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練笑著搖頭:「我不社恐。」
「那就太好啦!」羅安歡笑道:「我們可以一起看會兒風景,順便安利一下別的粉絲朋友。」
她朝姜練伸出手:「上來吧。」
姜練不由看向兩個人皮鬼。
人皮鬼恪盡職守,拉著羅安歡的衣角一動不動,似乎沒有加害的念頭。
杜子雋則依舊不動如山。
姜練收回目光,搭上羅安歡的手,踏了上去。
頓時,陰風陣陣。
在這樣的陰風中,羅安歡的膚色似乎蒼白了幾分。
她彎著嘴角,指向樓下:「看,多麼美麗的風景啊!」
姜練低頭看去,眉頭緊鎖。
一個十來歲大小、身穿素色布衣、黑色長髮、面容恬淡的女孩兒站在鮮血中央,仰頭靜靜地看著二人。
四目相對,女孩兒彎起笑容,將手伸起,慢慢地向自己勾。
似在召喚。
羅安歡眼神逐漸迷離,聲音也似飄在雲彩上:「好美的風景,姜練,你想去看看嗎?」
「想。」一旁的杜子雋忽地出聲。
砰!
他跳了下去。
笑容美好而滿足。
姜練這才看到杜子雋眉間滿是死氣。
同時,她忽覺一股力量把自己往前拽去。
羅安歡笑著盯著她:「姜練,我們也去看風景。」
砰!
地面的血液更多,向四周濺出血點。
血液中央的羅安歡笑容美好而滿足。
唯有一隻手高高豎起。
是抓著姜練的那隻手。
姜練及時甩出飛行符,安然落地。
剛站穩,一隻柔軟蒼白的手扶上她的肩膀。
身穿素衣的女孩兒笑著問她:「你為什麼不跳下來?」
姜練轉身,看著女孩兒,沉默片刻後緩緩出聲:「很痛吧?」
女孩兒一頓:「你說什麼?」
「從天台摔下來,一定很痛吧?」
女孩兒嘴唇顫抖:「你……是唯一一個這麼問我的人。」
姜練神色認真:「如果到達這裡的人能看到你的過往,我一定不會是唯一一個。」
「你……」
動容的女孩兒面色忽然一凜,身周鬼氣大盛。
黑色長髮暴漲,如根根尖針刺向姜練。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騙我!這世上無人可信,沒有!」
姜練無視尖針,一把將女孩兒抱住,輕輕拍打她的後背,柔聲安撫:「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你現在是安全的。」
女孩兒似被姜練的突然舉動嚇到,黑色長髮頓時停滯,一動不動。
但仍有幾根刺進了姜練的後背。
姜練沒有痛覺似的,仍輕輕安撫:「放輕鬆,沒人能傷害你了。」
「為什麼?」女孩兒渾身顫抖、不可置信。
「因為我看到了,」姜練道:「不是你的錯。」
「真的……不是我的錯?」
姜練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在那件事中你沒錯。」
女孩兒再也繃不住,「哇」地大哭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有了弟弟就不要我了?為什麼有了弟弟就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這裡都是怪人,這裡的人都好可怕!我想回家!」
姜練默然。
女孩兒名為盼睇。
原本還算受爸媽疼愛。
可她十二歲那年,弟弟出生了。
弟弟的出現奪走了全家人的注意,她也從「女兒」淪為了「她」。
為了得到父母的關注,盼睇努力學習、包攬家務。
卻因奪回被弟弟搶走的玩具而被父母毆打。
她意識到父母不喜歡自己是因為自己是女孩兒,於是她剪短頭髮,想當個男孩子。
可短髮更讓父母不喜,大罵她是瘋子,還把她送到精神病院換了一大筆錢。
那時的精神病院有部分是真正的病人,還有一部分,是像她一樣被丟棄的女孩兒。
可憐的女孩兒們報團取暖,盼睇也從同伴口中意識到自己被丟棄的真相。
「如果是哥哥就好了,」有個比她還小些的女孩兒說過這樣的話:「如果是哥哥,他一定會保護我。」
盼睇把這句話牢牢記在心中,無一日不幻想有個保護自己的「哥哥」。
她最喜歡的地方就是醫療三樓的健身房。
她在這裡見過男人強壯的肌肉,她想,如果她有哥哥,一定是健身房最強壯的男人。
有哥哥的保護,任何人都不會再欺負她,包括爸媽,也包括弟弟。
然,比幻想更先到來的,是噩夢。
精神病院的小姐妹一旦長到十六歲就會消失。
而盼睇進去的時候,已經快十六歲了。
這天過完十六歲生日,晚上熄燈後,她被叫到了健身房。
院長在這裡等著她。
院長說很喜歡她,今晚過後,要為她重新找一個家。
然後便是令人不安的、不斷縮短的距離。
盼睇進來得晚,不似從小在這裡長大的女孩兒那般懵懂。
她猜到了院長的意圖,於是奮力反抗,逃至天台。
想到之前種種,含淚跳了下去。
三樓並不致死,但,許是上天不忍看她遭受痛苦,她腦袋落地的地方,剛好有一塊兒尖石。
「終究還是沒有哥哥來救我。」
這是盼睇最後的想法。
也成了她死後的執念。
於是她殺死整個院中最強壯的男人,打造出「健身房第一壯」來滿足自己的幻想。
可遭受的痛苦又如何呢?
便站在地面靜靜看著上面,等待某日院長來到天台,讓他也跳下來吧。
姜練看著滿地鮮血:「這裡面,有你仇人的一份兒吧?」
「當然,」兩行血淚從女孩兒眼中落下:「他害了好多姐姐妹妹,他不死,我難消心頭恨!」
「可是那些無辜的人呢?」姜練的聲音沒有什麼溫度。
「我不想的,」女孩兒苦笑:「可是,我不得不殺他們。」
「不!」女孩兒話鋒突轉:「他們是男娃,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得到父母疼愛,可我付出所有,還是被爸媽拋棄。我嫉妒他們,我恨他們!」
啪嗒!
血液中央的杜子雋忽地站起,如木偶般走進樓里。
身上血液低落,在他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尾巴。
幾分鐘後,臉白如死屍的杜子雋站在天台,低頭看著盼睇。
似在等待指示。
羅安歡亦緩緩起身。
她的神情更加疲憊、身體更加虛弱,但性命沒有受到威脅。
同樣拖著長長的血液尾巴,幾分鐘後,出現在天台,熱情地講解風景。
「你沒殺她。」姜練道。
「我不殺女孩子,」盼睇仰著頭、無比羨慕:「我希望她能開心。」
「再讓她跳幾次,即便你不殺她,她也會死。」
盼睇啞然:「我只是想……讓她多陪我一會兒,我會放她走的。」
「就現在吧。」
盼睇低著頭,好久才微點了點:「離開這裡之後,她是不是要回家了?」
「也許。」
盼睇仰起頭,滿是祈求:「我也想回家。姐姐,我能回去嗎?」
「以前的家回不去了,」姜練幫她整理頭髮:「也不需要回去。」
「那我以後,還會有家嗎?」
「會有的,」姜練輕嘆:「但你殺了好多人,再次有家,要到很久之後了。」
盼睇緊張地絞著手指,壓低聲音:「是不是早點下去,就能早點有家?」
「嗯。」
「那你……」盼睇前所未有地緊張:「能送我下去嗎?」
姜練剛想答應,忽覺那股屬於「神」的力量出現。
盼睇頓時緊張,張大嘴巴說著什麼。
卻連帶著地上血跡,瞬間消失。
姜練眸中染上殺意。
她看得清楚,方才盼睇所說,分明是:救我。