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天光大放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我們，她本可以擁有父親的陪伴，有爸爸一起吃飯，和爸爸一起去旅遊，在爸爸的懷裡撒嬌，可是為了我們，溫爸爸付出生命，她從此失去了這一切。」

  「何止是溫爸爸在付出一切，溫柔也為了溫爸爸的心愿，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啊！她在成人之際沒有了爸爸，像失去了前十七年依靠著的頂樑柱，從此大廈傾頹，而溫爸爸再也不能看見自己的女兒長大成人是什麼樣子了。」

  「好心疼溫柔，她的家庭失去了這麼多，在受他們恩惠福澤庇佑的人里，為什麼還會有人對他們大勢辱罵，造謠詆毀，這些人良心何安？」

  淚點低的人看完之後已經是熱淚盈眶，心緒震盪，

  「如果污衊過他們的人不道歉，我會護著溫柔，陪著她把謠言粉碎到最後一寸，溫爸爸為保護我們而死，在我們站的這塊國大土地上，沒有任何人資格污衊溫爸爸。」

  依舊有絡繹不絕的道歉零零散散夾在各種評論留言中。

  「對不起，/大哭，我錯了，不該無端相信沒有證據的謠言，輕信別人的栽贓。」

  「真的抱歉，沒有第一時間相信溫柔，我以後絕對不會這樣輕信詆毀你的流言了嗚嗚。」

  一個歷史系素來不參與論壇爭鋒的大神忍不住淚眼朦朧，心疼溫柔，

  「我突然明白了溫柔為什麼要改名字，溫未期，是歸期未期，她怎麼忍心繼續叫這個名字，殘忍地相信爸爸回來終無可期之日。」

  「天涯萬一見溫柔，也是溫柔的深意啊，天涯的遊子萬一回來了，還能見到溫柔，所以她才叫溫柔吧。她是在留給自己一份奢望，奢求爸爸只是成為天涯遊子，遲早會回來啊！/痛哭」

  對溫柔改名的解析看紅了許多人的眼，接下來上百樓，幾乎都是昨晚聽信了謠言的人在對溫柔道歉。

  有人愧疚道歉，有人為此感動，有人熱淚盈眶感謝溫爸爸的恩情，有人立下承諾要替溫爸爸照顧溫柔，有人保證往後不再輕信流言，要清掃圍繞溫柔的流言蜚語。

  幾乎每一個人，都因為這一條短短的澄清留言而感動，自發悼念和在帖子裡感謝溫爸爸。

  放眼看去，滿屏蠟燭。

  而昨天晚上被蓋了幾百樓的那條污衊帖子早已經被刪除。

  第一次，論壇首頁的帖子都通通在說一件事，而且對於刷屏這件事，也是第一次沒有一個人表示反感和排斥。

  這個場面，自論壇二十年前創建以來從未有過。

  不僅僅因為對溫柔心疼，更是因為溫爸爸是名副其實的國大人的英雄，只是將軍墓前無人問，直到如今，眾人才知道，三年前那場聲勢浩大的風波，有人用了生命的代價去平息。

  不僅如此，很多不了解溫柔的人點進去看過之後，都忍不住想抱抱溫柔，想對遭受校園暴力和污衊的那個十七歲的溫柔說聲不怪她，為她擦去眼淚，替她頂住那些流言蜚語。

  之前大家只是在注意溫柔，現在再看見那幾張照片，卻發現了背景里那些人的目光基本都聚集在溫柔身上。

  而溫柔眼圈的微紅無疑昭示了這些都不是錯覺。

  【1021樓】

  「我真的忍不住想爆哭，有人在這張照片裡打她啊！她在哭啊！好想穿進屏幕里幫她打走那些欺負她的人。」

  【1023樓】

  「想到她在失去爸爸之後還遭受了這樣的校園暴力，我的心就忍不住揪起來。」

  【1024樓】

  「我真的好心疼她啊，我的溫柔啊！」

  【1025樓】

  「我總算明白為什麼古文大賽，專門考將軍那一期，她會忍不住流淚了，她也許不是因為古人的事跡流淚，她是想起了爸爸啊！」

  【1026樓】

  「親眼目睹爸爸離世，這是多撕心裂肺的痛，我現在看到她的每一個微笑都有一種感覺，覺得她是在強撐笑意，故作輕鬆，真的好心酸，難怪我總覺得她眉目間有揮散不去的幾分愁容，還有很多人說她看上去多愁善感。原來她真的是在苦苦支撐，假裝輕鬆。」

