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徑,你要不要,回來看我一下?」蘇雙雙的聲音非常虛弱,聲音裡帶著一絲懇求。
向徑幾年沒有跟蘇雙雙見過面,但是她只要一開口,他還是在第一時間就聽出了她的聲音。
他在第一時間的反應,是緊張,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握著。
向徑已經很久都沒有這麼緊張過了。
「阿徑。」蘇雙雙聲音里的懇求越發明顯了,「我這次回來……,算了,你來看看我吧。」
向徑沉默,抹了把臉:「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天早上剛到。」她的身子骨似乎不太好,在輕輕的咳嗽,每咳一聲,總能帶著向徑的心顫抖起來。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既然剛回來,就好好休息,不要太耗費精力了。」
「好。」她再問,「那你到底要不要來看我?」
向徑很猶豫,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姜喜過來了。
她的手上還拿著幾張東西,大概是路上的人給她發的傳單。而她不是那種拒絕人的性格,於是就都接了。
她嘴角帶著笑意,心情顯然不錯,「阿徑,我們等下去看老虎吧。」
向徑頓了頓,對電話那頭道:「有什麼事,我們以後再說,現在我有點事。」
他掛了電話。
姜喜說:「是工作上有事情麼?」
「嗯。」向徑不太想討論這個話題,說,「我們去虎園吧。」
只是今天的人似乎特別多,觀光車已經沒有了。他們得排隊。姜喜看著裡面進去的人,有些激動,也有點緊張:「你說,那些老虎會撲過來嗎?那好像有點危險呢。」
等了半天,沒有回覆。
姜喜有些疑惑的回頭去看時,卻發現向徑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幾次撥了手機號碼,不過到最後,都沒有撥出去。
「阿徑,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啊?」
向徑回神,淡淡的搖了搖頭:「沒事。」
他們繼續排隊,面前的是一對小情侶,其中一個身體似乎不太好,可能是怕的。另外一個一直哄著,那個害怕的姑娘顯然比一旁的男生年紀要大很多。
「他們真好。」姜喜感慨說。
向徑卻想起很久之前,蘇雙雙對待自己,比這個男生對女生要還很多。而如今,蘇雙雙的身體也不好……
他的眼神有些複雜,又掃了眼姜喜,她看上去很高興,很期待接下來的活動。
在她偏過頭來跟他對視的時候,向徑率先移開視線。
「喜兒,我可能沒辦法繼續陪你進去了。」向徑冷靜的開口道。
姜喜的笑容淺下去,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揚起笑容來,「你是工作上有什麼事情急著走嗎?」
「是。」向徑敷衍的應了聲,道,「我知道你想去看,又害怕。我有事先走,等會兒我會找個服務人員來陪你。」
姜喜笑了笑:「可以啊。」
向徑轉身往外走,步履有些匆忙。姜喜很快就看不見他的背影了,幾分鐘後,一個男性工作人員走了進來。
「向先生叫我陪你進去。」
姜喜點點頭,稍微客氣的說了幾句話,沒有那麼熱情。
隊伍很快輪到他們,姜喜卻覺得自己似乎沒有那麼想看了。坐上觀光車的時候,她也只是胡亂的看著,也沒有跟前面那對情侶一樣。害怕的縮進對方懷裡。
姜喜有些好笑的想,看來自己膽子也挺大的。
「姜小姐,向先生還說你膽子小,我這麼看下來,你比很多男人都要膽子大。」
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外頭兩隻老虎在搏鬥,看上去撕咬應該挺兇狠的,但是姜喜內心,卻沒有半點波瀾。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她在興奮個什麼勁兒。
——
……
向徑急匆匆趕回向家。
向母很平靜,只掃了他一眼:「你舅舅已經回蘇家了。」
言外之意,很明顯了。
蘇志山為什麼回去,這結果還不好猜?
