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菜市場般的CERN會議
完成了自己的解釋，蕭易轉頭看向在場的這些物理學者們。
但CERN的會議室現場，卻陷入了安靜，遲遲沒有人出聲。
顯然，對於大多數的人來說，這條消息帶來的震撼，還是讓他們一時半會兒無法回過神。
所以，從此以後，他們物理學習就要多一個研究對象，X場了？
嘖，這個名字倒是頗有點科幻的味道，就像m理論一樣。
但是，回想一下剛才蕭易總結出來的那三點特性……
眾人的眼睛又不由得瞪大了。
其中第三點，好像是在說，這個X場，甚至可能是聯絡強相互作用力和弱相互作用力之間的媒介？
弗蘭克·維爾切克也坐不住了，終於開口問道：「你的意思是，X場可以幫助我們統一強相互作用力和弱相互作用力？」
蕭易看了一眼這位老人，倒是很快認了出來，前面六個月，CERN和高能所開線上會議的時候，他也去瞄過一眼，知道這個老人的身份。
他回答道：「維爾切克教授你好，關於這個問題，我剛才只是表示它可能是統一的媒介，但並不一定是。」
維爾切克微微點了點頭，思索片刻後又問：「你的這個推斷是來自於什麼？如果僅僅只靠我們現有的觀察，我們並不能看出X場對於統一強相互作用力和弱相互作用力有什麼積極性的作用。」
蕭易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腦子，說道：「硬要說我的推斷的話，大概就來自於直覺吧。」
「直覺？」
在場的人頓時都愣住了。
好傢夥，這麼重要的東西，伱靠直覺就判斷出它的可能？
對此，蕭易只是聳了聳肩，笑著說道：「物理學中不是非常講究直覺這個東西的嗎？我有時候還挺喜歡物理學，畢竟相比起數學那種嚴謹的邏輯推論，物理學在有的時候卻可以單憑自己的感覺來指引。」
「就像R·費曼當初說的一樣，物理是應用的而非純粹抽象的，而『可憐的』數學家們沒有直覺的引導，只有嚴謹、謹慎的精確數學論點。」
聽到蕭易的這個解釋，在場的人紛紛都是哭笑不得。
行吧，物理學是這樣的，對於頂級的物理學家來說，直覺確實是個很好用的東西。
對於這一點的討論，在科學界的歷史上也算是常有的事情。
不過，蕭易這個時候又繼續說道：「當然，在物理學中，如果單單用直接來解釋的話，顯然是有些耍無賴的，我們還是要嘗試將這個直覺從數學或者是實驗中體現出來。」
「因此……關於對我這個直覺的解釋，將會在一段時間之後出現，可能會很久，也可能要不了多久，大家都可以稍稍地期待一下。」
他這樣一說，在場的人便好奇了起來。
關於X場為什麼可能是弱相互作用力和強相互作用力統一媒介的解釋？
這個要怎麼解釋？
在場的人都很想知道。
但就在這個時候，剛剛一直沒有說過話的愛德華·威滕，忽然出聲了：「你是不是在嘗試證明，楊-米爾斯方程的質量間隙問題？」
蕭易的眉頭一挑，正驚訝於自己的目的居然被人看了出來，而這個時候他也轉頭看向了這名老物理學家，然後就笑道：「原來是威滕教授，您能看出來我就不驚訝了，不過我還是挺好奇您是如何看出來的？」
愛德華·威滕笑了笑，和蕭易剛才一樣，指了指自己的腦子，說道：「喏，來自於一位物理學家的直覺。」
蕭易頓時啞然失笑。
而兩人的聊天已經再次引起了全場所有人的震驚。
啥？
蕭易正在研究楊-米爾斯方程的質量間隙問題？
而接下來兩人的聊天，又更是透露出了令他們難以相信的消息。
「看來，關於X場，應該也是你在研究過程中所發現的了。」愛德華·威滕問道：「是嗎？」
蕭易點頭：「是的，在我利用拓撲量子場論研究質量間隙問題的時候，偶然間導出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場。」
