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遂要的,顯然不是這一個結果。
他也沒有料到,趙段會說出口這兩個字,挑了挑眉,漫不經心的掃了她一眼。
「你剛剛說什麼?」他說。
明知故問。
趙段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想走,也走不了了,怎麼解決我,你看著辦吧。」
燕遂笑了笑:「我還能怎麼辦?趕你走?」
怎麼說也是燕北找回來的,他還能怎麼樣?
他的神情有些冷漠,趙段偏了偏頭,或許她來,他不一定是高興的。可她的的確確,沒法不來。燕北找她,完全是一副逼迫的姿態,她不來,也得來。
燕遂今天是主角,不可能離開太久,沒一會兒就打算回宴會上去。他叮囑她:「你在這兒待著。」
再等燕遂回來,是在大半夜。
他喝得醉醺醺。
燕北送他回來,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人就交給你了。」燕北意味深長的說。
趙段替燕遂洗完臉,就讓他在床上躺著。他渾身的酒味,一張臉卻艷的嚇人。
她不敢多看,接下來的事情,接下來再商量,正打算走,卻被人拉住。
燕遂眼底幾分倦意,漫不經心的說:「姐姐,忘了你今天來的目的了?」
趙段蹙眉,「什麼?」
「伺候我。」燕遂面不改色道。
趙段眉頭鎖的更深,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和他說清楚,他如今這副狀態,叫做醉鬼。
醉鬼可不能做些意料之外的事。
燕遂大概是看出她的顧慮了,咧嘴笑了笑,淺淺的,似冷非冷,他將她一把拽下來,說:「我沒醉。」
他摟住她的腰,無奈又隨意的說:「算了,把你留在身邊,起碼每天被窩不冷了,也不會不值得。」
燕遂在半夜,下了趟樓。
趙段還在睡。
他拿了罐啤酒,關冰箱門時,燕北正倚靠在一旁淺淺的看著他。
「怎麼樣?」他說,「這份生日禮物滿不滿意?」
燕遂垂眸,眼神讓人有些難懂,過一會兒,風輕雲淡的懶洋洋說:「你放心,既然已經答應跟你走一條路了,你吩咐的事,我自然會照做。」
「我知道你聽話。」燕北笑道,「是我的好侄兒,不過,趙段還是得你自己護好來,畢竟那個女人那兒,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燕遂聳聳肩。
「怎麼?不在意趙段?」燕北挑眉。
燕遂道:「我有一家公司,法人寫的是趙段。」
喜歡還是不喜歡,那就得憑他自己去猜測了。
……
姜喜在周末的時候,又去醫院做了兩次檢查。
向徑同樣沒有跟著她一起進去。
她最近又有些缺乏安全感,大概是因為前幾天見到許銘的緣故,並且讓她有些想不明白的是,向徑沒有開口提起過許銘。
明明那天,他跟許銘見面,火氣還是有些大的。
姜喜回到車上,心神不寧。
向徑掃了她幾眼,「怎麼了?」
「你就不想知道,我在看什麼病嗎?」她有些遲疑的開口。
「想。」向徑並沒有否認,後半句是,「不過你要是不願意多說,我不會強迫你,你要說,我可以是一個很好的聽眾,你要是不說,那我就在背後默默支持你。」
姜喜還是有點不相信,向徑有這麼的善解人意。
事實上,她還是很了解向徑的,他當然不可能對她的事,不刨根問底,向徑無非是說的好聽罷了,不過默默支持她是真的,有必要時替她掃清障礙,也是真的。
姜喜猶豫了一會兒,在向徑期待的眼神中,她還是沒有把話說出口。
「沒關係,這些慢慢來。」向徑耐心的道。
姜喜點點頭,還是稍微透露了一些過去的事:「許銘你還記不記得……他以前,追過我,還挺轟動的。」
都跳樓了,應該可以算是轟動那一類。
向徑「嗯」了一聲,「但是你不喜歡他,對嗎?」
「我……」
向徑打方向盤的手一頓,沒什麼表情的掃了姜喜一眼。
她嚇得打了一個激靈,立刻否認說:「我不喜歡他。」
向徑收回視線,專心開車。
下午,他們帶著小甜甜去上了戶口,名字已經定好了,就叫姜仰。
小娃娃最近見姜喜的次數比較少,今天在她懷裡,異常黏人。
向徑難得帶了真正的笑意,「小甜甜,你眼裡只有媽媽,合著爸爸這麼不值錢,也不見你上來粘我的?」
小甜甜直哼哼,她對向徑的粘糊勁兒已經過去啦,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小甜甜當然要當那塊包,這段時間跟著外婆,可沒有跟著媽媽那麼舒服。
