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欲買桂花同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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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玉堂三層的包廂中。

  目睹整個過程的范元武看著遠處小院前散去的人群,好一會才回過了神來。

  他回頭看向項安,臉上的神情依舊寫滿了錯愕與不可置信。

  「這個褚青霄,是瘋了嗎?」

  他雖然修為比不得項安,但也有五境。

  憑著這修為,他耳目感應靈敏,再配以特定的法門,倒是將那院門前發生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而此刻的項安同樣眉頭緊皺。

  只見他提起桌上的酒,又飲下了一杯,對於范元武的詢問,並無回應的意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范元武見狀,說道:「我說,你這麼愁眉苦臉做什麼?」

  「不會還顧念和褚青霄的舊情,替他擔心吧?」

  在范元武看來,褚青霄今日的所作所為無異於是在找死。

  本來在得知褚青霄還活著並且試圖尋找當年真相的消息後,范元武的心頭泛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殺了褚青霄,以絕後患。

  但項安卻阻止了他的這個念頭。

  他似乎還打算給褚青霄留一條活路。

  所以才只是把消息透露給了劍岳城,相比於那些心狠手辣的傢伙,劍岳城如今勢弱,奪回龍驤印對他們很重要。但這樣的至寶如果引來旁人覬覦,大抵是保不住的。

  所以他們就算知道這消息,也不會對外言說,這也是項安選中劍岳城的關鍵。

  只是范元武覺得單是這樣並不保險,所以又給了些好處,讓陳還卷出手,想著將褚青霄軟禁下來,等趙念霜出關之後,由她定奪。

  這雖然不是范元武的本意,但確實是給了褚青霄一條活路。

  可褚青霄今日的應對,可以說是糊塗到了極致。

  他不僅將自己的身份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還將龍驤印這樣的至寶擺在了檯面上。

  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至寶加上他敏感的身份,褚青霄接下來會面臨的是接二連三的麻煩。

  甚至會有很多人想要殺他……

  「說實話,如果可以,我確實想讓他活著。」在范元武想著這些的檔口,項安低沉的聲音卻忽然響起。

  范元武收起了自己腦海中的思緒,抬頭看向項安。

  那時,項安的臉上有一抹苦澀之色,他給自己倒滿了一杯酒,卻並未飲下,只是言道:「但他如果執意尋死,我也不會攔著。」

  「那你這幅模樣是什麼意思?」范元武愈發的不解。

  項安在這時抬起了頭,也看向范元武,他的眼中帶著一絲失望。

  「你啊……」

  「在天懸山這些年過得太順當了,把事情也想得太簡單了。」

  「你覺得褚青霄今日是昏招頻出,自尋死路?」

  「難道不是嗎?」范元武困惑問道。

  項安卻搖了搖頭,言道:「不!」

  「今日,他是在破釜沉舟,向死而生。」

  范元武見項安一臉嚴肅,不似玩笑,他心頭的困惑愈發濃重。

  好在項安並沒有賣關子的打算,在那時繼續道:「一開始我也和你一樣,也覺得褚青霄是在自尋死路。」

  「但仔細想想,他的身份是匪夷所思了一些,但真的藏得住嗎?」

  范元武聞言一愣:「怎麼會藏不住呢?只要你我不說,芮小竹與趙念霜不說,何人能知曉他的身份?」

  項安聞言卻眯起了眼睛,看向范元武:「趙念霜暫且不論,可你我會不說嗎?」

  「當然可以,只要他願意……」范元武在那時言道。

  可話說到一半,他卻忽然愣住。

  當他再次看向項安時,他的眉宇間忽然浮起一抹驚駭之色。

  他驟然醒悟了過來。

  他與項安知道褚青霄的身份已經是事實,同時他們的立場也早已表明。

  褚青霄如果能安分守己,踏踏實實的享用他們給予的榮華富貴,他們自然樂於隱瞞這秘密,讓一切風平浪靜,可如果褚青霄執意要探尋當年的真相,那他與項安就不得不將褚青霄的身份告訴給上面那位,由他出手,讓褚青霄與當年武陵城中的一切都埋藏下去。

  他們明白這一點,褚青霄同樣明白這一點。

  那既然項安與他遲早會將這一切告訴幕後之人,他不如率先出擊,將自己的身份堂而皇之的展露出來。

  這……

  是在宣戰。

  是在告訴他與項安。

  他褚青霄一定要為當年的武陵城討個公道。

  想到這裡,范元武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而項安也從范元武的臉色變化中,知道對方醒悟了過來。

  他站起了身子,繼續道:「將自己暴露在大眾的視野下,其實也是有好處的。」

  「他把事情鬧得越大,知道的人越多,我們就越是投鼠忌器,至少我們明面上不敢再威脅他就範,想要讓他閉嘴,那就得用光明正大的手段。」

  范元武聞言眉頭微皺,言道:「可當年之事已成定局,他想要翻案,我們完全可以以他也是宋歸城同黨的名義將之捉拿。」

  「當然可以。」項安言道,「但他如果不傻的話,應該也能想到這一層。」

  「剛剛你也看到了,陳還卷就試圖以此拿他,可最後卻不了了之……」

  范元武似有所悟,他眨了眨眼睛,說道:「你的意思是,他的手裡還有別的什麼證據,可以證明宋歸城等人是無辜的?」

  「嗯……」項安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凝重。

  「一旦他真的翻案,我們就是誣告忠烈的罪人,朝廷無需抄斬,天下人的唾沫,就足以將我們淹死。」

  「我們這位老朋友啊……」

  「十二年的地獄之困,胸中恐怕早就堆積了滔天業火。」

  「一歸來,就將我們捲入了一場你死我活的殺局中。」

  「你我皆在局中,能否再得一場十二年前那樣的僥倖,猶未可知。」

  「你回去也該把這事告訴掌教了。」

  「他自會定奪。」

  「而我們,只能做乖乖的棋子,去期盼命運能再次眷顧。」

  范元武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他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項安則在這時走到了窗台前,看向那院門方向,人群已經散盡,但那少年還在院門處,抬頭看向此間。

  顯然,他也察覺到了項安等人的存在。

  他的目光凌厲,帶著決然,帶著凶厲。

  卻也清澈如鏡池。

  項安已經記不得有多少年沒有見過這般乾淨的眼睛了。

  他有些恍惚。

  卻還是在數息後,朝著院門前的少年舉起了酒杯。

  他微微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水再次穿過喉嚨,仿佛間他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武陵城。

  在那破廟中,他與他曾一同在神像下,滿臉稚氣的高舉酒杯。

  說,歃血為盟。

  說,兄弟同心。

  說,世間萬般事,但少年心不朽。

  想到那幼稚的場面,項安嘴角的笑意又濃郁了幾分。

  他欲再飲,卻發現杯中酒盡。

  他看向遠處,那少年卻已回頭,走入院中。

  街道上空無一物。

  只有月涼如雪,輕灑街頭。

  他搖了搖頭,嘴裡輕聲呢喃道。

  「欲買桂花同載酒……」

  「終不似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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