「一開始我本來並不知道這個場有什麼作用，但直到前段時間，在重新分析了大量的W玻色子質量，我忽然就意識到，這個奇怪的場背後所隱含的含義。」
「也就是我剛才所說的了。」
蕭易笑了笑：「所以，這也充分說明了，對於物理這樣的學科，將理論和實驗相結合進行研究是十分重要的。」
威滕深深地看了一眼蕭易，說道：「所以……你現在距離證明質量間隙的存在，已經十分接近了？」
蕭易沉吟片刻，最後說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這樣的，至少我已經十分接近最後的答案了。」
威滕笑了起來：「看來，今年的國際數學家大會，我是有必要去了，說不定就能夠在這場大會上見到這樣一個偉大理論的誕生。」
蕭易頓時哭笑不得：「您可別說出來啊……我還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呢！」
威滕爽朗一笑：「我相信你。」
蕭易頓時無奈地搖搖頭。
來自愛德華·威滕教授的信任？
嗯……
聽起來可真是讓人振奮啊。
……
他們兩個在這裡隔著屏幕，旁若無人地聊著天，會議室中，CERN的其他研究員們，在得知蕭易距離證明質量間隙問題已經十分接近的時候，終於是控制不住，開始討論了起來。
整個會議室中都變得嘈雜了。
「質量間隙問題，真的是我們這個時代可以證明出來的嗎？」
「當初威滕教授不是還說過，質量間隙問題，對於現在而言實在是太難了？」
「我的耶穌，我真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唐納德教授，我記得你不是研究數學物理嗎？你們數學物理對質量間隙問題研究到什麼地步了？」
被提問的唐納德教授露出了流汗黃豆的表情：「你問我，我問誰去？數學物理又不是只研究質量間隙問題，更何況，敢研究這個問題的人，在我們數學物理界，兩隻手都數得過來。」
此外，在場的這些人中也不乏一些將會在今年七月份的時候去參加國際數學家大會的人，畢竟數學和物理之間的關係本來就相當接近，而國際數學家大會中，也是有關於數學物理的報告的。
這部分人聽著蕭易和威滕的對話，算是從話里話外聽出來了一點：蕭易將可能在四個多月後的大會上，以楊-米爾斯方程的質量間隙問題作為報告的主題，在所有人的面前，將又一個千禧年難題斬於馬下！
一時間，他們也都對幾個月後那場數學界的盛會越發感到期待。
蕭易，是否能成功呢？
而除了這些CERN的研究員們，對於從華國而來的高能物理所眾人，他們也毫無意外地遭到了各種的詢問。
這些問題直接把他們問的汗流浹背了，特別是唐遺芳這位所長。
「唐教授，蕭易是來自你們研究所的，居然之前從來沒有聽你們說過，你們藏的可真深啊！」
「唐教授，沒想到你們高能物理所對於這種數學物理的問題都這麼有研究，或許可以和我們馬克斯普朗克學會物理研究所進行一次合作交流，您覺得怎樣？」
「唐教授，蕭易是你們研究所的人，您應該知道他對這個問題研究到什麼程度了吧？」
「唐教授……」
面對著各種各樣的問題，唐遺芳可謂是一個頭兩個大。
他們高能所藏的深？
那明明是蕭易藏的深好不好！
跟他們有個毛的關係。
他們高能所這六個月都在和CERN合作處理那一百萬組數據，你們這些CERN的人不知道？
還有馬普學會物理所的，如果是交流學習，他們高能所表示一百個歡迎，但是……
數學物理這個領域，還是不要了。
噠咩噠咩。
數學物理什麼的，他們高能所真不熟，您們真的要交流，還是去找理論物理所的吧，他們對這個熟！
還有什麼……蕭易是我們的人，我們就知道他把這個質量間隙問題研究到什麼程度了？
莫說蕭易壓根就不是他們的人……其實差點就成為高能所的人了，只可惜當時的唐遺芳在和蕭易交流的時候，完全忽略了他還是個學生的身份，就不用說想起來蕭易去年下半年就要讀研究生的事情了。
