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小竹並沒有欺騙宋清清。
那家糕點鋪的蜜餞桂花糕確實好吃到了極點,也不虧是出自大師傳人的手筆。
無論是賣相還是味道,都無可挑剔。
但此刻坐在內院涼亭中的宋清清心頭卻是萬分懊悔。
她手中拿著一副筷子,正不斷的戳動著身前放著的半截桂花糕,哪怕已經將糕點搗碎,她卻依然沒有停下的意思。
而她的目光,則死死盯著不遠處一間亮著燭火的房間,隱約可見兩道身影貼得極近。
吃過晚飯後,給眾人分配了一下各自的房間,芮小竹就帶著褚青霄去了那房間中,這已經足足半個時辰還沒有出來的意思。
一想到自家的劍魁與那個左一口青霄哥哥,右一口青霄哥哥的老女人獨處一室,宋清清就覺心頭如貓抓一般,窩火到了極致。
「現在知道著急了?剛剛吃桂花糕的時候我看你挺開心的?」
「哼?好吃嗎?那可是拿你家青霄哥哥換的!」一旁的楚昭昭冷眼瞪了一眼宋清清,嘴裡沒好氣的嘲諷道。
宋清清聞言自知理虧,少見的沒有反駁楚昭昭,只是還有些嘴硬的嘀咕道。
「這天懸山的錢都是不義之財,那女人本就比我厲害,她手上那麼多錢,要是拿去再買些靈丹妙藥,我們豈不是更不是對手!」
「我花她的錢,你看上去是我貪吃,實際上我是為了浪費她的財力,削弱她的威脅……」
宋清清越說底氣越是不住,到最後聲音細弱蚊啼,腦袋也不自覺的低了下來,顯然不敢與楚昭昭的對視。
此刻夜色已深,蒙家姐弟都回到各自房間睡下,陸三刀獨自外院飲酒,徐當仁則在遠處乘涼,燎原自從在藏書閣飽覽群書後,似乎對人類的書籍產生極大的興趣,也在自己的房間中翻閱書籍。
只有楚昭昭、宋清清以及薛三娘三人在涼亭處。
不過相比於楚昭昭與宋清清的緊張,薛三娘倒是神情悠閒,只是一邊整理著草藥,一邊有一茬沒一茬的和二人說著話。
她瞟了一眼,神情緊張的二人,微笑著道:「你們也是,芮姑娘與褚公子是舊識,好不容易見面,自然要敘舊,這麼緊張做什麼,你們總不能日後一直把褚公子拴在身上??」
「敘舊?三娘姐姐,你沒看見那個芮小竹看褚青霄的樣子嗎?那眼睛裡面的水都要流出來了!看那樣子,是恨不得把她吃掉。」楚昭昭說道。
「是啊!那老女人居心叵測不得不防!!」宋清清出奇的選擇與楚昭昭站在了統一戰線。
看著二人激動的模樣,薛三娘不由得掩嘴輕笑:「就算是這樣,你們這麼激動幹什麼??難不成,是吃醋啦?」
二人的臉色都是一紅。
「我……我才沒有,我只是受了小師叔的命令,要把他帶給小師叔,這要是半路被人截了胡,我沒辦法跟小師叔交代!!」楚昭昭找了個蹩腳的理由。
「青霄哥哥是我劍岳城的劍魁!他身負振興劍岳城的重任!我是擔心,他被女人迷惑,從此墜入溫柔鄉,失了……失了心氣!」宋清清找了個更蹩腳的理由。
薛三娘看著嘴硬的二人,不免搖了搖頭,心底暗覺著兩個小姑娘有趣得緊。
而就在這時,宋清清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那屋中的兩道身影似乎貼在了一起。
她心頭頓時一緊,指著那處驚聲言道:「不好!那個老女人要上手了!」
……
「青霄哥哥,你放心,項安那傢伙嘴上說得厲害,但就算他真的掌握了那些證據,他也不敢稟報給宗門與朝廷。」
房間中,芮小竹抬起手給褚青霄倒上了一杯茶水,一邊輕聲說著,一邊將茶水遞了上來。
她此刻靠得極近,半邊身子貼著褚青霄,褚青霄能清晰的嗅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
褚青霄不免有些心猿意馬,他趕忙往後退了退,臉上也有些慌亂。
而這樣的神情自然盡數落於芮小竹的眼中,女子嘴角微微上揚,露出笑意,卻並不點破。
褚青霄臉色微微泛紅,或許是為了緩解尷尬,他問道:「他為何不敢?」
「青霄哥哥糊塗,你忘了這天懸山你還認識誰了嗎?」芮小竹嬌媚的看了褚青霄一眼,說道。
褚青霄一愣:「你是說念霜?」
「自然!念霜如今可是即將進入九境的天驕。」
「這樣的年紀,這樣的修為,別說大夏,就是整個天下,朝前數三百年,朝後再數三百年,能與之比肩的估計也只有武王一人。」
「青霄哥哥你和她是青梅竹馬,項安嘴上說的是大義凜然,心底卻全是自己的榮華富貴。」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不忌憚日後的天懸山掌教呢?」
「所以啊,在趙念霜的立場未有弄清楚之前,他斷不可能對你不利。剛剛的威脅,大概已經是他目前能做的極限。」
褚青霄聽出了芮小竹的言外之意。
他的臉色一沉,看向芮小竹道:「那你覺得念霜會是什麼立場?」
芮小竹臉上的笑容一滯,她沉默了一會,方才道:「青霄哥哥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是真的。」褚青霄道。