  【1027樓】

  「溫爸爸你看見了嗎，溫柔很堅強，她很努力，她過得很好，還有很多被你保護過的人願意保護她，她以後會一直微笑著走下去的，你放心吧。」

  【1028樓】

  「溫爸爸，我們都喜歡溫柔，以後都會替您護著她，起碼在我們觸手可及的地方，不會再有人能傷害溫柔。」

  溫柔刷著那些說要保護她的留言，眼淚不自覺滾滾而下。

  三年前她一遍遍地解釋，可是換來的只有不理解和嘲笑。

  沒有一個人，相信她。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爸爸明明坦坦蕩蕩，無畏天光，卻需要一條網頁說明才能證明他的身份，可他偏偏就連一條能證明身份的信息也沒有。

  媽媽說爸爸身份特殊，信息不能隨便公開。

  可是她忍不住痛哭，道理她都明白，可是偏偏身邊人唾面指責她爸爸的時候，她作為女兒，甚至連證明他的身份都沒有辦法。

  只能親耳聽著那些污衊的流言，滾滾而來的流言蜚語像是明火，無時無刻灼燒著她。

  不僅僅是身邊的同學，甚至連老師看她的目光都帶著異樣。

  每一天，對她來說都是烈火焚身的煎熬。

  她張開嘴解釋，有人壓著她往她口中塞紙團。

  她痛哭，有人圍著她大笑不已。

  她吃飯，有人故意搶走她的牛奶，往她頭上倒。

  她的每一句解釋都成了被嘲笑挖苦的來由。

  她在墓前痛哭無數次，可是她的爸爸永遠回不來了，她為人子女，卻無能至斯，連為他澄清都做不到。

  那些被欺負霸凌又算得了什麼，她無法為犧牲的爸爸盪掃流言，正名立尊，只能在墓前痛哭，爸爸看見一定會很失望。

  她甚至不敢面對溫未期這個名字。

  她不敢想，不敢深思當初爸爸給她取這個名字的深意。

  一旦想起，就忍不住痛哭流涕，心肺俱裂。

  她轉去國大附中之後，爸爸的身份才得以面對天光，終於有人澄清和報導，她的爸爸終於有了一條能證明他身份和生平的網頁。開始有人為了曾經的污衊對她道歉，有人對她爸爸做過的事情感激涕零。