但就算蕭易是高能所的人，唐遺芳也完全沒有想到這年輕人居然在研究質量間隙問題啊。
甚至還研究到了這種程度，已經都到了最後的緊要關頭……
此時的唐遺芳，心中除了不可思議，還是不可思議，以及，他只想對這些人說一句：別特麼來問我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
和威滕教授進行了一番交流之後，蕭易看了看時間，隨後便開口道：「好了，華國這邊的時間也不早了，我就不再打擾CERN的各位了，我的建議也已經給出，是否採納，我也干預不了你們的決定，畢竟，如果高能物理的事情誰也說不定，說不定幾千萬次的對撞中就有那麼一次，能夠讓我們發現X場存在的證據？」
「嗯，話就說到這裡，各位再見。」
法比奧拉·吉亞諾提此時也回過了神，說道：「感謝您的建議，祝您睡個好覺。」
視頻結束，大屏幕重新黑了下來。
看了一眼仍然吵鬧的現場，猶如菜市場一樣，法比奧拉·吉亞諾提拍了拍手，說道：「好了各位，安靜，請安靜下來。」
很快，會場中便恢復了安靜，所有人都看向了總幹事。
「那麼，既然蕭易給了我們建議，現在的議題，重新回到上一個議題，【關於是否將W玻色子質量驗證課題作為CERN接下來的首要科學目標】，現在大家認為，我們是否需要改變之前的決定？」
法比奧拉·吉亞諾提說道。
而場下的研究人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最後，有人喊道：「不改變！」
隨著第一個人出聲，而後就有越來越多的人出聲：「不改變！」
沒錯，即使蕭易給了他們建議，認為將對撞機的資源繼續花在這上面是毫無意義的，但他們仍然選擇要繼續做。
甚至於，他們比起之前都要更加熱情了。
如果僅僅只是去驗證W玻色子質量超重的問題，或許還不足以讓他們那麼的激動，但是如果變成了去驗證X場是否存在的問題，那就讓他們不得不願意賭一把了。
現在誰都能看出，X場有多麼巨大的意義，如果真的能夠讓他們發現，諾貝爾獎什麼的，根本就不在話下好吧？
就連弗蘭克·維爾切克這位諾獎得主，此時也平靜不在心情，站起來說道：「我認為這個課題可以換個名字了，那就是【驗證W玻色子超重是否是因為X場的影響】，以及【尋找X場是否存在】。」
其他人紛紛表態：「yes！yes！yes！」
「另外，有必要對LHC再次進行升級了，特別是傳輸設備，對撞的能量越大，我們就越有可能發現X場。」
「yes！yes！yes！」
又是一片附議。
宛如變成了某國議會現場。
面對眼前這場面，總幹事法比奧拉·吉亞諾提無奈地說道：「想要再次升級，我們帳上的錢可不夠了。」
維爾切克聳聳肩表示道：「讓繼續打錢就好了，這可是X場！一個能和希格斯場發生交互，並且直接影響到質量賦予結果的新物理場！到時候就和他們說……嗯，這個發現至少價值10個諾貝爾獎，他們肯定會打錢的。」
反正他老維是美國正白旗的人，生在春風裡，長在星條旗下，花歐盟的錢，做自己的成果，不心疼！
「yes！yes！yes！」
會場中又是一片山呼海嘯。
法比奧拉·吉亞諾提無語，10個諾貝爾獎？
您也真敢說！
先莫說他們高能物理本來就難以出成果，就像是當初楊振寧說的【party is over】，這也是為什麼高能物理逐漸在高能物理學界被冷落，反觀凝聚態物理逐漸火熱了起來。
就算現在這個X場真的被他們發現了，最終也只能成就蕭易一個人的諾貝爾獎而已，至於其他人的諾貝爾獎，大概率還得落在是否能夠通過X場發現其他的重要物理規律，比如蕭易所透露的，統一強相互作用力和弱相互作用力的契機。
不過……
法比奧拉·吉亞諾提也沒說啥。
