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暗。
地面上流淌著宛如血水一般的熔岩。
森白的陰獸,在城池的廢墟中遊走穿梭。
幾道黑袍身影從破敗的城門外緩緩走入。
肆虐的陰獸紛紛停下了腳步,匍匐在地上,嘴裡發出臣服的低吼。
黑袍們穿過屍橫片野的街道,一路來到了破敗的道觀前。
那裡有一大片桃樹林,但如今已大多枯死,只有中心的一株巨大桃樹依然煥發著些許生機。
但也只是些許。
巨大的桃樹半邊枯死,另外半邊的樹冠大片泛黃,只有樹根旁的一兩棵新枝上生著幾個鮮紅的花骨朵,含苞待放。
這鮮艷的色彩在這晦暗的天地間,顯得格格不入。
像是火焰。
炙熱又刺眼。
黑袍們來到了那棵桃樹下。
他們圍攏開來,兜帽下枯瘦的臉頰上神情虔誠。
那虔誠,近於狂熱。
他們伸出手,手臂森白,上面銘畫著古怪的黑色紋路。
他們的嘴裡念念有詞,是一些古怪晦澀而無法理解的音階。
似乎是某種儀式。
隨著儀式的進行,一道道陰冷的氣息開始從他們的體內溢出。
那氣息奔涌、旋轉,將那棵奄奄一息的古樹包裹其中。
古樹的枝丫開始顫抖,所余不多的枝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
而一道閃爍著金光的事物也隨著古樹的枯萎從它的軀幹內緩緩溢出。
穹頂之上的雲層開始劇烈翻湧,最後化作漩渦。
一道黑色的光芒從漩渦的中心落下,照射在那古樹之上。
周圍的黑袍們仰頭望去,如同見到了神跡一般。
「永夜之神!」
「翼罩霜天!」
他們狂熱的呼喊著。
巨大的黑雲似乎在呼應著人間這份扭曲的虔誠,黑雲之中隱隱有一道身影在其中興奮的不斷游弋。
巨大的威壓,也在這時鋪散開來。
破敗的城池開始顫抖。
天地仿佛都為那位即將降臨的神祇而感到恐懼一般。
從古樹體內被抽離的金色光團,在黑暗氣息的牽引下緩緩升騰,很快就到達了那黑雲漩渦的中心。
黑雲中游弋的身影在這時忽然停下,祂從黑雲中緩緩探出了自己巨大的頭顱。
神祇的真容就要展露!
天地間的顫抖愈發的劇烈了。
祂低頭俯視大地,雙眸緩緩睜開。
星辰在這一瞬間,仿佛匯聚在了那雙眸子之中。
那巨大的、不可名狀的恐懼,在這一瞬間侵占了褚青霄的身心。
忽然!
一切又戛然而止了!
呼!
呼!
褚青霄從地鋪上坐起了身子,他一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一邊伸手捂住胸口。
每個呼吸都仿佛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這個夢境,對於褚青霄而言並不陌生。
在他諸多關於燭陰圍城的夢境中,這個場景是出現得最多的。
桃樹、古神還有那雙從黑雲中探出的眼眸,每每浮想,都讓褚青霄膽戰心驚。
而每次從這樣的夢境中驚醒,他的胸口就會傳來一陣錐心的痛楚。
他深吸了幾口氣,心臟的跳動也漸漸趨於平靜。
待到那痛楚緩緩散去,他也終於恢復了過來。
「你做噩夢了?」這時,一個聲音忽然不遠處傳來。
褚青霄心頭一驚,循聲看去,只見床沿上正坐著那位少女,她眯著眼睛,略帶著幾分笑意的看著他。
少女赤著腳,宛如羊脂玉一般的小腳丫輕輕晃動,褚青霄不免多看了一眼。
「自我介紹一下。」
「我叫楚昭昭。」
少女感受到了褚青霄那並不太算禮貌的目光,但她並不在意,反倒微笑著介紹著自己。
褚青霄的腦袋還有些懵圈,他趕忙起身,言道:「我叫褚青霄。」
「我知道。」少女打斷了他的話,這樣說道。
褚青霄恍惚了下,然後又很快回過神來,他下意識的看向屋外。
「別看了,褚叔叔和孫叔叔去糧鋪上工了。」一眼便洞悉了褚青霄心思的楚昭昭道。
褚青霄一愣,覺得有些古怪。
昨日父親與舅舅還在懷疑女孩的來歷,怎麼今日就能放心她與自己獨處了?
「我是天懸山的弟子,奉師門之命,來接你與褚叔叔去天懸山的。」楚昭昭看著他道。
「嗯?」褚青霄眉頭緊蹙,道:「天懸山,是念霜讓你來的嗎?」
「念霜?」楚昭昭頓了頓,似乎對於這樣的稱呼略微不適應,但很快,她便應道:「嗯,差不多吧。」
「所以,那畫像是念霜給你的?」一說念霜,褚青霄一下子就想通了。
「嗯。」楚昭昭點頭回應。
但很快,褚青霄又覺得奇怪,於是問道:「可念霜才去了天懸山幾個月,怎麼這麼快就可以接我們去天懸山了?」
楚昭昭道:「我跟褚叔叔說這事的時候,他可笑得合不攏嘴,你倒是警惕許多。」
褚青霄眉頭皺起,他問道:「你什麼意思?」
楚昭昭起身從床榻上走了下來。
她來到褚青霄的跟前,將腦袋湊了過來。
那張漂亮的臉蛋距離褚青霄極近,褚青霄甚至能嗅到從她身上傳來的淡淡的脂粉氣。
她的朱唇在那時輕啟:「沒什麼,只是覺得知道這武陵城真相的人,就是和其他人要不一樣一些。」
褚青霄的瞳孔陡然放大,他豁然起身:「你……你說什麼!?」
「我聽褚叔叔講了你的癔症。」楚昭昭顯然預料到了褚青霄會有如此反應,她站在原地,語氣平靜:「但我要告訴你的是,那並不是你的臆想。」
「或者說……」
「是這個武陵城忘記了他們本該記得的東西!」
哐當。
屋外的風雪仿佛又大了幾分,老舊的窗戶被大風吹開,風雪魚貫而入。
褚青霄看著眼前的少女,手裡提著的衣衫也輕輕的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