  現如今，亦是如此。

  可是這一切都沒有用了。

  爸爸回不來了。

  溫柔的眼淚模糊了視線，滴落在手機屏幕上。

  她不住地哽咽，眼淚連綿不絕從眼眶墜下，多年前的傷痛似乎再度歸來，在她心臟上輾轉劃刺。

  溫柔的淚水決堤，那些日日夜夜經受過的痛苦錐心刺骨，一遍遍回放在腦海里，她無力地捂著臉痛哭出聲。

  外面有人在著急地按密碼，密碼鎖的聲音急促，而門開之後，秦競急步衝進屋裡，就看見溫柔正抱著膝蓋，將頭埋在膝蓋里痛哭。

  本就單薄的身影縮成小小的一團。

  秦競心急如焚，一張本就冷峻的面孔此刻更是沉重。

  溫柔抬頭，看見了熟悉的面孔，眼淚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秦競……」

  秦競面露不忍，沉聲道，

  「別說了，我知道。」

  祝野輕輕關上大門，給了溫柔和秦競私人空間。

  秦競緊緊抿著唇，手輕顫著攬住她的肩膀。

  他的眉宇緊緊擰在一起，在她的哭聲中更加揪心。

  她刻意壓低的抽泣聲像在他心臟上施壓，連帶著他都於心不忍，仿佛能對她的疼痛感同身受，

  「溫柔，都過去了。」

  可是秦競知道，

  過不去。

  那些帖子將她最深處的隱忍的傷扒出來，在眾人面前毫無遺漏地展示得乾乾淨淨。

  她從未提及過，他也沒有刻意去了解。

  沒有想到她曾經受過這樣的煎熬與折磨。

  以至於他得知的那一刻，除了意外，只覺得壓抑揪心。

  溫柔胸腔里一股委屈湧上，忍不住變成眼淚爆發出來。

  秦競的手搭在她背上，將她攬入懷中，聲音沉重，

  「真相大白，叔叔也會開心的。」

  「有更多尊敬他的人，會格外憐愛你，願意偏向你。」

  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說話間帶起胸腔微微振動，傳到她身上，無來由讓人在風雨中飄零的心安定下來。

  ————

  論壇里終於翻天覆地的變動了。

  沈思凡看見論壇里的反轉，捏了捏眉心，給顧緣聲發了一條消息，

  「小朋友，這樣行了嗎？」

  顧緣聲按著心臟，把論壇來來回回刷了幾遍，從昨晚一條莫名被頂起的帖子的時間開始，再到最新一條帖子，已經沒有造謠的蹤跡了。

  她給沈思凡回消息，

  「謝謝啊。」

  「下次請你吃飯。」

  沈思凡頂著一夜沒睡的黑眼圈，果斷選擇逃了上午的課躺在床上睡覺。

  只是躺在床上的時候卻反而思緒萬千。

  當初在允麗的時候，第一次遇見溫未期時，她紅著眼在反駁身邊的人，樣子可憐又委屈，卻連淚光都堅毅，陣地絲毫不讓。

  只是她身邊的人都嗤之以鼻。

  所以在再次遇見她的時候，沈思凡看見她站在大雨里時，下意識向她走去。

  舉著傘，向著她的方向移動了幾分。

  而她倔強的眉眼一如上次，直到聽見她的哽咽，沈思凡才發現她哭了。

  在漫天大雨里，眼淚和淚水混在一起，他都分辨不出她是否站在他面前，仍在流淚。

  秦競將雨傘遞給她時，沈思凡站在旁邊看著。

  女生孤單無依的眼神終於被破開一絲縫隙，像無家可歸的孩子一樣，紅著眼圈看著秦競。

  沈思凡看著都覺得揪心。

  因為爸爸在體制內工作，沈思凡有意地追問，終於得知了事實。

  以至於再遇見她時，他的身邊有人在隨口八卦說起溫柔爸爸的身份，沈思凡素來謙和的臉猛然一沉，將手上的杯子一摔，冷聲還擊那個人。

  情緒激動得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旁邊的人也像是被嚇到了似的，趕緊閉嘴了。

  而在禮堂後台遇見她時，她已經大為不同，清清冷冷，像朵高潔冷艷的純白銅陵牡丹，腰脊自然挺直，抬起頭來，不再畏縮，不再不敢看人，她傲然而自信，與三年前那個站在雨里借大雨掩飾痛哭的女孩子，已然不是同一個人。