向徑轉身直接去了蘇家。
蘇家早已經不是大家族,如今差不多只是依附向家生活的「寄生蟲」,而蘇家也不住在當初的大宅子裡了,向逕到的地方,只是一棟非常小的別墅。
推開門進去,入眼的家具也不算昂貴。但坐著的人,卻奪走了向徑的視線。
蘇雙雙的臉色蒼白,脆弱的如同一觸碰就會碎掉的洋娃娃一樣。也很瘦,讓人心疼的瘦。沒有人會知道,這麼多年以來,她究竟受了多少苦。
「阿徑,你來了。」看見向徑的一刻,她原本有些失落的臉上終於揚起一絲笑意,給毫無生氣的她,增添了一點色彩。
向徑的目光閃了閃:「雙雙。」
她似乎想站起來,但是腿有毛病,最後無奈的坐了回去,向徑眼疾手快的上來牽住她,指責道:「既然身體不好,勉強自己做什麼?」
蘇雙雙一點都不生氣他態度不好,她太了解向徑了,怎麼可能聽不出來,他責怪的語氣之下,是濃濃的關心。她甜甜的笑:「阿徑,不要怪我,我就是看見你太開心了,沒有會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蘇雙雙眼眶濕潤:「阿徑,不會有人知道,玩這麼多年以來,到底有多少想念你。」
她說的有點動情,就這麼坐著摟上了向徑的腰。他的眼底只是閃過片刻掙扎,到底是隨她去了。
蘇雙雙的心情又好了一點:「你這麼勢利的一個男人,我好害怕你看見我殘疾了,就離我離得遠遠的。」
她摟著向徑的手緊了一點,帶滿了思念的味道。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到底有多麼想念這個男人。時時刻刻,沒有一刻,她不在想他。
吃飯想,睡覺想,就連做手術時,腦子裡也全部是他。
向徑因為她越來越緊的動作,有片刻的僵硬,但依舊沒有推開她。
他心裡頭有掙扎,但是見到蘇雙雙的第一瞬間,他很明確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喜悅。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
蘇雙雙卻察覺到他的異樣,抬起朦朧的眼睛看他:「你……我回來,你不高興麼?」
「沒有。」向徑立刻否認,怕她難過。
雖然他告訴過自己,不要見蘇雙雙,朝著現在的生活方式繼續下去。可是當蘇雙雙親自聯繫他,向徑才知道問題不是他想的那麼簡單,他想見她,這是控制不住的。
向徑的意志,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堅定。
蘇雙雙聽了向徑的話,心情再度好轉,才想起剛剛的那通電話:「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喊你的那個女生是誰?」
向徑琢磨了一會兒,還沒有想好怎麼回答。就看見蘇志山從樓上走了下來。
他看著向徑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蘇雙雙的臉有點紅,隨後放開了向徑:「爸爸。」
蘇志山雖然不是個好人,但是是個愛女兒的好爸爸,這會兒說話,語氣里也充滿了寵溺,「你先坐一會兒,爸爸有些話,要和阿徑聊聊。」
蘇雙雙有點依依不捨。
蘇志山笑道:「放心,爸爸很快把他還給你。」
向徑在這段交談當中,只是皺了皺眉,很快就抬腳跟著蘇志山走了。
兩個人到了書房,蘇志山親自泡了一壺茶。
「我也不瞞你。」蘇志山淡淡道,「雙雙身體是比之前好了一點,然後就急匆匆回國了。她是因為什麼回國的,我想你在再清楚不過。」
不過是蘇雙雙正好聽見了向徑回向家的消息,於是就迫不及待的趕了回來。
向徑低頭喝了一口茶。
「不過,姜喜的事,我們誰也沒說。誰也不敢保證,她要是知道了,身體會不會吃不消。」蘇志山道。
向徑還是沒有說話。
蘇志山掃了他一眼:「如果你真的打算不再跟雙雙有什麼牽扯。那你就不要來見她。」
向徑的眼神冷了點:「不可能。」
最後沉聲:「我知道該怎麼處理。」
兩個人也沒有多待,向徑很快下去陪蘇雙雙聊天去了。她的身體還有些小毛病,向徑就耐心的替她捏著手腳。
最後還是蘇雙雙勸他停下來:「已經很久了,你休息一會兒。」
蘇雙雙伸手,替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這個動作,她很熟練。以前替向徑做過無數回。
向徑的回憶立刻浮現上來,讓他整個人忍不住柔軟了下來。最後扯起嘴角對著蘇雙雙扯起了一個真誠的笑容。
蘇雙雙說:「阿徑,你如今……比之前更好看了。」
「嗯。」他漫不經心的應。
向徑留在這裡吃了晚飯,又休息了一會兒,最後看了眼手錶,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我要走了。」他站起來。
蘇雙雙有點捨不得他。
他看著她希冀的眼神,緩和了語氣:「明天我就過來看你。」
「拿那好,你一定不要忘了。」
向徑又哄了她好一會兒,其實以前的蘇雙雙很成熟,現在相比,反而像是一個孩子。大概是因為那次的事情以後,她缺乏安全感。
一直到七點半,向徑終於離開。回到向家,已經是八點多。
姜喜已經回來好一會兒了,身上穿著的,是和向徑一起買的情侶睡衣。
「你回來了,今天的工作很忙嗎,都忙到了這麼晚。」姜喜說。
向徑「嗯」了一聲,「是忙。」
姜喜站起來,本來想跟他說點什麼,卻聞到了他身上的藥味。
「你去醫院了?」姜喜仔細聞了聞。
向徑側了側身子:「沒有。」
的確沒有,沒有騙她。
姜喜見他冷淡,以為他今天生意上的問題處理的不太好,頓了頓,點點頭,沒有說話了。
她重新回到沙發上坐下,看到一半的電影到底是再也看不下去。
她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不正常。
好好的電影,這麼就看不進去了呢?
