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甜兒正遭受反噬時,莊理與齊王搬來一張軟塌,擠在一塊兒乘涼。
西山到處都是茂密的森林,沁涼的風時不時穿過枝葉吹拂下來,夾帶著松針和綠草的香氣。
齊王嗅了嗅這股香氣,又垂下頭親吻小先生的鬢髮,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誰也想像不到,昨日之前,他還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
他從背後環抱著小先生,臉龐埋在對方的頸窩裡,由衷地發出幸福的喟嘆。
莊理卻忽然抓住他垂落的一縷髮絲,輕輕拉扯一下,問道,「你跟我說說當年你是怎麼中的暗算。這根毒針究竟是怎麼扎進你心臟的。」
齊王遲疑了。他不知道該怎樣描述那些血腥殘忍的宮廷鬥爭。
莊理等得不耐煩,又扯了扯他的頭髮。
繃著頭皮的齊王這才無奈說道:「四年前我皇兄病重,召我回京主持大局。我秘密趕回京城,路上中了大皇子的埋伏。這根毒針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既是中了埋伏,你身邊一定有內奸。後來內奸找到了嗎?」莊理馬上追問。
「找到了,是我的一個部將,已經處理了。」
「你武功那麼高強,怎麼會防不住一根毒針?」
「當時我為了救長榮,分了心。」
「長榮是誰?」
「長榮就是我收養的那個孩子。」
聽到這話,莊理不再詢問,心中的冷意卻節節攀升。他閉上眼,在腦海中問道:「系統,這個長榮世子最後和莊甜兒在一起了是嗎?」
「是呀,他們倆還是晉國的神仙眷侶呢。」7480老實點頭。
「系統,你說這個長榮世子究竟看上莊甜兒哪點?」
7480:「看上莊甜兒運氣好吧。」
「嗯,他看上莊甜兒運氣好,除此之外呢?莊甜兒一個農家女,要身份沒身份,要地位沒地位,要容貌沒容貌。堂堂一個王府世子,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才會把莊甜兒娶回去?他對莊甜兒是真愛?他一點都沒看出來莊甜兒有操控人心的能力?
「每一個小世界的命運之子都會把殺死我的愛人當成使命。所以,莊甜兒嫁給長榮世子之後不久,我的愛人就悄無聲息地死了,這是巧合嗎?
「如果這不是巧合,長榮世子知不知情?作為最大的受益者,他是全然無辜的嗎?是命運的眷顧讓他成為最終的勝利者?在這個過程中,他什麼都沒幹,也什麼都不知道,是最純潔的一個人?」
說到這裡,莊理挑高眉梢問道:「系統,如果我說:上過戰場殺過敵寇,並且這幾年在藏污納垢、暗潮洶湧的宮闈中混得風生水起的長榮世子是朵純潔的白蓮花,這話你信嗎?」
7480:「……」
它還真的不敢信。
莊理繼續問道:「系統,長榮世子最後當了皇帝吧?」
7480:「是的主人。」
莊理冷笑道:「但他註定不能成為皇帝。」
7480傻乎乎地反駁:「為什麼他註定不能當皇帝?劇本里寫著呢,他最後確實當了皇帝。」
「因為他根本不是皇室中人。他沒有皇族的血脈。這個秘密有誰知道呢?」莊理睜開眼,瞳孔里流轉著冷冽至極的光芒。
7480似乎明悟了什麼,語氣變得驚悚:「這個秘密只有神靈和神靈的心腹知道。」
「是啊,這個秘密只有他們知道,所以最後他們都死了,而長榮世子順順利利當了皇帝。」莊理露齒而笑,「但願這位長榮世子不是我想的那樣,否則……」
否則怎樣,莊理沒繼續往下說,但7480卻狠狠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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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存了事,眼前的景色便也不美了。
莊理掙脫齊王的懷抱,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想為你催眠,帶你回到當年你中毒針的那一天。」
「為什麼?」齊王滿臉疑惑。
「我心中有一個猜測,但是不好說。我想讓你自己回去看一看。」莊理轉過身,認真地盯著齊王。
齊王無法拒絕小先生的任何要求,於是乖乖接受了催眠。
站在不遠處的侍衛立刻圍攏過來,把這座小小的院落保護得滴水不漏。
「現在,你已經回到了那一天,我要求你仔細觀察長榮世子的一舉一動,然後告訴我他在幹什麼。」莊理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齊王閉著眼睛答道:「他正在被幾個刺客圍攻。」
「那些刺客真的在圍攻他嗎?他危險嗎?」
「很危險,他被砍了幾刀。」
齊王站在空中,默默觀察發生在樹林中的暗殺。
這不是上帝視角,而是當年的他用眼角餘光看見的一切,只不過這些場景存入了潛意識,被他忽略了。騰挪閃避之間,他的目光完全可以掃視全場。
「除了你,沒人可以救他嗎?你再好好看看他的一舉一動,他真的很危險嗎?你不去救,他必死無疑嗎?」莊理進一步追問。
這一次,齊王猶豫了。他眉頭越皺越緊,仿佛看見了一些自己無法理解的細節。
莊理敏銳地抓住了這份遲疑:「你看見了什麼?」
「刺客沖他砍了一刀,他本可以避開,但他沒有。他故意把自己的胳膊伸了過去。在那一瞬間,他刻意提高了慘叫的音量。」齊王睡夢中的臉開始變得冷硬。他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
「你還觀察到什麼?仔細想,不要急。」莊理適時安撫。
