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占陽晃了晃杯子裡的酒,笑著說：「當年孟大小姐在酒會上，第一眼就看中了表哥。那時候他們一群人還打賭，猜測大小姐看得是誰,結果人家直接走過來來邀請表哥跳舞去了。」

  許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喜歡開玩笑似的叫孟黎「大小姐」。

  陸瀟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詳細的描述，先前只有王嫂告訴他,他父母是家族相親認識的。

  「不過他剛和那小三分手，看都沒看一眼就拒絕了。」陸占陽似乎覺得十分有趣,接著說道，「那女人是在你家的4S店認識你爸的，以為你爸是個賣車的，誰知道剛踹了他就發現原來是陸家二少,悔得那叫一個腸子都青了。」

  陸瀟輕哼道：「那時你也不過才十來歲，居然記得這麼清楚？」

  陸占陽嘖嘖地搖頭，「不是我記得清楚，是這樁傻逼事兒已經成為圈子裡的談資了，就只有你爸媽本人不知道而已。後來大小姐鍥而不捨地追你爸，你爸就淪陷了。誰知道小三演技爆發搞了這麼一出，你爸叛逆性子一上來,就開始折騰了。」

  包間裡沉默了片刻,陸瀟問道：「我媽現在知道了？」

  「那是當然，我對表嫂可是很忠心的,第一時間就告訴她了。」陸占陽頗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她終於打算跟表哥離婚了。」

  陸瀟皺了皺眉,「只怕沒那麼容易。」

  陸占陽提醒道：「表嫂沒病,醫生說她精神狀態很正常。」

  陸瀟說：「不管她有沒有病,只要陸堯山不想離婚,會有一百種方法困住她。比如把她帶回加州的療養院去，或者在法庭上痛哭流涕說自己沒有出軌，沒有他干不出來的事。」

  陸占陽嘴角抽搐：「……這就是知父莫如子嗎。」

  他想了一下，說道：「有一個人，或許能讓他無暇顧及這件事。」

  「誰？」陸瀟問道。

  陸占陽說：「你爺爺。」

  陸瀟又安靜了。

  從LAMA出來之後，陸瀟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

  葉橙道：「不如聽表叔的，去找你爺爺。」

  陸瀟的表情有些凝重：「如果讓爺爺回來處理，就註定要鬧得人盡皆知了。」

  葉橙心裡明白，這對陸家的聲譽肯定有不小的影響。

  陸瀟又說：「而且我有段時間沒見到爺爺了，不知道他會不會願意插手這件事。」

  「肯定願意，他最疼的就是你了。」葉橙脫口而出。

  陸瀟看向他，奇怪道：「你怎麼知道？」

  葉橙掩飾道：「你爺爺分給你爸那麼大的家業，應該也很喜歡你吧。」

  陸瀟點了點頭，「小時候是很依著我，只是很久沒接觸了。」

  把葉橙送回家之後，他也回去了。

  剛進家門，就看見了孟黎。

  陸瀟詫異道：「媽，你怎麼回來了？」

  孟黎對他扯出一個笑容，臉色很是慘白，眼底有淺淺的黑眼圈。

  她穿了一條春季新款的裙子，蹬著銀白色的高跟鞋，長發披散在肩上。雖然憔悴不堪，卻宛如一隻驕傲不肯低頭的孔雀。

  「你先上樓。」孟黎啞著嗓子說。

  這時，大門開了，陸堯山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陸瀟頓時戒備地看了過去，正要上前攔住他。

  身後響起清脆的高跟鞋聲音，孟黎施施然走到他面前站定，陸堯山也停了下來，低頭看著她。

  突然，孟黎抬手甩了他一個耳光。

  啪地一聲，巴掌聲在空曠的客廳里迴蕩。

  整個客廳都靜了下來，王嫂在旁邊捂住嘴巴。

  陸堯山的臉被打得歪了過去，臉上清晰地浮現出五個手指印，足以看出這一巴掌用了多大的力氣。

  孟黎厲聲道：「瀟瀟，上樓去。」

  陸瀟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轉身一步步往樓上走去。

  在他走到樓梯拐角處時，又聽到了一聲響動。

  他沒再回頭，用力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房間裡沒有開燈，他站在窗前看著樓下的草坪。

