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陣營

  晚班會結束後，又到了放學時間。

  跟成瀨打過招呼，尚子匆匆收拾東西，準備去部室。

  下星期就是文化祭了，社團那邊也變得愈發忙碌。

  還沒下樓，她在樓梯轉角處碰見了去而復返的瀧川光。

  後者埋頭上樓的動作比她下樓還著急，一步跨兩三級台階，兩人差點撞了個滿懷。

  「……光。」

  「尚子！抱歉抱歉~」

  瀧川光站在低一級的樓道台階上，也能與她平視，「手機忘在教室里了。」

  「原來如此。」尚子抓著扶手，「不過上樓梯的時候要小心哦。」

  「我知道了。」瀧川光微微一笑，「尚子要去部室嗎？」

  「嗯。」

  上樓的繼續上樓，下樓的還沒走過樓梯轉角，忽然又被叫住了。

  「尚子——」

  尚子回過頭，還沒怎麼看清，瀧川光就已經來到了面前，仿佛她腳下踩著滑板，而滑板之下也不是樓道，而是光滑的斜面。

  她開口時壓低了聲音，身體也自然而然湊了上來，「我聽朋友說，最近尚子在手工社那邊遇到了一些麻煩。」

  「……」

  尚子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沒事吧？」瀧川光接著問道。

  尚子搖搖頭，「沒事。」

  瀧川光想了想，又說道：「如果其中有什麼誤會，我認識的人還挺多的，可以替尚子說上幾句。」

  「謝謝。」

  尚子站直身體，接著又對她彎了彎腰，再抬頭時，臉上還是那副她不能更熟悉的微笑。

  「光的好意，我感受到了。有需要的話，我一定會來找光幫忙的。」

  瀧川光也露出笑容，「那就好。」

  兩人再次別過。

  看著瀧川光消失在樓梯上方，尚子也繼續下樓。

  「連光都注意到了……最近鬧得太過頭了嗎？」

  下到二樓，穿過主樓與副樓之間的連接走廊，來到手工社的部室，她一進門，十幾道目光同時投射過來。

  有的目光飽蘸善意，或是輕柔，或是熱烈地問候著她。

  「尚子來了。」

  「下午好~」

  「尚子尚子，快來看我這裡的……」

  有的目光則滿是不加掩飾的惡意，厭惡與不屑並重，偏偏又一直糾纏著她，不肯放開。

  「瞧，手工社的尚子部長來了，大家都快起來鞠躬——」

  高橋知世對左右招著手，示意她們按自己說的做，自己卻坐得安穩，並對望來的尚子挑了挑眉。

  「鞠躬就不必了，你閉嘴就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那是泄殖腔呢。」

  小川理奈斜視她一眼，接著便不再理會，而是拉住了尚子的手。

  「……」

  高橋知世一下子冷下臉來，接著又悄悄詢問旁邊的一年級女生，泄殖腔是什麼意思。

  「那個，學姐……我也不知道！」

  尚子也沒管那邊的動靜，跟小川理奈說了幾句話，隨後來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匯聚而來的目光逐漸減少，但仍未完全消失，尚子在心裡嘆了口氣。