姜喜發現,還真是怎麼樣都看不進去了。
她聽見的,全是向徑洗澡的嘩嘩聲,又開始想,他身上的藥味到底是哪裡來的。
不過這題,無解。
姜喜嘆口氣,沒辦法。
向徑從浴室里出來,看見的就是她一副癱在沙發上的模樣,似乎有些生無可戀。
他愣了愣,這才走過去,很自然的坐到了她的旁邊,又很自然的把她摟進懷裡,這才發現她身上的牛奶味兒沐浴露的味道好聞的緊。
向徑摸了摸她的頭髮,問:「今天玩得開不開心?」
「還行。」她挺官方。
向徑懂了,說:「下次我陪你一起吧。」
少夫少妻,湊在一塊兒,就容易不純潔起來。向徑很快動了點念頭,姜喜對這事不排斥,半推半就,惹得向徑的喉結用力的翻滾了兩下。
眼看著就要事成。
只是他腦子裡,突然閃過蘇雙雙那張臉,向徑突然間興致全無,最後鬆開她:「玩了一天,你應該也累了,早點去休息吧。」
姜喜微怔,有些奇怪,這種白白送上門的,按道理來說,向徑應該沒有拒絕的理由啊。
向徑躺倒床上,過去的那些記憶,開始一點點湧入腦海。
那時候,他十四,蘇雙雙十七。
大概是,風華正茂。
姜喜躺倒床上,不知道為什麼,卻一點也睡不著,她的右眼皮一直跳。
她沒來由的心慌,頭一迴轉過頭主動去抱住向徑:「我感覺我這兩天,肯定要遇到不好的事。」
向徑有點僵硬。
最後他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不要多想。」
姜喜也覺得,自己大概是有一些迷信了。
她很快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今天她從動物園回來,走了好多好多的路,也的確是累了。
向徑這一夜,是真的徹夜無眠。
接下里的一天,姜喜醒來時,向徑已經不在了。
晚上回來,比昨天更晚,差不多是晚上十點。
姜喜也沒有多想,向徑工作起來那股子勁兒是一般人比不了的。他要是加班加點,的確是沒有多少人可以跟他相比。
往後連續幾天,向徑都是這個作息。
回來時,一般倒頭就睡。
姜喜覺得他有心事,好心想安慰安慰她,他誤以為是撩撥,稍微避開了她一點,吐出一個「累」字。
她訕訕,到底是不再打擾他。
只是半夜,卻感覺到,身旁的人似乎朝她貼過來,粘人粘的要命,他的呼吸噴薄在她耳側,她敏感的縮了縮。
正要揮開他,卻聽見向徑複雜的道:「如果我沒辦法把你帶在身邊,你要怎麼辦?」
姜喜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複雜,她愣了好久,垂下眼皮,小聲的說:「我覺得,我自己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向徑卻否認了她的話:「我覺得,你不可以。」
他親她耳垂:「你離不開我,是不是?」
「沒有啊。」
「你說有。」
「真沒有。」
「有。」他隱隱有逼迫的感覺。
姜喜不說話了。
向徑嘆口氣,改成咬她,有些無奈道:「你這麼倔強做什麼?」
這一晚,也不知道折騰到多久。
姜喜以為醒來時,應該看不到向徑的人了。可這一天,向徑竟然也沒有起床。
一直到跟她一起吃好早飯,向徑才不緊不慢的出發去公司。
向徑說:「有空多給我打打電話。」
她不太懂,他又耐心的跟她解釋道:「你多催催我,或許我可以早一點回來。」
「哦。」她點頭。
姜喜的日子照常過,而向徑,也照常回來的很晚。
到周末的時候,向逕到了十二點,都沒有回來。
蘇滿滿也在向家,本來在陪著向母看電視。這會兒向母進了房間休息了,就留她一個人在客廳坐著。
姜喜正巧在等向徑。
蘇滿滿掃了她一眼,語氣里似乎有幸災樂禍:「向徑哥還沒有回來?」
姜喜沒有理她,無意中看到她的眼神,卻發現她的眼底在可憐她。
姜喜有點不舒服。
回到房間裡,她開始給向徑打電話。
不過並沒有人接,三十秒後,那邊直接掛斷了電話。
姜喜頓了頓,然後有些失望的想,向徑還要她跟他多打打電話,他都不接,她打什麼?
