寧的白大褂里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襯衣,塑料膜的邊緣刮到了肌膚帶來異樣感。
她的心臟突了下,「是我,有什麼問題?」
「沒問題,記下你的名字,萬一哪天我想投訴你,方便。」林晏殊把工作證又緩慢的塞了回去,他越過江寧往病房方向走,走出兩步回頭,「你們被投訴多少次會有處罰?」
「不看投訴次數,看內容。」江寧注視著他挺拔的背影,在口罩下抿了下嘴唇。傍晚,窗外天色已暗,走廊燈熾白,他的影子在燈下拉的很長。
他若有所思,點了下頭,轉身走回了病房。
房門咔嚓關上。
江寧抬手揉了下太陽穴,剛要轉身,目光觸及到地板上一串鮮紅血跡,白色地板,紅的觸目驚心。
她看了有半分鐘,撥通徐淼的電話,徐淼負責林晏殊的術後看護。
徐淼接的很快,「江醫生?有事。」
「林晏殊在安全通道抽菸,傷口可能崩開了,要通知秦主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