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故人相見

  褚青霄的瞳孔在那一瞬間陡然放大,他的身子微微弓起,周身一股陰冷的氣息滌盪開來——修羅界在那時張開。

  他的目光將對方鎖定,就像是一隻瞄準了獵物的野獸。

  只要對方露出一點破綻,他就會以雷霆之勢,將對方撕碎。

  但這樣的氣勢只在褚青霄的身上留存了一瞬光景,下一刻便豁然散去。

  那時他臉上的神情變得錯愕。

  「項……安?」褚青霄看著眼前這張臉。

  依稀可見當年那意氣風發的模樣,只不過如今經過十二年歲月的洗禮,那張臉上多出了一些沉穩與老練,也多出了幾分風霜,不過卻依舊俊俏。

  某些過往的記憶湧上他的腦海。

  ……

  在那個桃花盛開的武陵城。

  褚青霄並沒有多少真正的朋友。

  項安算得上是這位數不多的其中一個。

  在桃花書齋中。

  他與褚青霄都是那種不喜歡讀書的孩子。

  但不同的是。

  相比於喜歡四處頑劣的褚青霄,項安卻一心習武。

  只是他的家境貧寒,沒有褚岳山這樣在官府當差的父親。

  可只憑著自己獨自揣摩,以及在武館旁偷師,項安也習得了一些本事。

  是書齋孩子中少見的可以與王澈正面交鋒的那一個。

  他像是個孩子王,身旁始終聚集著一群小小的追隨者,平日裡雖然胡鬧,但卻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