姜喜低頭看著她:「要不然你讓爸爸抱吧。」
「不要。」小甜甜委委屈屈的說,「想要麻麻呢。」
「可是你以前不是喜歡爸爸的嗎?」姜喜問。
小甜甜搖搖頭:「愛麻麻。」
姜喜有點高興,得意的看了眼向徑,後者倒是不介意她的挑釁,對這些沒有太大所謂。
兩個人一起帶小甜甜吃了飯,小甜甜已經兩歲半了,三歲就得考慮去託兒所的事情。
向徑才知道當父親這麼麻煩,這些小事,都是得親力親為的。
「咱們女兒,得去一個好學校。」向徑琢磨道,「教學水平得好,倒不是學習方面,先得把人做好,性格得培養得討人喜歡一點。」
他頓了頓,說:「像我就不行,背地裡不知道被多少人罵。所以我不教甜甜,被我教,那肯定就壞了。」
向徑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姜喜說:「要不然這件事教給我媽去處理吧,她給季樣找到學校就不錯,我弟弟最近都禮貌了不少。」
小季樣現在簡直就像是一個小紳士。
向徑也覺得可行,不過他的算盤打的不太一樣,他想讓譚雯再培養一個「小姜喜」出來。
可轉念一想,又怕遇到壞男人被騙。
思考了片刻,向逕到底還是把主動權抓到了自己手上:」還是我找吧,我會很上心,你放心。」
姜喜還是相信向徑的,畢竟在甜甜面前,他連浪費食物這種小缺點,都遮掩了起來,他不喜歡韭菜,但今天愣是一點都沒有浪費。
晚些時候,兩個人還是把甜甜送到季家。
季樣今天非常上道的叫了向徑姐夫。
姜喜說:「你瞎喊什麼呀?」
「就是姐夫呀。」季樣道,「你是小甜甜的媽媽,他是小甜甜的妹妹,那麼你們就是一對,你有是我姐姐,我不喊他姐夫喊他什麼?」
姜喜:「那你以前怎麼不喊他姐夫?」
「以前他沒有給我送禮物啊。」季樣一臉茫然,「他今天給我送了好幾套樂高,我總要喊人表示感謝吧。」
姜喜:「……」
季樣偏頭去問向徑,道:「我喊錯了嗎?」
向徑淡淡說:「沒有,送你的樂高喜不喜歡?」
「喜歡死了。」他媽媽平常都不太給他買這些,說他不愛學習,沒什麼用處。
向徑:「後天我再接你去挑幾套。」
季樣眼前一亮,感恩戴德:「謝謝,謝謝姐夫,姐夫真好。」
姜喜微窘,「季樣,做人要含蓄。」
「我已經含蓄啦。」
「……」
「我要是不含蓄,開口就不是這樣子了。」
「……」
季樣:「我肯定會說,姐夫,我不僅要樂高,還想要手辦。」
向徑扯了扯嘴角,「行。」
「哇,姐夫真真好。」
小甜甜睜大眼睛,茫然:「做什麼呀?」
姜喜:「……」
兩個人回到家裡以後,姜喜抱怨向徑說:「你不可以太寵季樣了,我媽都不太寵著他,等下我媽媽在背後怪我。」
向徑也不敢真的得罪丈母娘,畢竟丈母娘在姜喜面前的影響有多大,他再清楚不過。
不過季樣的話,給了向徑開口的契機,他不算特別犀利的開口道:「最近日期都不錯,我們儘早把結婚證領了,怎麼樣?」
姜喜有點猶豫了。
向徑早就料到她的反應,也不著急,耐心的哄:「小甜甜要上學了,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不然家長離異,給人感覺多不好。」
提到小甜甜,姜喜就要好說話很多了:「可以,但是你不要後悔。」
向徑笑了:「這話應該是我對你說才對。」
至於樂高的事,幾天以後,季樣就把這事給忘了,這讓向徑不至於得罪自己的丈母娘。
姜喜在思考以後,決定月底去領證,這段時間,她得把該準備的事準備好來,比如保密工作,肯定得處理好,畢竟在外人眼裡,兩個人還是一對。也不是說有什麼不好,只是少些流言蜚語,也不是什麼壞事。
姜喜某天在醫院回來,譚雯問她:「婚禮辦不辦?」
「暫時不辦了吧。」她覺得自己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耐心浪費在這些事情上。
「這兩天穆藝蕭上門過一次,問你最近在做什麼。」
姜喜的笑容僵了僵,譚雯瞭然:「她那個人,看起來不太簡單,你最好少接觸。」
無獨有偶,當天晚上,姜喜就接到了穆藝蕭的電話。
當然,她事先不知道是她,穆藝蕭用了一個陌生的號碼,不然這通電話,很大程度上,會被掛斷。
「姜喜,你還有沒有心,許銘那副樣子,你現在竟然連看他一眼都不來?」穆藝蕭的語氣有些沖,「他也為你做過不少事情的吧?有多少回,你半夜沒有回去,是他跟在你身後護你回去的?他跳樓雖然不是你的錯,可你能把他所有都功勞都抹殺了?」
姜喜腦子嗡嗡作響,她當然記得許銘在她身後默默的當一個守護者的事不然她又怎麼會主動開口跟他聊天呢?