  離文化祭越近，手工社反而越發動盪起來。

  往日因愛好不同而劃分的各種派系，在最近大半個月以來，基本已經主動或被動地融入兩大新的陣營之中；

  一派是以她為首的「此花系」，另一派自然就是以在針對她這件事上最積極的高橋知世為首的「高橋系」。

  不知從何時起，她要接任下任部長的傳言愈演愈烈，心生不滿的高橋知世，對她的惡意也變得更不加掩飾，而這自然也引起了「此花系」更加激烈的牴觸。

  手工社尚未分裂，也已然分裂。

  當然，鬥爭雖然激烈，但也僅限於言語與態度而已。

  被改變的是社團里的氛圍，不變的是所有手工社成員仍然得為文化祭而共同努力。

  收回心思，尚子取出帶來的布料，開始縫製上個星期突然加派給她的任務——為紙蘋果樹縫製一些小動物，作為陪襯。

  一道身影緩緩走近，在她身邊停下。

  尚子抬頭，「部長。」

  「怎麼樣了？」杉山律子示意她手上的布偶。

  「在這個星期結束之前，能全部完成。」

  「是嗎。這件事很重要，不過也要注意休息。」

  「好的。」

  她沒有停留多久，很快又走到另一個手工部員身旁，然後也說了差不多的話。

  尚子多望了她兩眼，才低頭繼續。

  在這場風波里，唯有手工社現任部長杉山律子始終中立，對兩邊的惡言惡語也鮮少開口，一副全心全力準備文化祭的樣子；

  而對於她要接任部長一事，從未有人在社團里公開問起，杉山律子也就從來沒有公開地給過任何明確的回答。

  「尚子——」

  部室另一邊忽然有個女生叫她，「你過來看看這個。」

  尚子起身過去，拿起她手裡的布料看了看。

  「手感很好呢。」

  「是吧。我想用這種布料來縫製軀幹部分，你覺得怎麼樣？」

  「好啊。這種布料彈性也不錯的樣子……」

  「餵。」就坐在兩三米外的高橋知世，忽然轉了過來。

  尚子輕輕拉扯布料，眼皮都沒抬一下。

  「喂，此花，叫伱呢。」

  她這才望過去，「高橋學姐。」

  高橋知世半轉過身，胳膊搭著后座那奇形怪狀的桌面。

  「你的姘頭是不是很久都沒到這邊來了？該不會是上次跟十幾個女生約會的事情被發現，沒臉過來了吧？」

  尚子中途就低下了頭，看著叫自己過來的女生，「這種料子，也是在田代町那家布料店買的嗎？」

  被她這樣無視，高橋心中火起，一下子提起嗓門：

  「喂，我在跟你說話！」

  尚子看了她一眼，「我不明白學姐在說什麼。」

  「噗嗤。」

  不知道哪裡傳來一聲憋不住的竊笑。

  咣！

  高橋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不會是因為有傳言要讓你當下任部長，就擅自囂張起來了吧？居然連前輩都不放在眼裡了。」

  整個手工社為之一靜，視線先後集中在她和尚子身上。

  「我沒有不把前輩放在眼裡。」

  「那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

  「我說過了，我不明白學姐在說什麼。」

  「你……」

  「——知世。」

  冷眼旁觀已久的杉山律子終於開口了，「別鬧了，現在時間很緊張。」

  高橋知世扭頭瞪了她一會兒，逐漸冷靜下來。

  「部長，聽說你打算讓此花來擔任手工社的下一任部長，是真的嗎？」

  「……」

  杉山律子臉上閃過一瞬間的惱怒。

  「我沒說過這樣的話。」

  她的話落下，隨之響起的是整個部室的竊竊私語。

  「是嗎。」

  高橋知世似乎早預見到了這樣的結果，面帶得意地看了尚子一眼。

  她還是沒看她，但也陷入了沉默，手裡緊捏著那片布料。

  「手工社的下一任部長，應該由手工社的下一屆成員們共同推舉。」

  杉山律子在部室里環顧一圈，視線最後落在尚子身上。

  「——而那也是明年的事情。現在的重心，還需要我再強調一次嗎？」

  除了以奇怪的腔調應聲的高橋知世，沒人搭話。

  杉山律子在部室里又轉了一圈，隨即離開。

  「就用這個吧。」尚子放下手裡的布料說道。

  「尚子……」那個女生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沒事的。」尚子微微一笑。

  回到位置上坐了一會兒，手機振動，她看了一眼，忽然有些想笑。

  整理好心情，她起身準備離開部室。

  「尚子。」小川理奈拉住了她。

  「學姐？」尚子低下身子，「我去一下洗手間。」

  小川理奈又看了看她，然後才鬆手。

  「不能一個人躲在廁所里哭哦。」

  「學姐說什麼呢……」

  「去吧！」小川理奈在她臀上拍了一下。

  來到洗手間，杉山律子果然在裡面等著。

  「此花，你想當部長嗎？」

  「……」

  沉默了好一會兒，尚子才點頭。

  「無論如何，我都會成為部長。」

  她語氣平淡，卻包含著驚人的決心，沉默的人變成了杉山律子。

  「但不是現在。」

  尚子微微一笑。

  「是呢，部長。」

  「雖然剛才……」杉山律子停頓了一下，「到必要的時候，我會站在此花這邊。我可以保證，此花明年會順利地成為手工社下一任部長。」

  尚子笑了笑，沒有說話。

  「但現在——尤其是眼下，手工社仍然需要『和平』，你明白嗎？」

  「我覺得部長應該把這句話告訴高橋學姐。」

  「我會的。」杉山律子看著她說道，「但是，此花這邊……不能避開她嗎？」

  「部長是讓我別來部室的意思嗎？」尚子反問。

  「不……」

  杉山律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是說，此花之前的那種應對態度就很合適。」

  「能忍則忍嗎……」尚子低語。

  杉山律子很想點頭，但她忍住了。

  最近這兩個星期的此花尚子與之前相比，就像溫順的孩子突然到了叛逆期，對各種挑釁愛答不理，偶爾甚至會挑出對方話語裡的漏洞反唇相譏，連帶著高橋她們也被激起了更多的火氣——「此花系」倒是在這種情況下變得更團結了——整個社團勢同水火，她十分懷疑是自己之前的暗示起了反作用。

  短暫的沉默後，尚子點了下頭。

  「我會注意分寸的。」

  尚子看著她，「為了即將到來的文化祭。」

  聽到這句話，杉山律子發自內心地鬆了口氣。

  她果然沒有看錯人，此花尚子和她一樣，顧全大局，值得託付。

  「嗯，為了文化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