  似乎脫胎換骨，整個人煥然新生。

  以至於他一時間不敢確認她的身份。

  直到顧緣聲告訴他，溫柔在允麗一高念過書，他才確定，溫柔就是三年前他遇見的那個溫未期。

  沈思凡不由得心中有莫名的寬慰。

  看起來，她過得很好。

  應該是完全走出來了。

  沈思凡不自覺勾唇一笑，將手機放下，閉上了眼睛。

  【文靜cp假糖bot】

  芋泥波波不要芋泥：

  「我忍不住哭了，溫柔怎麼經歷過這麼多這麼慘的事啊。」

  吃豬飼料嗎：

  「幸好澄清了，否則溫爸爸該有多寒心。」

  老言不說廢話：

  「昨晚在論壇戰鬥了一夜，怎麼舉報都阻止不住傳謠和頂帖，終於等到澄清了，溫柔真相大白了。」

  吃豬飼料嗎：

  「往後怎麼還會有人忍心黑她，她過得太辛苦了。」

  老言不說廢話：

  「今天論壇都說的是心疼溫柔，造謠者也道歉了，真好，往後應該不會只有咱們一直給溫柔撐腰了。」

  你管老子第幾：

  「不瞞你們說，我現在看見溫柔有一種看見親女兒的感覺，好想保護她。」

  老言不說廢話：

  「老瓜皮你不要臉！」

  芋泥波波不要芋泥：

  「其實…我，我也有點。」

  鄭慧言看著屏幕上彈出來的消息，一臉地鐵老人看手機，

  「……」

  ————

  國大論壇被刷屏之後，舊事重提，有人才知道，原來當年自己的姐姐卷進那場風波，是溫爸爸用命換回來的。

  在論壇看了許久，當天直接捐了一百萬給山區。

  署名的時候猶豫了片刻，沒有填溫路華，而是填了溫柔。

  那人合上筆。

  希望這些，能多少彌補一些她失去爸爸的痛苦。

  想來溫爸爸也希望如此。

  而與此同時，學校食堂里反覆重播著中華古文大賽，觀看的人比以前多了很多，甚至有人看著看著就紅了眼眶。

  因為重播的是主題為將軍的那一期。

  溫柔說出「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時候，聲音忍不住哽咽輕顫了一下，也讓許多人揪起了心。

  在場的人現在再來看這一期，只覺得對溫柔無比的殘忍。

  原來她的淚意不是因為詩句，而是因為爸爸。

  因為她的爸爸，就是百戰死的將軍。

  有人特地把溫柔在古文大賽里的鏡頭剪輯，配上了催淚的音樂，發在了論壇里。

  開頭便是黑白字幕，

  ———你爸爸有什麼可值得驕傲的？

  畫面停留幾秒。

  緊接著是溫柔還能維持住笑意的鏡頭，落落大方，坦然無懼，

  「將軍少年出武威，

  入掌銀台護紫微。」

  可是鏡頭在她周身轉過一圈，製作視頻的人特地將速度放慢到0.5倍，在這個角度中，她單薄瘦弱的身影如同馬上就要在風中被吹得破碎，肩膀有些忍不住地微縮，像是要垂首痛哭的徵兆，無疑是在告訴人們，她在強撐，她在強顏歡笑。

  只是看了個開頭，就有人忍不住潸然淚下。

  而百度百科的資料和為戰友擋槍身亡的消息，新聞里的片段都被剪了進去，穿插在溫柔的畫面里。

  看得人揪心不已，卻也覺得感動至深。

  一點點看下來，溫柔的提防和堅強在進度條的拉長中一點點破碎，她的眼圈開始紅了，聲音有了壓制不住的哽咽。

  許多人也跟著她一起紅了眼睛。

  最後一個畫面，是大賽里一個即興賦詩的環節，被po主單獨剪出來了。

  可她卻是依舊強撐笑著的，清潤的聲音傳到每一個人耳朵里，

  「中興諸將———」

  她紅著眼，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誰是萬人英？」

  大賽的鏡頭卻移開了，沒有給她的眼淚特寫，反而在弱化她的眼淚和情緒大動，怕影響畫面。

  若不是剪輯的人有心放大畫面，都看不見她奪眶而出的眼淚。

  可是大景里，千人聚她於中心，只聽見她朗聲徐徐，語氣深長。

  卻反而能聽見她的自豪與驕傲，聲闊千里，大氣磅礴，

  「唯我，溫大將軍。」

  滿座譁然，譁然聲如有長風烈烈拜於她足下。

  眾人如今才陡然明白，她即興賦詩時，口中說的溫大將軍，原來不是在調侃自己。

  而是在說她的父親，

  溫，大，將，軍。

  只是聽著這句話，似乎都能看見她堅毅的淚光。

  縱使是淚點再高的人，此刻再聽見這句話，都忍不住淚崩了。

  她原來，是在說她為國捐軀的父親。

  時時刻刻為他驕傲，無畏所有人的目光，在那些被欺負，被隱藏的時光，再到她立在千萬人面前。

  她都堅定地確信。

  她的父親，

  是萬人之英。

  結尾亦是黑白字幕，字體一個個地出現，

  「我的…爸爸」

  「是英雄！」

  在平靜中傳播著激盪人心的力量。

  眾人在淚眼朦朧中，卻不由萬分慶幸，

  他風骨決絕，

  幸好，他的女兒，亦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