可是,她也救過他的,為什麼不能算是兩清?
她心跳的厲害,最後卻也只是冷漠的說了一句:「你不是會護著他?」
穆藝蕭一時語塞,這是她心底不願意揭開的真相,許銘願意遠遠的看姜喜一眼,卻不願意接受她的好。
她對向徑說,許銘是她前男友,可是這一切都是假的,許銘從來不喜歡她,又怎麼可能是她前男友?
穆藝蕭安靜了好一會兒,還是捨不得許銘一個人受苦,她的語氣冷了幾分,卻好像又是過分的平靜:「你以為,許銘這幾天為什麼沒有找上你?他那樣的性格,有可能不去找你嗎?」
一個人連死都不怕的人,有多奮不顧身,一般人大概不會懂吧。
既然奮不顧身,又怎麼可能捨得遠離。
姜喜煩躁極了,她感覺自己似乎到了一條邊界,一旦越過那條邊界,她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不敢想。
她害怕了。
姜喜下意識的想掛斷電話,可是穆藝蕭開口實在是太快了,她笑了一下,自嘲而又心酸:「你沒看見他身子那麼虛,活不久了,他這次回來,也就是為了見你幾面吧,姜喜,你該去見一見他的,一個馬上就要跟這個世界說再見的人,還能糾纏你多久呢?」
她沒有說話,腦子裡記得清清楚楚的,還是他當初說過的那些話。
[姜喜,要麼我死,要麼我們在一起。]
[姜喜,你這輩子都不能忘了我。]
明明他那麼自私的,為什麼似乎是她的責任?
姜喜受不了了,終於掛了電話。
她不會去看他的。
如果不是因為他,她現在也不會因為心理陰影,變得這麼脆弱。
姜喜告訴自己,她才是受害者,沒必要在意穆藝蕭的話。許銘怎麼樣,那也是他應得的報應,何況那天見面他不是還是好好的,哪裡像快要死掉的人?
姜喜安慰自己半天,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平靜下來了,晚飯的時候,卻聽見向徑問自己:「你今天是不是不太舒服?」
「有嗎?」姜喜摸了摸自己的臉。
「臉色不太好。」向徑說,「沒休息好?」
姜喜想了想,說:「大概是沒有休息號吧。」
「多喝點水,要是睡不著的話,可以跟我一起看個電影。」向徑思索片刻,道:「這段時間,我公司也不算太忙,熬個夜也不是太大的問題。」
姜喜可不提倡熬夜這件事:「不用了,熬夜又不是好事。」
她想了想,如實說道:「今天穆藝蕭給我打電話了。」
向徑聽完這句話,臉色就不太好了,「她又聯繫你做什麼?跟你說什麼了?」
姜喜把今天發生的事,詳細的告訴向徑,她再三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決定把許銘的事給說出來:「我得跟你說一件事。」
向徑沒做聲,示意她開口。
「上次跟你說的許銘,他不止只是我的追求者那麼簡單。」姜喜哪怕做足了準備,還是有些難以開口,向徑倒是耐心十足的等著,姜喜在他的鼓勵下,終於發出聲音,「他曾經為了追求我,從樓上跳下去,差一點就死掉了,那一幕,我永遠也忘不了。」
姜喜剩下來的話,說出口就沒有什麼壓力了:「後來我才知道,他廢了一條腿,但是儘管這樣,我還是害怕,我很排斥「在一起」三個字,我好幾次不同意你,就是因為你說了這個,包括我現在看病,也是這方面的。醫生告訴我,我就是因為這件事,有心理陰影了。」
「還有……」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向徑知道她要說那一晚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麼,他不想讓這成為她的心理負擔,有沒有他都要跟她一起過日子,所以又有什麼關係呢?
人總是不停的妥協的,並且為姜喜妥協,他覺得沒什麼。
向徑盯著姜喜,目光溫柔,他沙啞的說:「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姑娘,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好,非常好。」
姜喜頓了頓,把今天的事告訴了向徑,後者道:「這種事,沒必要相信,何況許銘,真的是活該,沒有人可以道德綁架你。」
向徑是不支持姜喜去見人。
萬一是那兩個人使詐,姜喜要怎麼辦?
