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一道清冷的聲音從人群外響起。
音量不特別大,語氣也不特別凶。
但所有人都莫名地停住了手上的動作。
齊齊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看到蘇南星,宋寶寶臉上頓時浮現出尷尬的表情。
自己剛才好像喊了一聲師父?
她不會聽到了吧?
但是她是觀主,自己喊一聲師父也很正常。
那根本就不能代表什麼。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
就在宋寶寶一個人天人交戰,自我說服的時候。
蘇南星已經邁步來到了人群旁邊,一伸手,把那個哇哇大哭中的孩子撈到了懷中。
她轉手把孩子遞給了林敬遠。
林敬遠性子溫和,給人的感覺沒有攻擊性,比較容易親近。
果然,小孩子一鑽到林敬遠的懷中,很快就抽抽搭搭的停止了哭泣。
直到這時,剛才搶奪小孩的人們總算是反應了過來。
一個身材消瘦的中年女人,瞪著猩紅的雙眼看著蘇南星:「你是誰?你和他媽什麼關係?」
另外一個相對年輕一點的男人,激動的吼著:「你是不是和他們一夥的?」
蘇南星眼神微斂,心裡對這些人的身份已經有了判斷。
她目光一一掃過眾人,對上他們眼底痛苦,悲傷,絕望和怨恨。
蘇南星眼神愈發悲憫了起來。
她曾經經歷過亂世,早就見慣了人們之間的悲歡離合。
可仍然無法對人類最深沉的感情視若無睹。
說也奇怪,對上她的目光,眾人的情緒也一點一點的平復了下來。
蘇南星態度誠懇:「我姓蘇,是這間道觀的觀主,也就是那位小師父口中的師父。」
「至於我和這個孩子母親之間的關係,當日是我勸她去自首的。」
聽到蘇南星的話,剛才著急質問她的婦人又開口:「那你為什麼要把這個孩子留在道觀?你應該知道他的媽媽害的很多家庭支離破碎,他們甚至當著我的面搶走我的女兒,那個時候我的女兒已經九歲了,她撕心裂肺的喊著媽媽救我,可是我被打倒在地爬不起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抓上車帶走。」
提起這些往事,婦人眼淚滾落,整個人心如刀割地幾乎快要站立不穩。
受她影響,其他女人也紛紛跟著哭了起來,就連不輕易落淚的男人也紅著眼圈,眼底泛著淚光。
「她確實有罪,但是孩子是無辜的。」
「她的孩子無辜,那我們的孩子又憑什麼要遭受這些痛苦?」還是剛才的婦人。
她抹著眼淚:「你知不知道,我的女兒現在怎麼樣了?她現在才十五歲啊,竟然已經有了一個一歲多的孩子,她自己都還是孩子啊。」
「被搶走的時候,她活潑開朗,讀書成績名列前茅,現在她眼神呆滯,神志不清,我女兒一輩子都被毀了,她憑什麼要承受這些啊?」
一聲聲的質問,歇斯底里,讓人啞口無言。
生不如死,也不外如此。
蘇南星深吸一口氣:「我可以見見你的女兒嗎?」
婦人看向蘇南星:「你見她有什麼用?你能讓這些事情消失嗎?」
蘇南星:「我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但是我能讓她的內心得到寧靜,她才十五歲,人生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她不該被這件事情困住人生,她完全可以走出屬於她的一條路。」
聽到蘇南星的話,婦人頓時愣住了。
自從找回女兒,她聽得最多的是,這個孩子真可憐,這一輩子都被毀了,以後可怎麼辦啊。
連帶著她也滿心絕望,認為無路可走。
可是現在有人說,她的女兒不該被困住,也可以走出一條路來。
婦人眨了眨眼,眼淚卻越來越急。
突然,她雙手捂著臉蹲下去,放聲大哭了起來。
可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此時的哭聲和先前的哭聲不同。
先前的哭聲是無望痛苦的,可現在卻是完完全全的宣洩。
所有人都毫無理由地相信,哭完之後,她就會擁有完全的勇氣繼續往下走去。
而她的勇氣,也將會變成支撐她女兒獲得新生的力量。
「那我們怎麼辦?我的兒子已經死了,夏天,在地里割豬草的時候,掉進泥坑中,活生生的……」
男人抬手按在眼睛上,掌心下一片潮濕。
其他幾個人也沉聲說出了自己的遭遇。
蘇南星嗓子發緊,她無從勸慰這些人。
因為看著他們,她就會想起因為惦記自己,而死後千年不得安息的蘇大人。
僵持之時。
三輛車開進了停車場,恰好停在了眾人附近。
車上下來九個穿著制服的社區工作人員。
他們客氣地把這些家長帶離了這裡,最後兩個年輕女人來到了蘇南星面前:「蘇觀主你好,我們星星孤兒院的人,我們來接這個孩子去孤兒院的。」
兩人身上都帶著銀色的光芒,足見兩人都是人品不錯的好人。
孩子交給他們倒是也能讓人放心。
於是蘇南星對林敬遠說:「把孩子給她們。」
就在她們抱過孩子的瞬間,蘇南星突然看到孩子在不久的將來將會有一些磨難。
便說:「兩位,這段時間如果有人來打聽這個孩子的事情,勞煩你們一定要保密,不要承認這個孩子在你們孤兒院,就算是自稱孩子家屬的人也一定不能承認。」
兩人禮貌點頭:「我們會做好保密的,絕對不會把這個孩子的事情泄露給任何人知道。」
送走所有人之後,蘇南星對著宋寶寶的招了招手。
宋寶寶抹著眼淚走過來,聽到剛才這些人說的話,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些可憐悲慘的故事。
根本已經忘記了之前的事情。
來到蘇南星面前,他吸了吸鼻子:「什麼事?」
蘇南星眼底帶著笑意:「你剛才喊我師父?」
宋寶寶表情一僵,整個人都呆住了。
沒錯,他喊了,而且竟然還被正主給聽到了。
看著蘇南星,宋寶寶不期然想起了剛才蘇南星面對那些人時候的樣子。
不卑不亢,冷靜自若,甚至帶著某種神性的悲憫。
這種悲憫不同於普通人的同情憐憫,她的悲憫不會讓人難堪,也不會加深對方的痛苦。
而是會讓人知道,你的痛苦我都懂。
宋寶寶清了清嗓子,突然坦然了起來:「沒錯,我喊你師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