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畫軸上的人

  褚青霄的身子緩緩矮了下來,他的雙膝漸漸向著地面靠攏。

  而看著以往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這幅狼狽模樣的李催安,臉上浮出了興奮之色。

  這很好。

  自從那位祝淵大人來了之後。

  一切都好了起來!

  他爹得了縣令的重用,家裡的產業也在短短几個月的時間生意興隆。

  他在暮州一年辛苦留下的暗傷也忽然自愈,那些以往對他不假顏色之人,如今也紛紛依附。

  而自己最恨之人,此刻也要匍匐在自己的腳下。

  一想到這些,李催安就興奮得難以自已。

  對他而言,現在的武陵城,就是最好的武陵城!

  這麼好的一切,眼前這傢伙竟然還敢說這一切都是假的,活該他如此下場。

  想著這些的李催安,雙眸放光。

  他直直的盯著褚青霄,他看得很是認真,不願意錯過這個傢伙徹底臣服時的每一個瞬間,每個掙扎時候的微表情。

  然而,就在他興奮不已時……

  「啊!!!」

  一聲女子的驚呼忽然傳來。

  李催安還未回過神來,下一刻一道身影宛如鬼魅忽然憑空出現,重重的跌坐在他與褚青霄之間。

  雙方顯然都未有預料到這樣的場景。

  他們都愣在了原地,無法理解的望著那個坐在地上的不速之客。

  那是個年紀十七八歲的少女。

  她梳著一頭利落的馬尾,用紅繩繫著,穿著一身青色長衫,將玲瓏的身段獨顯得淋漓盡致,但這身單薄衣衫卻與眼前風雪漫天的時節有些格格不入。

  少女似乎也有些懵圈。

  她在地上坐了好一會,才緩緩站起身子,然後目光帶著困惑環視周遭。

  先是看了一眼李催安等人。

  她眉頭微皺,眉宇間滿是不解,似乎在她的眼裡李催安等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難以解釋的事情一般。

  然後她又轉頭看向身後的褚青霄。

  褚青霄也在這時看清了少女的模樣。

  瓊鼻、皓齒、明眸、劍眉。

  這是個帶著幾分英氣,生得俏麗的姑娘。

  少女也看著褚青霄。

  她的身子明顯在那時一顫,然後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她似乎又覺得不妥,趕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一次看向褚青霄。

  這次,她眸中寫滿的是難以言表的驚駭之色。

  褚青霄眉頭緊皺,被她如此古怪的行為弄得有些迷糊。

  但還不待褚青霄發問,少女卻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趕忙伸手去到自己懷中,從裡面掏出了一副畫軸,將之打開,然後看一眼畫卷,又一看褚青霄,如此反覆數次。

