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不知道什麼時候關的。
最後結束的時候,顧影全身癱軟,意識迷濛。
兩人氣息交織在一起,在空氣中拉扯出繾綣又曖昧的線條。
黑暗中,她感覺黏在臉上的髮絲被人撥開,緊接著便是一個個輕柔的吻落下來。
迷迷糊糊間,顧影聽到他在耳邊說了幾個字,她心滿意足地彎了彎唇。
江恂把她從床上抱起來往浴室走,瞧著她懶洋洋的樣子,他悶笑了聲,「不中用。」
「……」也不看看他折騰了多久。
顧影累到不想動,任由他抱著去洗了澡,洗完澡回來,她被放回了床上。
江恂又給她手背上了一遍藥,在這個過程中,顧影實在熬不過困意,漸漸陷入了沉睡。
過了半晌,洗完澡的江恂回到床上,伸手把她給攬進懷裡。
「江恂。」顧影無意識呢喃,「好累,不要了。」
江恂好笑地在她頭頂落下一吻,「睡吧,不動你了。」
翌日上午,顧影悠悠轉醒。
陽光穿過厚重的窗簾,透進來一點微弱的光線。
她微微偏頭,察覺到自己被江恂抱在懷裡,意識漸漸回籠。
昨晚的一切歷歷在目,顧影面色發囧。
她想拿手機看一眼時間,身子往前移了點很快又被人給摟了回來,「醒了?」
江恂的嗓音低沉,咬字清晰,一點也不像剛睡醒的樣子。
顧影回頭,「你醒來很久了?」
江恂懶懶地嗯了聲,「有一會了。」
「現在幾點了?」顧影今天上午還跟李思怡約好陪她一起去法院,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不知道。」江恂說:「應該快十二點了。」
「十二點?!」顧影伸手想去拿手機,發現手機並不在床頭柜上。
她記得昨天洗澡之前好像放那來著,難不成記錯了?
「在找手機?」江恂問完把手機遞到她眼前,「給。」
顧影接過看了一眼,果然已經11點40了,「完了完了。」
江恂見她打算撥打李思怡的電話,不急不慢地開口:「她給你打了三個電話?」
顧影撥電話的手一頓,「嗯?」
「我接了。」江恂說。
「那她說什麼了?」顧影放棄打電話,轉過身面對他。
「她說她自己去法院,讓你直接回雲城。」江恂坐起身順便把她也拉起來,「餓不餓?快點起床。」
顧影還有點擔心李思怡,「那她一個人沒問題嗎?」
「我給她介紹了個律師。」江恂掀開被子下床,站在床邊他像是想起什麼,忽地問:「還疼嗎?」
「啊?」顧影以為他是指手上的傷口,於是伸出手背給他看,「不疼了,你看,都結痂了。」
江恂掃了一眼她的手,視線上移到她臉上,表情似笑非笑:「我不是問手。」
顧影堪堪收回手,幾乎秒懂他說的什麼。
她轉過身從另一邊下床,勁直往浴室走,儘量讓自己聲音顯得平靜自然:「不疼了。」
「真不疼了?」江恂也來到浴室門口,他倚在玻璃門邊,嗓音帶笑:「昨晚不是還哭得可令兮兮的?」
「……」顧影正在拆一次性牙膏牙刷,聞言,她深吸一口氣,「那我哭也沒見你停下來啊。」
江恂聽完她略帶埋怨的話,喉間蹦出幾聲笑。
最終尷尬的還是顧影,「江恂你別笑。」
江恂斂起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抱歉,我有點失控了。」
「……」顧影開始刷牙,刷完牙抬頭看了一眼鏡子,這一眼讓她目光微頓。
鏡子裡,她脖子和鎖骨上全是深色痕跡,松松垮垮的領口下也有若隱若現的紅痕。
「江恂。」顧影轉身看向一直站在門口的江恂,指了指自己脖子,「你不覺得你有點……」
江恂好整以暇地問:「有點什麼?」
顧影含糊不清地說:「粗暴。」
江恂嗓音悠哉:「你這是想找我算帳?」
「也不是。」顧影把自己領子往上拉了點,一本正經地說:「就是,下次注意點,被人看到了不好。」
「下次注意點?」江恂邊重複她的話邊慢條斯理地解開自己的領子,「提醒誰?」
顧影視線觸及到他脖子下方的痕跡,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那是她的傑作?