  反倒與那些紈絝子弟時常作對。

  有一次褚青霄被王澈帶著人堵在了巷口,還是項安帶著人趕跑了王澈等人。

  從那之後,二人的關係熟絡。

  當時芮小竹被李催安逼迫,褚青霄仗義出手,卻寡不敵眾,還是項安收到消息後讓人去官府報案,然後又帶著人與褚青霄一道拖住了李催安等人。

  沒有給李催安把芮小竹擄走的機會。

  二人也曾學著故事裡的橋段,在玄都觀里歃血為盟,結為兄弟。

  褚青霄為此還偷了自己父親的五十文前,買來一隻燒雞,項安也搞來了兩壺烈酒,說什麼要與褚青霄一醉方休。

  只可惜二人氣勢十足,但一人一碗酒下肚,就已經神志不清。

  最後褚岳山與項安那做苦工的父親尋到二人,在街上將二人一陣毒打。

  這般的荒唐事,二人一同做過不少。

  但大都潦草收尾,不過這卻不妨礙滿心豪情壯志的少年郎,反倒有幾分越挫越勇的架勢。

  甚至在燭陰圍城之前,二人還約定要一起創立一個江湖幫派,把什麼天懸山、上虞宮、泰神山都踩在腳下。

  現在想想,那時的二人,天真又無知。

  但快樂卻純粹……

  ……

  「我就知道,你會活著走出來!」項安的聲音在這時傳來。

  將褚青霄從那過往的思緒中拉扯了出來。

  褚青霄再次抬頭看向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他幾乎沒怎麼變。

  臉上的銳氣未退,只是更加的強壯,更加的鋒利。

  就好像十二年前他們一起在桃花盛開的玄都觀中暢想未來時那樣。

  但十二年的時光,卻在二人之間劃下了一道巨大的鴻溝。

  看不見摸不著,卻始終存在。

  而這時,項安卻在涼亭中坐了下來。

  他將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倒滿了酒,將其中一杯舉起,朝著褚青霄晃了晃。

  「還愣在那裡幹什麼!」

  「你忘了當初我離開武陵城時,你的承諾了嗎?」

  褚青霄一愣,記憶再次回到十二年前。

  那時天懸山的長老來到了被燭陰圍困的武陵城,準備將趙念霜帶回天懸山。

  或是動了惻隱之心。

  又或是只是想著物盡其用。

  所以給了武陵城其他年輕一輩一個機會,讓他們用蘊靈石測試資質,合格者便可一同去往天懸山。

  褚青霄將自己那麼蘊靈石給了芮小竹,自己自然也就未有合格。

  臨行時,眾人多有不舍,與褚青霄關係極好的項安更是如此。

  褚青霄與他約定,一定會活著走出武陵城,到時去天懸山尋他,二人一定要喝上一場。

  看著眼前舉起酒杯的男人,褚青霄想著當年的承諾,微微猶豫後還是走了上去。

  他伸手從項安的手裡接過酒杯,坐在了項安對側,項安則在第一時間舉起了手中的酒杯,滿臉笑容的朝著褚青霄言道:「來!我們先飲一杯!為這久別重逢!!」

  他滿臉紅光,似乎很是開懷。

  褚青霄倒是並不願意折了他的興致,也在這時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二人酒杯一碰,發出一聲輕響。

  下一刻,項安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面色如常。

  褚青霄見狀,面有難色。

  「怎麼?怕我在酒里下毒?」項安笑著調侃道。

  他話說到這個份上,褚青霄也只推脫不掉,一咬牙也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水穿過喉嚨,褚青霄的臉色漲紅,嘴裡不住發出一陣咳嗽。

  項安見他如此,不由得搖頭笑道:「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酒量欠佳啊。」

  那熟悉的語調勾起了褚青霄過往的記憶,他也忍不住反唇相譏道:「看樣子,你這些年是沒有少喝酒?我記得當年,你的酒量可不比我好!」

  「我咬著牙怎麼也能喝上一整碗,你呢??半碗下肚,就吐得不行!!」

  「我記得那次我們在玄都觀偷偷喝酒,你吐了人家一道觀,被你爹揍後,還抹著眼淚回去清掃道觀!」

  年少時的糗事,往往是最能拉近故友距離的話題,想著當年那些過往,項安的臉上也露出一抹懷念之色。

  「這話說得可不對!!你說你喝了一整碗,可我回去打掃道觀時可親眼看見你那裝酒的碗裡根本沒有酒味,你這傢伙分明就是當時耍賴,把酒換成了水!」項安笑罵道。

  也沒想到自己做的手腳會被項安識破,褚青霄的臉色一滯,一時不知如何解釋當年的偷奸耍滑。

  「在那之前我就跟你說過,曹叔公家的酒比旁人家釀的酒要烈很多,你非要偷他家的酒喝!我能怎麼辦?」褚青霄笑罵道。

  「你啊,就是滑頭!」項安沒好氣指著褚青霄言道:「記得那次我們說是一起要教訓李催安,我以為我們是真男人正面對決,我帶了足足十來個人準備好好和他碰一碰,你倒好從後面給李催安來了一悶棍,那傢伙頂著一頭包,好幾天沒敢上街,到現在恐怕都不知道是誰幹的。」

  ……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當年往事,眉宇間都笑意瀰漫。

  雖然看上去這一位少年與一位三十來歲的男子把酒言歡的場面有些奇怪,但二人的交談卻甚是熱絡似乎並未覺得有任何不妥。

  這種回望往昔的場面,是最好的下酒菜。

  二人也在談笑間杯盞往來,不勝酒力的褚青霄很快就面紅耳赤。

  但隨著最後一段往事聊罷,最後一杯酒飲盡。

  二人之間熱絡的氣氛也瞬間偃旗息鼓。

  背後的桃花依然花開如火,涼亭中的二人卻默契的沉默了下來。

  褚青霄放下了酒杯,沉吟了一會。

  當他再次抬起頭看向項安時,他眉宇間剛剛瀰漫的真切笑意已然散去。

  似乎也是從褚青霄這樣的變化中感受到了什麼,項安臉上的醉意也瞬間消退。

  二人就這樣注視著彼此。

  良久。

  褚青霄終於打破了沉默,他說道。

  「你似乎一點都不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