向徑不想讓她冒這個險。
姜喜本來就不想去的,向徑這麼一勸,她的心就更加堅定了,確實是沒必要去。
……
兩個人去領證的日子,眼看著越來越近。
前一天晚上,姜喜有些失眠,因為覺得有些恍惚,她其實還沒有完全意識到什麼,沒想到已經到這一步了。
姜喜做了一個夢,夢裡是許銘。
那些漆黑的夜裡,他在他身後,互送她到家,然後默不作聲的離開,帶著帽子,像是一個隱形人。
姜喜醒來的時候,眼眶有點濕。
她也不確定,夢裡是不是忘記掉了什麼。
不過沒關係,做人不要什麼事都尋根問底。
姜喜跟向徑領證的那天,天氣很好,姜喜穿得稍微正式了一點。
她坐在車上,又接到了穆藝蕭的電話。
事實上,她這段時間,總是用不同的電話,在不同的時間,給她打電話。
姜喜沒有接過。
但是今天,她還是接了,因為內心有一種不對勁的預感。
「姜喜,來看看他吧,求你。」穆藝蕭的聲音虛弱極了,姜喜不確定她有沒有哭過。
她坐在車上,一動不動。
「我說過,我不會去的。」
「姜喜,來吧,他馬上就要……」穆藝蕭說,「這一次,當我求你吧,他其實,不太想叫我找你的,是我自己找你。可是,我知道他想見你。」
姜喜抿唇不說話,手機就被向徑搶走了。
「姜喜不會去的。」向徑直接回答,然後掛了電話。
他掃一眼姜喜,卻發現她有點失神,空落落。
「想去?」
姜喜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向徑於是安心開車,快到民政局門口時,卻發現她臉上又開始出現那股子牴觸的情緒。
或許解鈴還須繫鈴人。
向徑眉頭擰了擰,最後打了方向盤,撥了穆藝蕭的手機。
「在哪?」他說。
姜喜愣了愣,垂下眼瞼。
「我知道你心軟,或許見一見他,對你來說是好事,大不了我跟你一起。」向徑安慰她說,「姜喜,人這輩子,沒什麼過不去的坎。你勇敢一點,大不了,我在後陪你撐著。」
姜喜不語。
向徑誠懇的說:「你得記住,你是一個有男人的人。並且你男人,還有能力。你往前沖,什麼都不用怕。」
……
醫院裡面,安安靜靜。
姜喜剛來過,對這個地方,不陌生。
去許銘病房的路上,她異常沉默,向徑很快牽住了她的手,他已經猜到,她害怕的手都在顫抖。
向徑給她帶路。
穆藝蕭就站在病房外,她的眼睛很紅,原來真的是哭過。
姜喜怔了怔。
穆藝蕭看見他們以後總算揚起了一些勉強的笑意:「你來了。」
姜喜點點頭。
「他其實不想讓你看見他這副狼狽的模樣,上次去見你,雖然說話語氣不好,可是他把那一次,當做見你的最後一次。」
穆藝蕭說著說著,開始哭了,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淚給逼了回去,道:「你感覺他在恢復,感覺他很好,依舊那麼好看,那麼極端,可是你們看不見,他一直在熬。」
「從來沒有人動手救過他,你救了他,他應該也是開心的吧。」穆藝蕭有些嚮往的說,「他只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來喜歡人,所以才做出了那樣的舉動。」
向徑淡淡說:「差不多就得了。」
說那麼多,是想讓誰心軟呢?
穆藝蕭一頓,笑了笑,轉移了話題:「他就在裡面,今天已經昏迷了,你進去看看他吧。」
姜喜看了眼向徑,見他點了點頭,才安心的往裡走去,然後關上了門。
門外,就向徑喝穆藝蕭單獨站著。
「你這是給肖肅戴了一頂綠帽子。」向徑隨意的說。
穆藝蕭當然知道他在調侃,這回也懶得跟他虛與委蛇了,「向總應該都清楚,肖肅那樣的男人,怎麼會喜歡我。當然,他對葉秋,也是這個道理,我自認為,我拿不下來的男人,葉秋也拿不下,他們是真的完了。」
向徑點了支煙,站著沒動。
穆藝蕭道:「不過,你跟他不一樣,你專一多了。」
「青梅竹馬,當然不一樣。」向徑風輕雲淡的說。
穆藝蕭說:「那你最開始,圖姜喜什麼?」
向徑想了想,說:「跟其他男人一樣,最先看臉,然後看身材。不過有一點不同,姜喜好騙,騙著騙著,也就當了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