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運齋三樓。
朱果包廂的門口。
褚青霄一臉錯愕的站在那裡,看著那坐在包廂中的聲音。
對方抬頭看向他,褚青霄看不清那張面具背後的臉上到底是什麼樣的神情,卻聽對方用溫潤的聲音說道:「進來吧,嘗嘗這牛肉豆腐,這可是這鴻運齋的招牌菜。」
說著對方還熱情的朝著褚青霄招了招手。
褚青霄用了幾息的時間讓自己回過神來,然後沉著臉色走到了房間中,在男人的對側坐下。
紫檀木做成的圓桌上擺放著各種食材,中間有一口銅鍋,下方放著炭爐,似乎已經燒了很久,銅鍋中的湯汁沸騰,陣陣水汽升騰,一股香氣也隨之湧入褚青霄的鼻尖。
男人起身,熱情的從中撈出一塊白嫩如玉的豆腐放入褚青霄的碗中,說道:「嘗嘗,這味道如何?」
褚青霄有些恍惚。
他看著眼前的銅鍋,看著那翻騰的熱氣,想起在武陵城時,當時武陵城最好的青樓中就有一道名菜,叫做牛肉豆腐,他沒吃過,但他爹有一次公辦,被王澈的父親宴請於那處,吃上了一會。
回來後,津津有味的跟褚青霄念叨三天。
說那裡的東西又嫩又美,回味無窮。
讓褚青霄一度懷疑,他說的不是菜,而是人。
「怎麼?不喜歡?我以為你會很想嘗嘗這個。」見褚青霄半晌沒有反應,男人再次問道。
褚青霄這才回過神來,他神情古怪的看著男人,並未回應他關切的詢問,只是問道:「是孟先生邀請我來此的?」
是的,此刻坐在褚青霄面前的不是旁人,赫然就是今日午晌褚青霄才見過一面的那位明鏡台的孟先生!
孟先生見褚青霄似乎無心眼前的美食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在那時笑著說道:「非也。」
「誰宴請你,那封信上寫得很清楚,在下只是替他們來此地接待褚公子,但這頓飯,確實是他們請的。」
「那他們人呢?」褚青霄四下看了看,房間很大,但卻敞亮,顯然並沒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
孟先生站起身子走到了房間的窗戶旁,看向窗外:「鴻運齋的三樓包廂是整個天懸城各個酒樓中數一數二的搶手的,原因無他,在這裡可以俯瞰整個天懸街的場景。」
褚青霄皺了皺眉頭,對於孟先生的顧左右而言他心頭不悅:「我以為像孟先生這樣的人物,對於這些奢靡的享樂會不屑一顧。」
孟先生看著窗外,應道:「人的本性追逐享樂,我非聖人如何能免俗?」
「只是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懂得克己。」
「先生是說存天理去人慾?」褚青霄問道。
孟先生頓了頓:「這是你的先生教給你的?」
褚青霄搖了搖頭:「我在武陵城中確實有位先生,他教給我許多,但我生性頑劣,記下的不多。」
「他說過這話,但他也說過,他不太認同這話。」
「他覺得人之所以為人,克己是為了克制體內的獸性而非人性。享樂但不縱慾,自由但不肆意,是為人道。」
聽聞這話的孟先生,聲音似乎帶著些許欣慰的味道:「看樣子,你很贊同你那位先生的話。」
褚青霄並不避諱,直言道:「洛先生是很好的人,而對我而言,他是最好的先生。」
孟先生對於褚青霄此言不置可否,他繼續看著窗外。
「我雖然並不在意享樂,對權勢也並無渴望,但人有時候卻不得不往高處走,站得足夠高,才能一覽全貌,也才能知道自己的路該如何走。」
「就像站在這裡。」
「一眼望去,芸芸眾生便盡在眼底,他們的喜怒與悲歡忽然都變得渺小,而這個時候,你才能告別那些微不足道的取捨,去做出對的選擇。」
褚青霄覺得孟先生似乎話裡有話,但卻又摸不清就裡。
「今天的主人來了,你不來看看嘛?」而就在這時孟先生的聲音再次響起。
褚青霄一愣,有些不解。
但還是在這時站起身子,與孟先生一道來到了那窗口,看向窗外。
就如孟先生說的那樣。
這處地界的視野極好。
從那窗口往外望去,天懸街上的繁華的景象一覽無餘。
但這人頭攢動的場面對褚青霄而言並沒有什麼吸引力。
他意興闌珊的正想要收回自己的目光,卻忽然瞥見就在街對面,那被等待酒位的酒客們圍得水泄不通的金玉堂的門前,忽然出現了兩道不那麼合群的身影。
他們沒有那些酒客們身上穿著的綢羅錦緞,只是一身粗布麻衣,還有幾處顯眼的補丁。
他們也不似那些行人那般年輕俊美意氣風發,只是佝僂著背脊,帶著一頭霜雪,相互扶持慢悠悠且艱難的穿過人群,來到金玉堂前。
是白家夫妻!
褚青霄一眼就認出了他們。
他的身子在那時不覺前傾,雙手抓住了身前的欄杆,目光警惕。
他隱隱意識到了某些不對勁。
白家老夫妻走向的是金玉堂,而那裡此刻正由白駝峰的峰主伏正良做東,宴請著諸多來自大夏王都得官員。
「他們要幹什麼?」褚青霄側頭看向一旁的孟先生,他的目光凶厲,寒聲問道。
孟先生沒有在第一時間回應褚青霄的問題,只是看著那距離金玉堂的門口越來越近的老夫妻,嘴裡問道:「褚公子……」
「你說如果……」
「如果有一天,擺在你眼前的只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從此苟且偷生,再也不問過往。」
「一個是豁出一切,用自己的性命去為武陵城以及當年的劍甲們討得一個公道,你會怎麼選?」
褚青霄皺了皺眉頭,他言道:「我的命是劍甲與武陵城的百姓給的,為了幫他們討回公道,我不惜此身!」
「這樣嗎……」孟先生點了點頭,目光在落在那對老夫妻的身上,此刻他們已經來到了金玉堂的門前。
孟先生在這時低聲道:「那他們也一樣……」
褚青霄的心頭一顫,正要說些什麼。
可這時,那金玉堂外,年過七旬的夫婦二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撲通跪在了地上。
「白駝峰峰主伏正良私煉魔丹,殘害門下弟子!」
「請各位大人,為賤民申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