  然後少女的聲音在那時陡然高了八度,用近乎以尖叫的聲音嚷道——

  「你還活著!」

  褚青霄愣了愣,他努力的在腦海中回想了一邊,確定自己並不認識眼前的少女,自然也就更不明白她的驚訝從何而起。

  但一旁的李催安雖然同樣摸不清這少女的來路,但卻從對話中察覺到二人似乎是認識。

  於是他本能的對這神秘女子生出敵意。

  「你是何人?也想為這軟蛋出頭嗎?」

  「我勸你最好放聰明些,不要自找麻煩!」

  李催安冷笑著,目光毫不遮攔的打量著女孩窈窕的身姿與姣好的臉龐,臉上垂涎之意漸濃。

  少女瞟了一眼李催安便已洞悉了對方齷齪心思,而對於他打斷自己的思緒則更是不滿。

  「滾!」

  少女的櫻桃小口蹦出了一句禮貌用語。

  李催安的臉色驟然一變。

  「敬酒不吃你吃罰酒!」李催安冷哼一聲,朝著身旁的眾人使了個眼色。

  眾人立刻明白李催安的意思,獰笑著朝少女圍攏。

  褚青霄見狀心頭一緊,趕忙攔在了少女的身前,大聲道:「這事跟她沒關係!李催安,你別欺人太甚!」

  說罷,他又朝著身後的少女大聲喊道:「姑娘你快走!」

  「你不過是條喪家之犬,還妄想著學人英雄救美?」李催安不屑道。

  李催安的狗腿子紛紛抬起拳頭,朝著褚青霄就要招呼上去。

  褚青霄臉色一變,下意識的用手護住了頭。

  就在他等待毒打之時,一隻手卻忽然按在了他的肩上。

  褚青霄錯愕的抬頭望去,只見那少女腳尖點地,身子一躍而起,背後的馬尾輕晃,青色的長衫搖曳。

  她的身子如流影一般穿梭,在那群惡徒周身快速閃過,同時數掌拍出。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

  下一刻。

  少女立身回到了褚青霄的跟前,而那些李惡徒們紛紛栽倒在地,弓著身子,哀嚎不已。

  「現在,可以滾了嗎?」少女眉目含煞,問道。

  李催安頓時打了個哆嗦,他雖然壞,但卻不傻。

  少女這身手,一看便是起碼二境甚至三境的武者,遠不是他能對付的。

  但他還是心有不甘,盯著少女,說道:「我……我可是李福的兒子,你得罪了我……」

  他的話還未說完,少女眉頭一挑,朝前邁出一步。

  這簡簡單單的動作,便讓李催安嚇得臉色驟變,不敢再說下去,轉身飛也似得溜走了。

  「你給我等著。」遠去的身影傳來一句狠話後,然後消失在街口。

  而那些倒地的狗腿們見主子跑了路,自然也不敢逗留,相互攙扶著一瘸一拐的狼狽離開。

  ……

  褚青霄終於回過神來。

  他驚訝於少女可怕的身手,但出於禮節,他暫時壓下心底的不解,朝少女拱了拱手言謝:「褚青霄謝過姑娘解圍之恩。」

  少女歪著頭看了看褚青霄。

  目光帶著審視的味道,上下打量起褚青霄,好一會光景後,她問道:「你就是褚青霄?」

  「姑娘認識我?」褚青霄有些奇怪,看了看那掉在地上的畫像。

  畫像上畫著一個少年。

  與自己模樣毫無差別!

  這,是自己?

  回憶起方才少女看自己時那古怪的神情,褚青霄的心底頓時疑竇叢生。

  「算不上認識,但我來這裡的目的就是帶你離開!」

  少女眉頭忽然皺起,臉上的神情也再次變得古怪。

  她繼續上下打量著褚青霄,表情認真,看得褚青霄渾身不自在。

  「姑娘,我有什麼不妥嗎?」褚青霄問道,同時也低著頭打量起自己的衣著,並沒有發現有什麼尷尬情況。

  「不對。」少女仿佛並沒有聽到褚青霄的話,只是自顧自的嘀咕。

  「姑娘什麼意思?」褚青霄愈發的迷惑。

  「你怎麼這麼年輕,看上去也就十八歲的樣子。」少女皺著眉頭言道。

  褚青霄啞然失笑,「我今年就是十八啊,不長十八歲的樣子,難道還得生得三四十歲一副大叔樣?」

  這本是句玩笑話,但到了少女耳中卻是渾身一顫,仿佛意識到了些什麼。

  她的目光一凝,問道:「你說你今年十八歲?」

  「是啊。」

  「我是萬寧二十一年生人,如今是慶元十一年,我不就是十八歲嗎?」褚青霄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慶元十一年……」少女叨念著褚青霄的話,雙眸漸漸變得明亮。

  「我好像明白了……」她喃喃自語。

  褚青霄當然不理解她在說什麼,只是覺得眼前這姑娘雖然生得好看,但腦子卻似乎有些跳脫,並且神神叨叨的。

  褚青霄索性直接問道:「姑娘,你到底是誰?為何認得我?」

  少女側頭看向褚青霄,她皺著眉頭,剛要說些什麼,但是一股難以言表的無力感忽然湧上了她的心頭。

  她到了嘴邊的話,戛然而止。

  身子一歪,重重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