江恂似乎還不打算放過她,「粗暴?」
他朝顧影走近,低聲問:「那這個怎麼說?」
「……」顧影往後退了一步,「那算了。」
江恂再次逼近,「什麼算了?」
狹小的空間內,顧影被他的氣息籠罩,尷尬之餘又多了一份不自在,「就是說,扯平了。」
她說完轉身擰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洗完低頭繞過江恂往外走,「我洗好了,你洗吧。」
江恂瞥見她臉上的紅暈,這次沒再逗她。
顧影離開房間來到客廳,灌了一杯水後,坐沙發上給李思怡打電話。
電話一接通,李思怡含笑的嗓音便傳來,「起床了?」
「……」顧影忽略她調侃,正色道:「你去過法院了沒?」
「去過了,而且江恂還給我推薦了個律師,我以後不需要自己去找他們,律師會負責。」李思怡說,「別擔心我,你等會直接回雲城就是,我在這等律師過來。」
「那你什麼時候回?」顧影問。
「應該明天就能回。」李思怡說。
「行。」顧影囑咐,「那你有事再給我電話。」
顧影掛斷電話沒多久,江恂從裡面走出來,男人已經穿戴整齊,見她還是一身睡衣,催促道:「快去換衣服。」
「好。」
等她換好衣服出來,江恂拿出手機打算訂高鐵票,「你下午還有事嗎?」
「沒有,我剛給李思怡打過電話了。」顧影把兩人的行李收拾好拿到客廳。
「那我們吃完飯就回去?」江恂徵詢她的意見。
「可以。」顧影點頭。
訂好票,兩人離開酒店,就近在旁邊的飯店用了個餐。
飯後,顧影還在當地買了些土特產。
「給同事帶的?」江恂拎過她手裡的土特產,隨口問。
「不是。」顧影笑了笑,「給你買的。」
江恂看著手裡的兩大袋東西,眼皮跳了下,「你認真的?」
顧影眼裡盛滿細碎的笑,「是給你帶回家的。」
江恂還是不解:「嗯?」
「你今天回一趟家吧。」顧影仰頭看他,「幫我把這些帶給葉阿姨。」
江恂心口某處似乎被什麼東西撞得塌陷了一塊,幾乎立馬就知道了她的用意。
他騰出一隻手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行,幫你走一趟。」
江恂的車停在雲城高鐵站,到達後,他先是將顧影送回年華里,再趕往父母家。
到達年華里停車場,江恂問:「真不要跟我一起去?」
「不了。」顧影打開門下車,「下次吧。」
江恂失笑,「自己記得吃飯。」
「知道。」顧影的嗓音隨著關門聲響起。
江恂見她走進電梯間才重新啟動車子。
————
自從昨天江恂從家裡離開後,葉曼文心情一直很低落。
她怕兒子因為此事跟她生出間隙,她想聯繫顧影,又怕唐突。
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江霖下班回來見妻子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不免失笑:「還在想著那事?」
「你還好意思問我?」葉曼文瞪他一眼,「你明明一開始就知道還讓我一個人背鍋!」
「放心。」江霖鬆了松自己的領帶,緩緩道:「這個鍋有我一份。」
他的兒子他了解,有時候聰明到讓人頭疼。
「那我們要不要做點什麼?」葉曼文問:「道個歉?」
「不用。」江霖往沙發上一坐,「你就別操心了,他不會怪你。」
葉曼文可不這麼認為:「他那天明明就生氣了。」
「他生氣是因為我們出發點不好。」江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繼續道:「他不會怪你是因為沒造成什麼不好的結果。」
「是嗎?」葉曼文話音未落,玄關處傳來了門鎖轉動的聲音。