  不遠處停著一輛邁巴赫，似乎上一次見到它，已經是非常久遠的記憶了。

  過了一會兒，他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遠在大洋彼岸的電話。

  「喂，張秘書，爺爺在嗎？」

  第二天，孟黎換了密碼鎖，把陸堯山的所有東西扔到了門口。

  那輛邁巴赫在鐵門外停了三天三夜，陸瀟上學放學都能看見它靜悄悄地停在樹蔭下。

  第四天，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

  陸瀟進門看見孟黎用肩膀夾著手機，優哉游哉地塗指甲，「去哪家啊？你確定那家有帥的嗎，可別全是啤酒肚的老大叔。不不，我就想賞心悅目地喝個酒，什麼都不干……」

  陸瀟說：「媽，你要出去？外面在下雨。」

  孟黎看向他，面露擔憂：「下得很大嗎？」

  陸瀟以為她要問陸堯山走了沒有，點頭道：「很大。」

  下一秒，她轉向手機里的閨蜜說，「那明天再去吧，雨太大了，我懶得動。」

  陸瀟算是見識到了，女人不愛之後能有多絕情。

  次日早上，陸堯山終於走了。

  陸瀟剛認為他好像不該叨擾陸金南，讓他放下事務趕回來。緊接著，他們家隔壁就開始裝修，每天咣咣咣地吵得要命。

  終於有一天，孟黎受不了了，拿著她前幾年的檢查報告，叉著腰站在鄰居門口喊，「你要是再在中午十二點之前裝修，老娘馬上就去告你信不信？別惹我，我精神衰弱很多年了！」

  她喊了半天，陸堯山的車停在了門口。

  陸堯山繞過她，默默地開了隔壁的大門，說：「知道了，我會跟施工隊說的。」

  孟黎瞬間一百句髒話堵在了嘴邊。

  陸金南是在一個多月後回來的。

  孟黎抱著新養的德文貓，縮在躺椅上惆悵地說：「你爺爺要回來了。」

  「我知道。」陸瀟心想，就是我把他叫回來的。

  孟黎煩躁地說：「過幾天大家都要去老宅聚會，到時候他又要勸我跟你爸和好了。」

  陸瀟剛想問她那你打算和好嗎，她忽然坐起身道：「不行，我得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瀟瀟，你要不搞個小女朋友出來吧？那樣他的精力就不會放在我身上了。」