「真的就是我也不知道。」芮小竹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
「十二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就像項安,曾今我也以為他是和你一樣的人,但事實證明,人都是會變的。」
「趙念霜這些年更是如此,我很少有機會見她,而就算見到了大多數時候,她都冷冰冰的。我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麼,更不明白她想要什麼。」
褚青霄在走出武陵城後,遇見過幾位故人,他們的改變,褚青霄都自然感覺得到,也能理解芮小竹話里的意思。
但他還是不解:「我不明白。」
「我理解他們都是當年之事的受害者,我並不恨他們,畢竟如果是我處在他們的處境,大抵也不會做得更好。」
「但查明真相,還劍甲們一個清白,為什麼對於項安也好,李在山也好,他們都那麼牴觸,甚至不惜搏命……」
芮小竹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青霄哥哥啊……」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當年武陵城北圍,外人根本進不去,裡面發生了什麼,只有從裡面出來的人才知道。」
「有人想要給武陵城中的劍甲定罪,這裡面發生的一切,該由誰來佐證,才最有說服力?」
褚青霄一愣,也想起了李在山當時告訴過他的事情。
「你是說,他們當年做了偽證,害怕被揭穿……」
「不僅如此。」芮小竹說道:「我們當年確實迫於無奈,被宗門強逼著在證詞上簽字畫押。」
「但那只是為了苟活的無奈之舉。」
「真正讓項安他們因為你的出現而變得憂心忡忡的是……」
芮小竹說到這裡,頓了頓,似乎在思慮如何形容這件事。
「假如青霄哥哥,你是這一切背後的始作俑者。」
「你威脅項安等人為你作證,又沒辦法將這些被天懸山看重的弟子殺害,你要讓他們永遠站在你這一邊,你覺得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這個問題過於工於心計,對於褚青霄而言也著實有些困難,他皺起了眉頭,想了一會,卻也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
芮小竹倒是並不在意,接著道:「自然是想辦法讓他們與你成為一路人,給他們一些他們無法拒絕的利益,讓他們的一切與你綁定在一起。」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樣就永遠不用擔心被他們背叛……」
聽到這裡,褚青霄的心頭一顫,他之前心頭所有的困惑在這一瞬間迎刃而解。
他終於想明白,為什麼項安與李在山對於他的出現會如此的恐懼,又為什麼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查明當年的真相。
「可那些東西是什麼?」褚青霄不禁問道。
芮小竹搖了搖頭:「我剛到天懸山時,天賦極差,各個神峰都看不上我,他們幾乎把我當做了一個透明人,就連當年在偽證上簽字畫押,都沒有我的參與,後來我知曉這件事,還和項安他們吵過一架。」
「他們到底接觸過誰,得到怎樣的好處,我都不得而知。」
「只是隱約在幾次談話中,聽他們提及過掌教的名諱……」
說到這裡,芮小竹臉上浮出一抹擔憂之色,她看向褚青霄言道:「所以,青霄哥哥,你要查明當年真相也好,為西洲劍甲正名也罷,都得小心行事……」
「能讓天懸山掌教都參與其中,背後還有誰在一同謀劃,誰也說不清楚。」
褚青霄也早已意識到當年之事背後有極為強大的勢力在左右,他點了點頭,言道:「小竹你放心,我不會魯莽的。」
話一說完,他又有些擔憂的看向芮小竹:「可項安如今已經知道我的身份,就算他礙於念霜不敢將劍奴城之類的事情公之於眾,但將我的存在告知背後之人應當不是難事……」
「小竹你與我走得太近,我怕會牽連到你。」
芮小竹看著褚青霄眼中那真切的關心與擔憂,心頭一暖,眼眸中的秋水涌動,看向褚青霄的目光也愈發的柔情似水。
「小竹不怕。」
「這十二年,我每天都在後悔當初為什麼要離開武陵城,為什麼不和青霄哥哥你一起死在那裡。」
「如今上天給了我再見到青霄哥哥的機會……」
「無論青霄哥哥做什麼,小竹都會幫你。」
「而且……」
說到這裡,芮小竹一頓,兩頰上泛起兩抹紅雲。
她的身子直接倒在了褚青霄的懷中,頭貼在少年的胸口,聲音軟糯的說道。
「而且,青霄哥哥說過,只要活著走出武陵城,就會娶我……」
「小竹是哥哥的妻子,自然夫唱婦隨……」
「百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