「你看,這不就回來了。」江霖老神自在地道。
葉曼文抬眼看過去,江恂正好開門走進來。
「兒子回來了?」葉曼文迎了上去,「沒吃晚飯吧?我讓阿姨多加兩個菜?」
「隨便。」江恂換好鞋往裡走,經過葉曼文的時候把手裡的土特產遞給她,「這是顧影讓我帶給你的。」
「是嘛?」葉曼文開心地接過,「宿陽特產?她去旅遊了?」
江恂淡淡地嗯了聲,見到沙發上的江霖,他叫了一聲「爸」。
江霖點點頭,端給他一杯茶,「公司最近怎麼?」
「挺好。」江恂在他身邊坐下來,「前段時間開發了一個新遊戲。」
父子兩開始閒聊,葉曼文則跑去廚房讓人加菜。
晚飯過程很和諧,誰都沒再提顧影那件事,就好像沒發生過。
葉曼文也終於放心下來。
————
跨年夜這天顧影在住院部值白班,下午3點半,新生兒科一個護士急匆匆地跑進辦公室,「顧醫生,23號床那名產婦今天出院了?」
「23號床?」顧影翻了下自己的工作日誌,「你是說崔憶丹?」
「對。」護士說,「就是她。」
顧影點頭,「她今天上午就出院了,但是她寶寶不還在醫院嗎?」
「就是啊。」護士告訴顧影,現在已經聯繫不到產婦以及她丈夫。
但是寶寶這邊過幾天要動手術,現在還躺在保溫箱,診療卡已經欠費,想通知家人續費卻找不到人。
「怎麼會這樣?」顧影猜:「會不會出去吃飯了?」
「現在都三點半了。」護士說:「就算在吃飯也能接電話吧,他們電話都關機了。」
顧影在資料中找出那名產婦的號碼想試著打一下,號碼還沒按完,又一個新生兒科的護士走了進來,「別聯繫了,沒用。」
「怎麼回事?」顧影眉頭緊蹙,心裡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們不要孩子了。」後面進來的那名護士說剛剛在寶寶的衣物里發現一張小紙條,紙條是寶寶父母留的,大概意思是說他們負擔不起寶寶的治療費用,希望醫院給寶寶找個好人家。
顧影氣的手都開始發抖。
為什麼能這麼狠心?
這名寶寶是早產兒且患有先天性消化道畸形,目前在保溫箱內,後期可以通過手術治療。
痊癒的機會很大,只要護理好,對後期生活沒任何影響。
最重要的是,手術費不到3萬塊。
怎麼可以這麼隨隨便便丟棄一個孩子?
十月懷胎也不易吧?
「那你們報警沒?」顧影問,「趕緊報警,讓警察把他父母找回來。」
「剛跟主任說了這事。」護士說:「已經報警了,不說了,我還得去給寶寶餵奶粉。」
顧影也跟她們一起去樓下看了眼寶寶,小傢伙還在保溫箱裡手舞足蹈,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一名棄嬰。
看到他顧影又想起孤兒院那些孩子,好像有一段時間沒去了,她打算下班去看看。
走出病房,顧影給江恂發了條消息,告訴他下班後自己要去一趟孤兒院,晚點回年華里。
這幾天雲城氣溫很低,沒有下雪,但是花草樹木上都墜滿冰鏈子,市區很多路段也結了冰。
顧影下班後打了個車前往孤兒院,一路上碰到好幾起交通事故。
路上她收到江恂簡訊,說晚點過來接她。顧影見路況不好,便回復讓他別來。
今天跨年,路上來往的行人和車輛異常擁擠。
顧影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才到孤兒院。
看完孩子們,她來到後院顧慈的房間,此時顧慈剛吃完晚飯,正在看電視。
她現在完全不認得人了,幾乎沒有什麼清醒的時候。
顧影心裡泛酸。
「小姑娘,你想跟我一起看電視嗎?」見她站在門邊,顧慈朝她招了招手,「過來坐。」
「好。」顧影走到她旁邊坐下,看了會電視,她決定幫院長媽媽整理一下房間。