能夠要到更多的經費，對她這位總幹事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嘛！
「那麼，議題通過！同時【關於是否將W玻色子質量驗證課題作為CERN接下來的首要科學目標】更換為【驗證W玻色子超重是否是因為X場的影響】，以及【尋找X場是否存在】兩個主題！」
她最終，宣布了決定。
……
遠在亞歐大陸另一端的蕭易，並不知道CERN最終做出的決定。
當然，對方聽不聽他的，他也不在意，之所以提這個醒，也只是讓高能物理學界不要像無頭蒼蠅一樣去盲目地尋找原因。
相比起這件事情，現在的他更關心的是，自己目前在質量間隙問題上所遇到的最後一個問題。
將剛剛用來開視頻的筆記本電腦挪到了一旁，他的目光重新凝聚在草稿紙上。
上面寫著一個問題。
【設G是一個緊的、簡單的李群，且A是G上的一個楊-米爾斯場。在四維球面S^4上，如果存在一個非零的陳數c，則楊-米爾斯場A的最低能量激發態具有一個嚴格正的質量間隙。】
這是一個定理，或許它也可以簡單的命名為蕭氏定理。
只不過，現在的問題是要如何證明這個定理是正確的。
因此它暫且也可稱之為猜想。
而這個猜想，等價於楊-米爾斯方程的質量間隙問題，也就是說證明它就等於證明了質量間隙的存在。
而蕭易，現在也就是被難在了這一步上面，如何證明這個非零陳數c的存在。
「現在我已經構造出了反自對偶場，但接下來，還需要證明具有非零陳數的楊-米爾斯場的能量E有一個嚴格正的下界，也就是E≥E0>0。」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心中陷入了沉思。
「反自對偶場……霍奇對偶算子……」
腦海中不經意間的思考，他在草稿紙上忽然寫下了幾行東西。
【指定 V是非奇異射影曲面，並設 H是給定射影嵌入中 V的超平面截面 V上的除數類……】
【H·H=d】
看著這些被他無意中寫出來的東西，蕭易開始摸索起了下巴。
而後，他又繼續往下寫。
最終，他目光露出了些許的驚訝。
「竟然是……霍奇標準猜想？」
【對於一個非奇異射影代數簇X和其上的代數循環Z，定義一個由Z誘導的算子L(Z)。如果考慮這個算子在X的中間同調群上的作用，那麼L(Z)應該是一個正定算子，意味著對於任何非零的同調類α，有[L(Z)α，α]>0，其中[，]表示同調類之間的配對。】
他萬萬沒有想到，研究這個玩意兒，居然讓他導出了另外一個問題出來。
霍奇標準猜想，並非霍奇猜想，兩者雖然相關，但卻更加具體，且具有技術性。
現在，他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只要證明了霍奇標準猜想，他就能夠輕而易舉地證明剛才他所提出的蕭氏定理。
但顯然，想要證明這個霍奇標準猜想，已經不亞於證明霍奇猜想了。
讓他同時證明兩個千禧年難題？
開掛都沒這離譜。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也許是靈光一現，從眼前的這個霍奇標準猜想的定義中，他領悟到了另外的關鍵。
「頂點代數與同調代數！」
一瞬間，他曾今在研究共形場論和弦理論中，所理解的方法，在此刻發揮了作用。
對照霍奇標準猜想，以及量子場論……
「將它們都納入到廣義的規範理論中去！」
「沒錯，就是這樣！」
原本近乎停滯的腦海，此刻再度掀起了風暴。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弧度，坐直了身體，然後拿起筆，開始在紙上揮灑起了智慧。
宇宙的奧義在這間小小的宿舍之中被解讀。
伴隨著的，是時間的流逝。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