向徑不回來,其實也算不上是什麼大事。只是姜喜習慣了跟他一起睡,這會兒發現自己有點睡不著了。
姜喜發了條失眠的朋友圈。
沒想到她的手機卻響了。
姜喜本來以為是向徑,結果發現是趙段。
「還沒睡?」
姜喜說:「沒有。」
「還不睡,向徑不會管你?」
姜喜:「向徑沒有回來,他不在。」
趙段有些意外,向徑這種人,在外面住不慣的,竟然會有這種不回來的時候。她沉思了片刻,還是提醒姜喜道:「一般男人不回來,很有可能是在外面有點什麼。」
姜喜說:「向徑應該不會,他有潔癖,也不太對搞對象這種事有想法。」
除非是那個蘇……
姜喜的心猛地一跳。
雖然沒什麼,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心跳加快了。
趙段沒有多說什麼,她有空給姜喜打這個電話,也不過是因為自己失眠而已。
她睡不著,今天房間裡的那位,讓她煩躁極了。
趙段掛了電話以後,起身去點了根煙。
只是打火機那點聲音,卻吵醒了裡面睡著的那位。
趙段抬頭時,就看見向昀翻身起來,在穿衣服。
說實話,趙段也搞不清楚,今天怎麼就這麼巧合的碰上喝醉了的向昀。也搞不清楚,為什麼事情到最後又演變成了這副模樣。
趙段吸了口煙,說:「向先生離開的時候,能不能順便把門口的兩袋垃圾提下去?」
他手上動作頓了頓,沉著眼神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趙段也就不說話了,敢使喚這位,也是她想多了。
她笑了笑,起身進去整理床上那片狼藉時,卻被他拉住了胳膊。
趙段回頭掃了他一眼。他說:「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趙段說:「我知道。」
他又不說話了,只是眼神還在看著她。
她無奈的笑了笑:「你總不是,想叫我留你的意思吧?」
向昀移開視線,好半天,把最後一粒扣子也扣上了,才沒有什麼語氣的說:「你不要多想。」
趙段聳聳肩:「不會。」
向昀不知道為什麼,動作出奇的慢,過了很久,也不見他走人。
趙段剛要開口,聽見他問:「你微信置頂的那個人是誰?」
趙段沒答,門鈴響了。
她就穿著這身性感的睡衣去開了門,夏行提著一大袋水果往裡走:「趙段姐姐,我買水果回來啦,昨天晚上我……」
夏行一邊說,一邊抬頭。本來解釋昨晚為什麼沒有回來的聲音卻頓住了。
向昀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氣氛一時之間有點尷尬,那種尷尬,真是讓人想逃開。
向昀笑了笑,問趙段:「你們同居了?」
趙段沒否認,沒必要:「嗯。」
「這是在一起的意思?」
「我覺得他挺好。」易推倒,好看,上進,錢歸她管。
「微信置頂的人就是他吧?」
「嗯。」
向昀笑了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他很快就往外走了,離開的時候,門被砸的巨響。
趙段正好丟了菸頭。
夏行有些感動,他說,「姐姐,你真的覺得我好?」
趙段漫不經心的掃了她一眼。
「姐姐。」他笑,眼角還是那隻小狐狸精的模樣,恨不得勾她去干不正經的事,「我今晚,也絕對會表現得很好。」
趙段無所謂,「去做飯。」
「我做飯也能表現得很好。」
趙段:「……」
「我會越來越好,帶出去給你長面子。」夏行保證道。
向昀走到樓下,他一個人,有些無力。
他覺得,他大概是糟糕透了,比起那些街邊的乞丐,他才像真正沒有人要的可憐蟲。
不,沒事。向昀對自己說,他沒必要吊死在一棵樹上。
現在的趙段,早就配不上他了。
向昀想,他有無數無數多的女人,那些女人更加乾淨,才是真正配得上他的。
而趙段,不過是個小姐。小姐是拿來玩得,不是愛的。他花心思,沒必要,沒必要。
——
……
向徑看著外頭蒙蒙亮的天色,才起來往外走去。
到了向家,姜喜依舊再睡。
向徑昨晚一夜沒睡,這會兒倒是有些撐不下去了。也沒有換衣服,脫了外頭就去抱姜喜。
現在天氣越來越涼了,這麼上去,倒是有幾分涼意。
姜喜睡夢中說,冷。
向徑笑了笑。
她一身肉,而蘇雙雙,卻瘦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