「他看向我,叫了一聲『父王救命』。」
齊王的額頭開始冒汗,掙扎了一會兒又啞聲改口:「不,他當時看的不是我,而是我左側的一棵樹。向我發射毒針的刺客就藏在那棵樹上。他的眼睛睜大了,瞳孔微微收縮,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我很肯定他看見了那個刺客,可他叫的不是父王小心,而是父王救命。我急著去救他,露出了破綻,那刺客便抓住這個機會把毒針射了過來。」
說到這裡,齊王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長榮率先發現了刺客,但他沒有提醒齊王,反而故意把自己的胳膊送到刺客刀下,拼著一身傷,轉移了齊王的注意力。這場暗殺或許不是他策劃的,但他巧妙地抓住了一個機會,一個神不知鬼不覺殺死養父的機會。
若不是關心則亂,齊王不可能連一根毒針都躲不開。
重新翻閱那些被忽略的細節,齊王才終於看明白當年的一切。
回憶已經如此清晰,齊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即便在夢中,他也止不住地露出痛徹心扉的表情。那根拔掉的毒針仿佛一瞬間又刺入了他的心臟。
眼看他的表情越來越痛苦,莊理連忙引導他甦醒過來。
齊王猛然睜開眼。額頭的冷汗立刻滑落,浸入眼珠,令他潮紅的眼眶無比酸澀。這是他親手拉扯長大的孩子,也是他欺瞞父皇母后上了皇族玉碟的孩子。
他教導他武藝,指點他謀略,為他鋪路,授他權柄,結果到頭來,他就是這樣回報自己的嗎?
看見刺客的一瞬間,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是不是盼著養父去死?如此,他就是真正的皇子龍孫了?
一個更比一個殘酷的猜測像刀尖一般刺穿了齊王的心,令他捂住本就染血的胸口,發出痛苦的呻吟。
莊理連忙抱住他,柔聲安慰:「別難過,你還有我。」更煽情的話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親吻愛人布滿冷汗的額頭。
汗珠沾濕了莊理的唇,但他心中卻只有疼惜。
心神大亂的齊王很快就平靜下來,冷汗還流著,心臟的刺痛卻慢慢消失。是啊,他還有小先生,這樣一想竟也不覺得如何傷心難過了。他養出了一匹狼,這沒什麼,看清真相之後把狼除掉也就罷了。
很快就想明白一切的齊王正準備回一句「我沒事」,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他屏住呼吸,咬緊牙關,把眼眶熬得通紅,竟是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
莊理更心疼了,順著他的額頭一路親到臉頰,最後又柔柔地含住他的薄唇,呢喃撫慰:「從今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別難過了好嗎?」
「一直是多久?」齊王深深看著他。
「你說是多久?」莊理把嘴唇貼合在愛人的嘴唇上,隨時準備獻上安撫的吻。
「我說是永遠。」齊王對這兩個字充滿著執念。永遠對於他而言從來不是偽命題。
「那就永遠。」莊理毫不猶豫地給出承諾。
「好,就這麼說定了。」齊王這才扯開嘴角心滿意足地笑了,然後捧住小先生的臉頰,奪取了一個深吻。
養子的背叛已然被他完全拋到腦後。
原本還打算好好安慰王爺的眾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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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云長榮趕到別院時莊理正和一眾侍衛坐在涼亭里玩「問仙」的遊戲。齊王坐在一旁笑意融融地看著。
雲長榮立刻走上前問安,急切地說道:「父王,聽說您找了一位高人給您治病?他可靠嗎?要不要我幫您去調查他一番?連玄真子那樣的人都是騙子,兒子實在是不放心。」
「不用調查了,高人已經幫我把毒針拔出來了。」齊王平平淡淡地開口。
雲長榮愣怔了一瞬,繼而展露出狂喜的笑容,大步走到齊王身邊,高聲詢問:「父王,那針拔出來了?這麼快的嗎?您再也不用承受日日夜夜的劇痛了?太好了,太好了,兒子真是太高興了!」
他說著說著竟哽咽起來。
似乎是覺得不好意思,他背轉身,快速擦掉眼角的淚,轉回頭時臉上帶著感激涕零的表情:「父王,那位高人在哪兒,我一定要好好謝謝他!」
說完這話,他噙著淚的臉竟又綻開一抹燦爛的笑容。
他的每一個表情都顯露出赤誠的孝心,每一個動作都透著珍惜和尊重,竟一絲破綻都找不到。
齊王笑睨著他,目中全是溫和慈愛,同樣沒有破綻。
「高人就是這位。」他伸出手,指向被侍衛們團團圍住,正擺弄一塊通靈板的莊理。
雲長榮似乎沒想到救了自己父王的高人竟如此年輕,不由微微一愣。
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大步走上前,畢恭畢敬地向莊理道謝,又看著那塊通靈板問道:「先生這是在幹什麼?」
「我在幫他們算命,世子若是有興趣也可以試一試。」莊理勾起唇角興味一笑。
「哦?用一塊板子算命?好,我也來試一試。」雲長榮為了討好父王跟前的紅人,一口就答應下來。
7480默默扶額:完了,又一個主動往宿主槍口上撞的傻逼出現了。宿主所謂的算命,翻譯過來就是「要你命」啊!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