  陸瀟被口水嗆著了。

  孟黎揮了揮手，「算了，開玩笑的。你們過幾天不是要月考了嗎，好好考試，免得你爺爺又想把你弄到國外去。」

  其實就算不用她叮囑，陸瀟也會拼盡全力對待這次月考。因為葉橙說了，如果這次進了前兩百，就答應他一個「無理要求」。

  陸瀟想到正在路上的快遞，忍不住打開手機看了眼物流。

  很好，已經到南都分撥中心了，估計今天就能收到。

  他想像著葉橙打開快遞時候的表情，很難保證自己會不會被揍得參加不了家族聚餐。

  唔，讓他穿上拍個照而已，應該不算太過分吧？

  又不是當著別人的面穿，希望他大度一點，不要生氣。

  他現階段還不敢跟葉橙提太過分的要求，對著照片手沖已經是最後的底線了，不然每天只能看著不能吃，他遲早會憋死。

  孟黎看見兒子一臉沉溺，撇了撇嘴道：「你該不會喜歡外國女生吧？之前不是還暗戀你們學校的女孩，不肯出國的嗎。」

  陸瀟伸出食指，搖了兩下，「不，我喜歡清純的。」

  說罷，起身離開了。

  孟黎第一次聽他這麼直白地描述自己喜歡的類型，不由愣了好一會兒。

  看來是真的開竅了。

  月考考完當天，大家在山海路找了一家小館子聚餐。

  葉橙把陳臻和黃勝安也叫來了，一群高中生浩浩蕩蕩地侵占了「一品小龍蝦」。老闆娘熱情地招待他們，放眼望去，整個的大廳都被二十班給包了。

  陳臻左邊坐著葉橙，右邊坐著譚萌萌。

  他不太好意思和譚萌萌說話，就一直扭頭找葉橙。

  陸瀟在葉橙對面幫他剝蝦，每當陳臻跟他說一句話，就往那邊看一眼，最後實在忍無可無地說：「萌萌，你不是喜歡學習好的嗎，你旁邊這個可是他們學校的年級第一，還不討教討教。」

  譚萌萌笑了起來，主動伸出手道：「你好呀，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我叫譚萌萌，你叫我萌萌就成。」

  陳臻一跟女生說話就臉紅，尤其是這種長得好看的，他握住譚萌萌的手，語氣有點慌亂：「我叫陳臻。」

  陸瀟滿意了，一邊吃蝦頭，一邊給葉橙剝了滿滿一盤蝦尾。

  他摘下手套說：「我去下洗手間。」

  葉橙對他點了點頭。

  陸瀟剛走，陳臻立馬小聲說：「他也太小心眼了，連我都要提防，你怎麼受得了的？」

  葉橙壓低聲音道：「他就是這樣，十三中出了名的醋王。」

  「什麼醋王，我也要聽我也要聽！」黃勝安耳朵很尖，這麼一喊，全桌都看了過來。

  陳臻打了個哈哈，藉口道：「我……我在和葉橙說陸瀟小時候的黑歷史呢。」

  葉橙隨即附和，「他和陸瀟從小就認識。」

  蔣進立馬來了精神，說：「什麼黑歷史？」

  陳臻沒想到編故事還得做全套，只得趕鴨子上架，掏出手機翻找，「就是他小時候的丑照，你等等，我找找看。」

  「你上次不是說不在這個手機嗎？」葉橙提示他。

  他隨口道：「後來傳過來了，我忘記發你了。」

  幾秒後，陳臻把手機屏幕轉向他們，帶著笑意說：「看，就是這張。」

  大家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我操，這他媽是一哥？」

  「笑死我了，他小時候怎麼這麼黑啊，長大後是用了什麼美白產品嗎，哈哈哈哈哈。」

  「要不是那口白牙，我都沒看見樹旁邊還有個人。」

  「你他媽損不損吶，哈哈哈哈哈哈。」

  葉橙笑了起來，湊過去道：「真的有那麼黑？」

  蔣進笑岔了氣，「真的有！」

  陳臻把照片轉向他，葉橙唇邊的笑意逐漸凝固，最後徹底消失。

  陸瀟上完廁所，甩著手上的水珠走過來，看見眾人都在笑，莫名其妙地嫌棄道：「你們在幹什麼？跟喝大了似的。」

  蔣進瘋狂拽他去看：「瀟哥，你來狡辯一下，這真的是你嗎，哈哈哈哈，這也太扯了！」

  陸瀟在看見那張照片之後，第一反應是糟了——葉橙八成認出他來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葉橙，果然，對方正冷冷地盯著他。

  陸瀟心裡一顫，腦袋呈八倍速運轉。

  他知道自己在撒謊了！他馬上就要發火了！得想辦法解釋！不然全完了！月考考得再好都沒用了！小裙子這輩子別想看見了！！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蓄力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

  黃勝安突然猛地一拍腦袋，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喊道：「葉子，這不是你說的那個鄰居嗎？給你吃芒果害你過敏被送進醫院的那個！」

  陸瀟：……

  操你大爺，你記性真好，我謝謝你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