她以前的房間跟現在完全兩個模樣,以前所有物品擺放整齊,房間一塵不染。
現在連床鋪都有些凌亂。
顧影先幫她把被子疊好,整理枕頭的時候,發現枕頭下面放了好幾封信。
薑黃色的信封上寫了不同人的名字,都是顧影認識的人。
她抽出寫有自己名字的那封信,走到顧慈面前問,「這是什麼?」
「欸,你別拿。」顧慈伸手搶過她的信,「這是我寫給我孩子們的。」
「你手上那封寫的是我的名字。」顧影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顧影,我現在能看嗎?」
「你是顧影?」顧慈上次打量她,「你真的是我女兒?」
「是啊。」顧影笑,「院長媽媽,我真的是。」
顧慈盯著她看了好幾秒,最後也跟著笑了,「那你看吧。」
顧影接過信封拆開,裡面是一張疊好的老舊材料紙。
她打開,看到信的前兩行就忍不住鼻酸了。
【小影,院長媽媽很久沒見過你了。好像也不能這樣說,你這麼孝順,肯定經常來看院長媽媽,但是對不起啊,院長媽媽可能認不出你了。所以只能趁清醒的時候給你們寫信……】
顧慈在信里囑咐她要好好吃飯,注意身體,還跟她說自己過得很好,讓她別掛念。
最後居然還提到了江恂:【院長媽媽忘記跟你說,我見到你喜歡的男孩子了,我們家小影眼光很好,江恂這孩子很不錯,他願意陪我這老人家聊天,而且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哦,他也喜歡你。他第一次來看我是在我剛生病不久,他說他是替別人來看我。這個別人是誰不用我說了吧?院長媽媽祝你們幸福……】
顧影想起她曾經問過小傑,他也說第一次碰到江恂來孤兒院是院長媽媽剛生病出院那會。
他怎麼會知道院長媽媽生病?
想到這裡,顧影發現自己還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江恂當年出國去她學校看她,他是怎麼找到她的?
且不說他不知道她在哪個醫院,他連她在哪所大學都不知道吧?
顧影記得自己僅僅只是發了一張天空的照片,什麼信息都沒有,所以他是怎麼知道的?
顧影收好信,幫顧慈收拾好房間,又陪她聊了會天才離開孤兒院。
今天跨年外面肯定人山人海,顧影不想去湊熱鬧,她決定買點吃的到江恂家裡玩遊戲,或者看跨年演唱會也行。
不知道江恂現在吃飯了沒,顧影拿出手機準備給他打電話,這才發現屏幕上有一條江恂四十分鐘前發來的微信:【我來接你,現在出發。】
顧影眉頭輕蹙,不是說好不要來接麼?
四十分鐘也快到了,顧影繼續往下走,省得他上坡。
然而還沒等她走到天驕街就接到了江恂的來電。
「你現在在哪?」江恂不像是在車裡,那邊環境很嘈雜。
「我剛從孤兒院出來。」顧影怕摔跤,走得很慢,「我到大良便利店等你。」
電話那頭的江恂聲音透著無奈:「你可能得自己打車回家了。」
顧影停下腳步,「為什麼?」
「我這裡出了車禍——」
江恂的話還沒說話,電話突然掛斷了,顧影心裡一緊,連忙給他回撥了過去。
一道機械的語音響起,提示對方已經關機。
此刻的江恂站在追尾事故現場,他發現手機沒電後,第一時間拉開車門從裡面找出充電寶。
剛插上充電寶,他就不停按開機鍵。
差不多過了一分鐘,手機才開機。
他連忙給顧影重新打過去。
「我剛手機沒電了。」
他說完電話那頭的人沒出聲。
隔了幾秒,才傳來顧影隱約發顫的嗓音:「我不是說了讓你別來嗎?」
「……」
「我說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