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洋趴在座椅上，痛苦與衰弱，讓他失去了往日的活潑。

  像是一條死狗。

  口中淌著的血水在落在膠囊艙的地面上，形成了一灘暗紅。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風箱，每呼吸一次，背上的血水就「咕嚕咕嚕」地跟著冒出一些。

  甚至能感受到空氣通過後背的傷口，灌入胸膛。

  只不過，風箱之中的火焰會越燒越旺。

  他生命火焰卻越來越熄。

  耳邊還有些吵鬧。

  李天明的聲音，緊張而焦急：「小秦的血流得太多了！郝亮，你的藥呢！你那個能把手接上的藥水呢！」

  郝亮翻找瓶瓶罐罐，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止血藥已經給你了！我接手的那個藥水只能接斷肢，不能修器髒啊！他這情況，必須儘快要專業人員來處理！」

  張狂問道：「老李，你給陳風荷打個電話問問她怎麼辦？」

  「她現在在集中考核，聯繫不上！而且她在第9區，趕過去也要一天，來不及啊！」

  ……

  秦思洋不再費力去聽他們的話語。

  自己好像沒那麼多精力了。

  陸道興和張狂焦急地討論著什麼，郝亮還在翻找背包，李天明不知跟誰打著電話。

  但是這些喧囂，都被有規律的跳動聲淹沒。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

  他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正在漸漸衰緩。

  是要死了。

  周圍的黑暗越來越強烈。

  他已分不清這究竟是膠囊艙的真實的景象，還是瀕死的緣故。

  秦思洋本以為自己不怕死。

  可是此刻的黑暗，居然令他感到恐懼。

  秦思洋低聲問道：「陸教授，能到地面上開麼？這裡太黑了……」

  他沒有聽到什麼回應。

  或許有，他不確定。

  但幾秒之後，他的視野被氤氳開的一團團黃色光芒籠罩。

  是路燈麼？

  恐懼被光芒驅散。

  秦思洋微微一笑。

  漸行漸遠。

  這些光芒也時隱時現，像是天上的繁星。

  讓秦思洋的心也漸漸安定。

  天上的繁星。

  此刻趙龍飛正在商會之中，坐在窗前抽著雪茄，注視著天上的星空。

  他的身後擺放著四個精緻的玻璃櫃。

  玻璃柜上，刻著奇怪的符號，似乎是某種保護的獵神道具。

  在四個玻璃櫃中，擺放著四顆赤紅結晶。

  只是赤紅結晶的光芒越來越暗淡，幾乎快要變成普通的石頭。

  抽菸，無言。

  這時，趙龍飛的電話響起。

  他掏出電話，看了眼，接聽。

  「喂，大哥。是，你也看到了？秦思洋估計要死了。」

  「我知道。如果秦思洋死了，就立刻跟四方說咱們的底牌。明天召開發布會，公開我們商會新的鎮會之寶。」

  「另外，我認為殺郭九霄的事情，也要提上日程了。」

  「我知道比較困難，等著問問輪迴教的人有沒有興趣吧。如果輪迴教不答應，那就試著問問滅世教，這群陰溝里的臭老鼠都要錢不要命。」

  「你放心，不會留下什麼把柄。」

  「嗯，先這樣。掛了。」

  趙龍飛耷拉著眼角，吐了口煙圈。

  瞥了眼身後灰紅的石頭。

  「小秦，就要到此為止了麼？」

  趙龍飛想了想，又撥通了個電話。

  「小妹，是我，二哥。有件事……」

  打完電話，趙龍飛望著路燈下並不起眼的星光，重重地嘆了口氣。

  在明亮的地方，星光並不顯眼。

  但是在安全區邊緣，路燈稀少的區域。

  星光就如燭火一般明亮。

  繁星點點，微光灑在一條陰暗的巷子。

  照亮了溫舒回家的路。

  溫舒背著書包，剛從【居安學校】放學。

  距離高考還剩一個月。

  雖然之前的模擬考成績不錯，她還是每日刻苦學習。

  儘可能地讓自己再提升一點點，讓成績更穩妥一點點，讓承諾更容易實現一點點。

  放學後，圖書館的燈永遠是最晚關的。

  朱老師，現在應該是朱校長，也給她開了特例，允許她在圖書館自由掌控複習的時間。

  溫舒的生活很單調，家與圖書館兩點一線。

  除了學習，就是回家照顧盲人奶奶。

  換做旁人，要麼會苦大仇深，要麼會目光堅定。

  但是溫舒都沒有。

  她臉上的笑容，反而比以前多了些。

  就連朱校長都納悶，她是不是在學校里談了個男朋友。

  不過今晚，她似乎有些心事。

  「咔噠——」

  溫舒踩在了一塊不起眼的碎石上，滑了一跤。

  她沒有摔倒，身體以一個詭異的角度維持著平衡，又緩緩站起。

  溫舒微微蹙眉。

  「今天隱隱心慌，現在又差點跌倒。」

  「好奇怪的感覺。」

  她掏出手機，屏幕的光打亮了她清朗的面容。

  她靜靜地看著通話記錄。

  只有幾條通話記錄，這些通話記錄都來自同一個號碼。

  這一個號碼，會每隔一段時間打來一次。

  她的手機，仿佛也是為這一個號碼存在。

  盯著這一串熟記於心的號碼，溫舒陷入了沉思。

  心中的不安，讓她在思考，要不要撥打這個號碼，主動問一問他的情況。

  可想了想，還是搖頭。

  自己的不安，毫無由來。

  應當是想多了。

  他或許正在與神明拼殺，或許在忙重要的事。

  之前看論壇的時候，他好像當了個新成立商會的副會長，應當更加忙碌。

  還是等他閒下來，主動聯繫自己吧。

  免得添亂。

  畢竟，

  他閒下來的時候，都會聯繫自己的。

  溫舒嘴角輕揚，繼續往家中走去。

  他那麼厲害，肯定不會有危險。

  在星光的護送下，腳步又輕快了一些。

  星空。

  沒有人察覺到，沒有人看得到，一隻鳥眼正緩緩睜開。

  注視著一個生命衰微的身影。

  凝滯片刻，似乎有些遺憾。

  很快又消失不見。

  膠囊艙內，秦思洋的思緒開始飄遠。

  意識越來越模糊，如同一團漸漸熄滅的火焰，只剩下微弱的火苗，以及一堆閃爍著火星的灰燼。

  他回想著重生這個世界的每一天。

  可回憶越發地困難，只有一段段無頭無尾的碎片。

  越是努力，回憶就越破碎。

  他索性停止了思考。

  仿佛沉淪進了無盡的深淵之中。

  化作虛無。

  而秦思洋自己，則在虛無之中飄蕩。

  看不清方向，也找不到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